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下得更大了。
宋恩煦在公司门口等凌耀耀，他穿着驼色大衣，黑色高领线衫，挂着一条焦糖色羊绒围巾，双手插兜，耐心的站在台阶下。
颀长的身量在下班的人潮里鹤立鸡群，冷白的肤色，愈显眉眼如墨，大团大团的雪花坠下，蓬松的落在他发梢、眉毛、睫毛，许多路过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个容貌格外俊秀的年轻男子。
凌耀耀从楼上下来，刚刚走到大厅，一眼看到他，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除却路灯之外，街道两旁的霓虹渐次亮起。
五颜六色的灯火照在宋恩煦身上，衬着身后纷纷扬扬的雪花，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感。
凌勇跟徐璇，还有凌安安……那些过往，那些芥蒂，那些惆怅的心绪，似乎一下子就自动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
凌耀耀感到自己的脚步倏忽轻快起来，她忍不住小跑了几步，但意识到宋恩煦正在含笑看着自己的时候，顿时又下意识的恢复了矜持，急忙跟身边的人保持同样的步速。
很快，她走出大门，站到了宋恩煦面前。
两人都还没说话，先对对方露出了由衷的笑，然后宋恩煦说：“走。”
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包，紧接着，一团焦糖色落下，还带着些许体温的围巾，圈住了凌耀耀的脖颈。
“你不冷吗？”凌耀耀抿嘴笑，很自然的伸手挽住他手臂。
宋恩煦垂眸看了眼她手臂：“嗯，不冷。”
火锅店是刚才发消息时就说好的，离这不远，走过去大概也就十几分钟，两人于是没坐车，就一起踏上了路旁的雪地。
说是雪地，其实也不过是东一堆西一堆积雪，远远没到覆盖的地步。
这会是下班高峰期，成人大抵行色匆匆，只有一些放学的孩子，蹦蹦跳跳的为这难得一见的雪景而雀跃。
凌耀耀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从路边、从角落里、从草叶上，努力的搜刮干净的积雪，想攒起一个小雪球，也忍不住松开宋恩煦，加入其中，还仗着成年人的身高优势，从更高的地方取雪。
宋恩煦要帮忙，但被她拒绝了：“我要自己攒个雪球。”
他们在路边逗留了好一会儿，凌耀耀才喜滋滋的捏了个拇指大小的雪球，双手捧着走路：“看！漂亮不？”
因为断断续续的成形，这个雪球外观呈半透明状，已经有些融化，宋恩煦笑着点头：“漂亮！”
旋即又问，“对了，过年你回家多久？”
“不回去。”凌耀耀顿了下，若无其事的说，“我要值班。”
“值班啊？”宋恩煦有点失望，“还想约你去北方看雪……”
看雪？
凌耀耀立刻说：“也还没确定，说不定有假呢。”
宋恩煦正要点头，凌耀耀玩心忽起，看向他身后，露出惊讶之色，“哎？你看那是谁？”
他没有怀疑，立刻转过头去，就在这时候，凌耀耀蓦然将已经融化的只有指甲大小的雪球塞进了他衣领里！
宋恩煦没看到身后有什么特别的人与事，尚未来得及转回来，感受到雪球的冰冷，顿时明白上当，他又好气又好笑的回头看向凌耀耀，见她已经蹦跶到几步外，坏笑着看向自己，忍不住嘴角勾起，笑容更深：“坏蛋。”
不紧不慢的翻开衣领，这会功夫，那么点大雪球基本融化完了，他拍了拍线衫细软绒毛上的水渍，正要举步，忽然面色微微一变，虚虚握拳，抵在唇畔，开始压抑的咳嗽。
见状凌耀耀一惊，赶紧走到他面前，担忧又歉疚的问：“怎么了？是不是雪球……”
话没说完，她腰间一紧，宋恩煦冷不防伸手一把将她抱住，狠狠揽进怀里，附耳低笑：“还想跑？”
凌耀耀面颊贴着他胸膛，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腔的震动，淡淡的烟草味传入鼻端，她一时心跳的很快，怔忪了下，才笑着打了他一下：“骗子！”
路灯在宋恩煦背后，她仰头时恰好在他肩背的暗影里，然而眸子却格外的亮，仿佛天上星辰都落进了她眼里。
宋恩煦低头看着她，眼里也漾开了层层叠叠的笑意。
四周孩童打闹、行人匆匆，喧嚷的热闹，这一刻与他们仿佛都没有了关系，眼里只有彼此。
然而雪的轻盈翩跹，风的呼啸而过，灯火的灿烂辉煌，却又那样的清晰。
凌耀耀攥着宋恩煦大衣的腰间，片刻，正想推开他，忽然察觉到，他擡起头，看向自己身后，笑色顿敛。
“还想骗我！”她顿时又轻轻打了他一下，头也不回的笑着说，“好了好了不玩了，走啦走啦。”
正擡手掠了把鬓发，身后却传来一个仿佛有些耳熟的声音：“凌小姐……”
