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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 正文 第32章 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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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润宜和原惟没有待很久,也没有继续说上什么话,无声的拥抱占据大部分的时间,原惟感觉听了很久她潮湿起落的呼吸,这个看似安静隐蔽的小花*园,很快就失去了安静隐蔽的属性。

    傅雯宁和孟献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捕捉到脚步声的傅润宜,第一时间往退后开,下意识避嫌,和原惟拉开一段距离。

    原惟几不可查地拧了拧眉,空置的手臂收回,唇线也绷得平直,目光从傅润宜身上,侧滑出去,看向两个不速之客。

    傅雯宁似乎是故意为之,此刻连道歉也显得毫不可信,她两手环抱,脸上扬着一抹客套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啊,原大少爷,不得不打扰一下,我妹妹是下午的飞机,现在——”傅雯宁适当地看一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时间有点赶了,我得送她去机场,你们如果还有话要说的话,得麻烦聊快一点。”

    傅润宜摇摇头,轻声说:“没有了。”

    她正朝傅雯宁走去,才迈开一步,胳膊就忽然被一股强力拉住,傅润宜的视线低低地扭回,看见一只大手,指节修长,手背凸起的青筋明朗。

    她太熟悉这只手了。

    过马路时,这只手总会将她拉至身边。

    可能是她总喜欢边走路边摆弄相机,好像只要她离他超出一臂远,这只手的主人就会觉得危险,她像浪尖上的一点浮沫,本体被轻易地拽回漩涡,心跳无形中被推至高处。

    或是一些灯光昏暗的夜晚。

    她侧着头,看这只手,对比强烈地紧扣着自己的腕骨和手指,按进凹陷的枕面里,这只手微有薄汗,手背上的筋骨脉络随着气力所向,舒展又隆起。

    又或是事后,床很小,她开始挑剔相拥而眠的睡姿,腰胯那儿有一处很敏感,这只手偏喜欢放在那儿,她只好慢慢往上挪这只手,被手的主人察觉。

    他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又会错意思,以为她想要这样被哄着睡,傅润宜枕在他胳膊上,往他怀里贴,也不说话,有意让这个误会进行下去。

    他笑了一声,低沉的气音带动胸腔微震,说着:“傅润宜你是小宝宝吗?要开夜灯睡,还要人拍背哄。”

    而这只手,却一直轻而规律地拍着,直到傅润宜进入梦乡。

    傅润宜久久地低头望着,眼睫掩住情绪,也没有说话。

    原惟手指松开一些,从抓握住的小臂滑下来,捏了一下傅润宜的手指:“路上注意安全,我会去找你,有些事还是要正式地讲明白,很快。”

    傅润宜想,或许这一步很重要。

    虽然她表达了自己并不会纠缠都听原惟的意思,但原惟做事,可能有他的原则,或许会想跟她谈谈给什么好处之类的,毕竟他一贯慷慨大方。

    人与人之间,很适合不明不白地聚头,却要清清楚楚地散去,如是想着,傅润宜便没再说什么,很轻地“嗯”了一声。

    傅雯宁很客气地跟孟献告别,感谢孟家今天的邀请,孟小姐青春窈窕,宴会也办得很好,这一趟过来,希望大家都有收获。

    傅润宜只对孟献颔颔首,充作打招呼,然后就和傅雯宁一同离开了。

    快要穿过一处花廊时,傅润宜回头看了一眼。

    傅雯宁也顺她的视线看去,她听见身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好像有点嘲笑的意思。

    傅润宜不是很喜欢被别人凝视猜测的感觉,但又好像因为自己的人生并不缺这种经历,已经习惯了,所以除了一点心底的不喜欢,也并不会再产生别的激烈情绪。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傅润宜满身都充斥着一种回避不言的低落,她知道身边的傅雯宁一直在看她,但她不想说话,此时也不愿做任何解释。

    她用自己最擅长的消极,对抗外界的所有疑惑,像一只缺水而紧闭的蚌,拒绝打开自己,也不想和外界交流。

    但好在,傅雯宁并没有出声问什么,似乎并不需要傅润宜回答,她已然分析出答案,只在将傅润宜送进机场时,交代她:“你如果再来崇北,要先打电话给我。”

    手边提着小行李箱,傅润宜有些恹恹的,低声说:“我不会再去医院了。”

    “没让你去看傅学林,想回来就回来,我是说过你最好别回来,但你干嘛那么听我的话?咱俩有关系吗?我又不为你的人生负责。但如果来,还是要先打电话给我,知道了吗?”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逻辑全崩,又强词夺理得厉害,傅雯宁生硬地咳了一声,把司机刚刚给她的袋子甩出去,纸袋一角碰在傅润宜身上,语气冷淡:“饿了在飞机上吃。”

