凌杨是真的饿了,一碗牛肉饭吃得唏哩呼噜,恨不得把脸扎进碗里。
谢与非看着就想笑:刚才还在那左挑右捡嫌人家不上档次,现在只见饭碗不见脸了吧?没有人类能抵挡碳水化合物的诱惑,毕竟那是写在基因里的。
凌杨只顾埋头进食,完全没看到对方脸上那个似有还无的笑容。
他下午正在跟客户开会,突然接到亲爹的相亲指令,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还得急匆匆从南三环赶到北四环。晚高峰堵得要死,一边开车一边搓火,真真又一直不接电话,小火苗在五脏六腑里郁郁地燃烧,把他的一块好肝都烧成了溜肝尖,加上胃里空虚,火气越来越盛。
此刻好不容易吃上了饭,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牛肉盖饭里,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不知道的还以为该牛上辈子和他有夺妻之恨。
在咀嚼和消化牛的过程中,凌杨的胃被填饱了,脑子也逐渐恢复了运转。上半场因为巨大的信息差,他被谢与非打了个措手不及,进退失据,如关沛所言:像一个999千足纯傻缺。
下半场可不能这样下去了,得理清思路,打好反击战,才能成功把这不说人话的女的气跑。姚真真已经够难搞了,中途要是再冒出来这么一位亲爹御准的相亲对象,他可招架不起。
凌杨吃完了饭,借着上厕所来了个中场休息,在逼仄的洗手间里溜达来溜达去,咬着腮帮子制定了下半场的进攻战略,还趁机给姚真真拨了一个电话。
不出所料还是不接。
行吧,小爷我现在忙,等回去的,我拨它一千个电话,不信你不接。
谢与非见凌杨半天不回来,以为他尿遁了,施施然收拾了东西拿上包,熟门熟路去吧台结账,准备回家去跟齐晴讲她遇到的第一百零一个奇葩相亲男。毕竟之前的相亲,吃到一半尿遁的又不是没有,这世界上本没有套路,相亲相的多了,自然见识了套路。
但是这位偶蹄目的相亲对象还是有点不一样,谢与非提起包往外走时,居然感到有点遗憾。
有一说一,三次元活的霸总哎!跟鲸头鹳一样令人涌起了观赏的欲望。
只可惜人设崩得太快,一问前台小哥,她这一桌并没有被人悄悄地付了帐,看来霸总也逃单。
谢与非撇嘴,不就是嘲笑他分不清奇蹄目偶蹄目么,用得着这么小气么?看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霸总真的心胸狭窄,可能二尖瓣也跟着狭窄。
不过谢与非不在乎,爱马仕皮带她买不起,一顿饭钱还是付得起,就当是个周五夜场消遣了,回去看熊猫直播是看,看霸总本色出演也是看。
正当谢与非把手机递过去让人扫付款码的时候,一只手从天而降,打掉了她的手机。
“放下,我来付!我凌杨怎么能让女人结账!”
那只肇事的手皮肤雪白,指头修长,骨节分明,静脉清晰可见,血管条件优良,还带着一股可疑的香气,毫无疑问属于偶蹄目的相亲男凌杨。
谢与非盯着那只漂亮的手,眼见它伸进裤兜里,眼见它掏出了钱夹,眼见他拍出了数张百元大钞扔在吧台上,就是没有帮她捡手机。
谢与非翘了翘嘴角,无事携带大量现金,非奸即盗,霸总的世界果然和常人不一样。现在是移动支付时代,通身上下找不出来一百块钱现金才是常态。只有传说中的霸总才会在钱夹里塞上厚厚一叠粉色票子,把钱夹撑到变形。
当然她不知道,那叠粉色票子是霸总亲妈偷偷塞进儿子钱包里的,生怕儿子一个人在外头住亏待了自己,没钱买早点。
那边霸总本人从鼻孔里对服务生哼唧出来几个字:“不用找了,零钱留着当小费。”
这边谢与非蹲在地上摸手机,店里照明不好,手机乌漆墨黑一个,掉到地上还挺难找。
谢与非擡手敲敲凌杨的蹄子,哦不,脚:“让让,挡光!”
然后那只和主人一样白到发光的手,就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别找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谢与非十分想把“地铁老人看手机”那个表情包糊在他脸上,可惜现在手机掉地下了,只好眯起眼睛板起下巴自己做出该表情:“不用了,摔一下应该坏不了。”
凌杨扬起下巴:“我说赔你个新的,你就拿着,走,咱们现在去买。”
说话的时候,那只爪子还揪着谢与非的手腕不撒手,眼瞅着就要硬拉她出门去买个新手机。
谢与非眯起眼睛,有点犹豫。
讲真她还有点想看剧情如何发展,这个经常掉链子的霸总会说“这个手机店我承包了”吗?但是直接把一个好好的手机故意丢在居酒屋的地上任人踩踏,实在是远远超过她这个实用主义者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没坏的东西,为什么要扔。
工科女博士谢与非的底线不容挑衅。
她还是选择了拉下脸甩开凌杨的手低头继续找手机。
凌杨心里暗喜:生气了生气了,胜利在望!