凌耀耀一怔，就着宋恩煦的臂弯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着米色套裙、妆容精致却难掩疲色的年轻女子站在一辆黑色轿车畔，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打扰一下，我能跟你男朋友单独谈会么？”
花了点时间，凌耀耀才认出邹若楠。
这位小邹总比初见的时候瘦了很多，气色也不太好，只是站在那里的时候，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身后还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双白手套，看起来似乎是司机，这人凌耀耀也见过，是那天酒会上被邹宇威胁的人，凌耀耀还记得他的名字，余寒。
余寒此刻并没有注意凌耀耀，而是沉默的看向宋恩煦。
他眼眸深沉，看不出内中的情绪。
凌耀耀一时间有些诧异，也有些迷惑，她没有立刻回答邹若楠，而是转头看向宋恩煦。
宋恩煦安抚的揽紧了她腰肢，然后瞥了眼邹若楠，平静的告诉自己女朋友：“不认识，我们走吧。”
“宋恩煦。”邹若楠看到这一幕，并没有生气，而是追了上来，“我叫邹若楠，我们是……”
“小邹总。”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蓦然传来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
凌耀耀立时站住脚，就看到许娅正从车上匆匆下来，她显然不太高兴，保养得宜的面庞，下颚线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眼角眉梢都在传递着不悦的情绪。
顾不得披上大衣，许娅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邹若楠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平淡的说：“小邹总，老邹总情况不太好，你还是回去多陪陪你爸爸，而不是在这里打扰不相干的人。”
她声音不高，似乎只是劝解，脸上的神情却不容拒绝。
邹若楠一时间被她气势所慑，竟有些无言以对，但很快，邹若楠反应过来，看着已经走出几步的宋恩煦与凌耀耀，蓦然冷笑起来：“许总，有些事情我本来想不明白，但看到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过来，我想我忽然明白了……是你！对不对？”
许娅冷冷看着她。
邹若楠继续说：“我听说，你当初是我爸爸最信任的秘书。”
“如果不是爸爸需要联姻，邹氏企业的女主人，很有可能是你，而不是我妈妈。”
“所以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谣言满天飞，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在等结果。你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为什么不让你的儿子，宋恩煦，知道，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孤儿，而是我爸爸跟你当年的私生……”
“啪！”
许娅毫不迟疑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邹若楠踉跄了下，但很快就站稳，她摆手拦住正要上前的余寒，扬起头，看着许娅冷若霜雪的眼眸，若有所思：“你不想用他来争夺邹氏？”
“回去！”许娅逼视着她，“离宋恩煦远点。”
邹若楠这次没有反驳，微微点头：“只要你不支持他来跟我争邹氏，其他都好说。”
她非常干脆的转身上了车。
目送黑色轿车远去，许娅转头看了眼，宋恩煦与凌耀耀已经走远，她的目光在过往嬉闹的孩童身上逗留片刻，最终无声的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坐进了自己车里，却没有立刻开，而是失神的望着面前的人群。
良久之后，手机的响声才将许娅从杂念之中惊醒：“喂？”
听到对面的语声后，她眼神更冷。
……这时候，凌耀耀已经跟宋恩煦走进了约定的火锅店。
他们定的包厢早就准备好了，两人落座之后，宋恩煦神情如常，丝毫看不出来刚才路上发生的事情，凌耀耀却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只是看他不动声色，只得欲言又止。
她拿起菜单点着菜，时不时看宋恩煦一眼：“你要吗？”
片刻，宋恩煦合上自己面前的菜单，擡眼朝她笑了笑：“想问什么就问吧。”
“问完专心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