    傅润宜接过来,朝袋内看了一眼,是两盒小点心。

    “谢谢你,雯宁。”-

    酒店置景粉嫩浪漫的小花园里,干站着两个冰山一样高大的男人,即使周遭满是粉红色的气球鲜花,气氛很难再往浪漫方向发展。

    原惟看向孟献,问他现在不忙着宴客酬宾,过来有什么事。

    虽然没有很明显,但两人实在认识太久,孟献还是察觉出此时原惟并不高昂的声音情绪里,有一种罕见的烦躁。

    孟献说:“我来提醒你一下,对面有扇窗户。”

    但现在好像提不提醒也无所谓了。

    电影都放完了,这时候计较有人偷看,也没什么意义。

    原惟转头望去。

    何止一扇窗户,还有挤满一扇窗的人。

    他这远远眺去的一眼,冷然无声,却好似台球开球,一杆子打散了数颗紧凑巴望的脑袋。

    孟献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淡淡说:“现在女主角离场,那几张闲嘴也不是不能控制,你想怎么处理都好办。”

    孟献自然不吃惊原惟和傅润宜的关联,毕竟原惟托他帮忙往傅家送请帖的时候,他已经讶然过了。

    当时电话里原惟也没多说,一个月前,出差途中,刚认识的,这几个词,平平无奇地组合起来,加之刚刚亲眼所见的女主角气质温淡,似乎连一场艳遇都够不上。

    原惟手里还拿着两张没有用的纸,他无意义地朝上面扫了一眼。

    日光把纸页照得泛白反光,印刷小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心烦。

    “你不打算再详细说说吗?”孟献少有地表露看戏态度,语气依然是轻飘飘的,“给你出出主意什么的?”

    “你能出什么主意?”

    原惟扫了孟献一眼,似乎很瞧不上,“你有感情经历?还是结过婚?你还没有曾凯有用。”

    孟献从善如流,点头说:“好,我替你把曾凯找来,去哪里?去你家?”

    曾凯听了原惟那套几乎是复制黏贴过来的简易回答,一个月前,出差途中,刚认识的,能想到的恶俗桥段是“母凭子贵”,因在他心里,也唯有如此,逻辑才成立,此时才会导致原惟现在不得不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但是目前还没打算备孕的已婚人士曾凯,也不得不抽空思索一下……一个月,就把孩子造出来,有点过猛了吧?

    原惟一直分心思索着其他事,手指捏着一只毛绒小桃子,听到曾凯猜测傅润宜怀孕,回过神,桃子捏扁,立即皱眉否认:“每次都做了措施。”

    “每次?”

    孟献发现华点,淡声道:“每次的意思,是一共多少次?”

    原惟冷冷飞去一记眼刀。

    “应该是不少次。”曾凯有理有据,“按常理和人的表达习惯来分析,一般超过三次,才会从具体数字变成每次。”

    原惟立马将冰冷的眼刀转向曾凯。

    孟献也望向曾凯,缓声道:“看来你分析对了。”

    目光扫过两人,原惟俨然有了驱客的意思,“这就是你们出主意的态度?我家的酒不招待闲人。”

    “不是……主要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现在正是考虑要不要结婚的档口,突然呢,冒出这样的事儿……”

    曾凯说着,猛然一惊,想到某种可能,两眼都瞬间瞪大了,“不是吧!你之前说你在考虑结婚,你是在考虑傅家那个假千金啊?”

    “不要这样喊她,她有名字。”

    曾凯正处在一种不能消化信息的状态,还要被原惟提出来纠错,脑子里更是信息爆炸,他心想,我知道她有名字啊,不久前还是我告诉你,她叫傅润宜的。

    “不是吧,原惟,你来真的啊?我帮你算了算,你们连头带尾在新湾认识了二十九天,就要结婚了?”

    “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

    原惟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离奇的事情,很是轻描淡写,“我纠正一下,不是‘就要结婚了’,是目前有结婚这种可能,现在不结也可以,就是要等三年,取舍问题,我要取舍,傅润宜也要取舍,当然我们之间不止这一个问题需要考虑,她好像也不喜欢待在崇北。”

    “所以,你一直在考虑的都是你跟傅润宜之间的这些问题?包括可能出现婚后异地?”

    曾凯合理发问,原惟的表情却凝重得像是听到什么低智言论一样,似乎如果这不是他的多年好友,他都懒得回答。

    “不然?”