于是他加了一把火,认真学习电视剧造型,半蹲下去把谢与非圈在了柜台和自己中间——对,就是那种俗称“壁咚”的尴尬造型。
凌杨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歪起一边嘴角“邪魅一笑”:“有个性,我喜欢。”
谢与非摸到手机,一擡头就撞到了凌杨的脖子。
然后,她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感觉好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辣椒水。
不只是她,凌杨,前台小哥,后面排队等着结账的人,全部连哭带咳,形成了一片鬼哭狼嚎的交响乐。
无他,谢与非条件反射地掏出了防狼喷雾而已。
虽然意识到不对及时收回,没有对着凌杨的脸喷,但是往地下杵的那一下放出来的量也够劲了。
方圆一米五之内的人,包括她自己,全部中招。
前台小哥赶紧哭着去开门通风。
谢与非只觉得眼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眼泪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哭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鼻子加喉咙整条呼吸道火辣辣地烫,上次这样还是因为不小心喝了一口医用酒精。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凌杨也鼻涕一把泪一把扶着柜台咳嗽,于是吸着鼻子从包里掏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他,对着周围的其余受害者连连道歉。
痛哭流涕的表情真诚到无以复加,竟没人舍得上来骂她。
谢与非眼睛糊掉了,脑子没糊,扯过来一张纸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大家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来负责医药费。
话音刚落旁边凌杨抽抽嗒嗒地掏出来一叠名片挨个分发。
“嘤,不好意思,嘤嘤嘤,有什么问题找我,咳咳,钱的事情好说,嘤嘤嘤嘤”
连前台小哥都看不下去了,递给他一大包面巾纸:“先生您擦擦,擦擦。”
鼻涕都流下来了。
凌杨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自然的“感激涕零”,再加上一边谢与非抹着汹涌的眼泪不停道歉,倒是也没人难为他们,纷纷躲到一边自擦自眼泪去了。
凌杨顶着两只红肿的眼泡,又拍出来一叠钞票放在柜台上:“今,今晚上那几桌都算我的!阿嚏!嘤嘤嘤嘤”
他好像对这个喷雾特别敏感,别人,包括谢与非都从嚎啕转成了抽泣,只有他还在那没完没了地喷射鼻涕眼泪。
谢与非此刻也顾不上参观霸总了,拽着凌杨说走吧上医院看看去。
凌杨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维持着高冷形象,心里暗暗吐槽一个不注意这相亲咋就变成地狱难度了呢。但是他惜命,生怕眼睛就此瞎了,医院还是要去的。
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谢与非:“嘤,我没事,但是你得去看看,嘤。”
这两人已经这样了,必然都开不了车,于是打了个车直奔医院。
凌杨的眼泪鼻涕越流越多,一路上都捧着店里给的纸抽不停地擦脸。
擤鼻涕的间隙里还努力维持自己的霸总人设:“车钱我来付!”但是此刻他眼睛已经肿到睁不开,摸索着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钱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司机并没有配合:“账户里直接扣了!赶紧下车这急诊门口!不让停车!”
凌杨因为视物模糊,走得分外慢,在谢与非眼里,倒是成了“危急时刻还在装腔作势”的霸总典范。
心里不由得佩服这位偶蹄目的专业素养:霸总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比如她,现在就一脑门子只想赶紧见到医生问问这位霸总眼睛有没有事。
要是真瞎了,她可赔不起。
好在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对防狼喷雾过敏,给开了一堆眼药水和过敏药。
医生皱着眉头:“这种啊,你们的处理方式就不对,应该当时就用大量清水冲洗,就不至于搞得这么严重了,现在可能得一阵子才能恢复了。”
谢与非脑内想着这位发光体被按在“二牛”那不锈钢水槽前头冲脸的画面,不小心就笑出来了。
凌杨虽然眼睛看不太清楚,可是耳朵好使得很,转头过去:“你笑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
谢与非十分辛苦地把笑憋了回去:“放心,我会赔偿一切医疗费用,对了你车还在“二牛”那边,今天晚上的停车费我也一并赔给你,账单发票都留好。”
凌杨从不太通畅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了!不是钱的事!”
然后一截鼻涕跟着喷薄而出,他只能闭上嘴开始擦鼻涕。
这年头,阎王好见霸总难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