    轻飘飘两个字被弹到曾凯身上,曾凯死死抿住嘴,像是被胶水黏住,随后松开,不可思议看着原惟,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会出现这种情况,感觉好像比你爷爷去世还要情况特殊唉……”

    原惟没懂曾凯话里的意思。

    孟献在这时出声:“你现在的情况是挺特殊的,但是你应该知道,你大伯能拉上你爸建议你热孝期结婚,什么前程什么孝道能搬的都搬出来了,其实就已经预想好你的结婚对象可能是谁了,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傅润宜。”

    曾凯紧跟着低声说:“其实,虽然这件事目前知情的人不多,消息也人口相传不知道怎么就失了真,但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默认是倪笙月。”

    要么不结,要么是和倪笙月结。

    毕竟原惟一贯的性格作风,旁人也不是不知晓,疏离冷淡,不喜拘束,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跟什么异性密切来往过,很难让人相信他对婚姻会有一些情感方面的期待。

    婚姻在原惟眼里,可能是一次版本升级,他只会希望新版本好用,便利省心。

    如此去想,只要说服原惟在热孝期结婚,没有比倪笙月更好的选择。

    因她与她的家庭都与原惟和原家渊源颇深、接触紧密,应当是排斥反应最低,运行速度最流畅的一个版本。

    原惟对八卦传闻的接收并不灵敏。

    此时听完,只觉得很荒诞,嘴角轻扬,讥讽不掩:“别人默认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默认,我也不会默认。”

    曾凯持续震惊,但明了一件事。

    想到傅润宜说的那个不让她跟异性握手的男朋友,曾凯此时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心想,这下对上了,果然很离谱很霸道。

    原惟还是倾向于自己思考,命令两位朋友,要么尽快离开,要么立马噤声,暂时不要来影响他。

    本来原惟还顾虑很多,即使是在热孝期低调完婚,结婚也依然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今天傅润宜亲口跟他说,她什么都愿意听他的,其实原惟早就感受到了,他的任何要求傅润宜都不会拒绝,傅润宜甚至舍不得对他生气。

    但是原惟没办法因此就放弃考虑——傅润宜并没有想要这么快结婚的打算,他也不确定傅润宜对婚姻的具体看法,她可能会不愿意来崇北,可能会舍不得她的小房子,舍不得阿同和姨婆,舍不得新湾的几个朋友。

    这些常人看来可能无足轻重的东西,构成了她这几年全部的生活。

    傅润宜不是一个适应性很好的人。

    她可能会非常眷恋当下在新湾无所事事的日子,她对好和坏没有普世分辨,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她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她只喜欢她所喜欢的人和物,并且认为那就是最好的。

    不过今天见到傅润宜之后,原惟顿减许多踌躇疑惑。

    他本不应该在傅润宜掉眼泪的时候产生一些旁枝末节的念头,但她眼睛睫毛都湿漉漉的样子实在漂亮,瞬间让他想起在新湾的日子,傅润宜总爱在床上哭,除了床上,也从没见过她掉眼泪。

    她靠着自己轻轻一哽咽,原惟胸腔一沉,又觉得很心疼,不由地想去亲她的额头,想要哄哄她。

    但是傅润宜湿红的眼睛移开目光,很不巧地低头擦泪,避开了。

    傅雯宁带傅润宜离开的时候,原惟非常不舍。

    这种放不开的情绪上一次出现甚至要追溯他几岁大被送出国念书,他跟原夫人说他不想去很远的地方,但没有用,那时候的原惟只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小崽子。

    而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原惟,早就明白,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他的个人意志也同样微不足道,个人决定只有跟大局走向挂钩才会有不可撼动的可能。

    同倪家来往密切的大伯,或如孟献所说,可能认为只要原惟明白利弊,接受热孝期结婚,那么就没有比倪笙月更好的选择。

    并没有立刻拒绝结婚提议的原惟,面前貌似只有一条必经之路,所以甚至没有一个人表露心急,在他面前提及倪笙月,只叫他自己好好想想。

    原老爷子临终前拉手点鸳鸯谱是假,但倒真说了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原惟结婚,原家是传统家庭,他的父亲和大伯都是孝子,也希望原惟能当贤孙,外界也有人看着,给爷爷守孝三年的规矩不能破。

    而未来的工作规划里,原惟三年之内必进董事会,已婚身份有利于他的个人形象,股东们也不容易提出异议,能减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热孝是百天,不长也不短,综合考虑诸方因素,如果有合适的对象,尽快完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原惟不表认同,也没有反驳。

    他明白自己是拿菜单的人,而现在的他也擅长沟通点菜,照顾傅润宜的口味,让她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