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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 正文 番外 结婚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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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结婚后的第一周。

    某天晚上,原惟洗完澡出来,看见傅润宜把前两天刚领的结婚证拿出来了,正趴在床上正面反面地来回细细翻看。

    两个薄薄的红本子内容简单,原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再研究的,他头发没吹,用一块干爽的毛巾擦到不滴水,凑来傅润宜身边,问她在研究什么。

    原惟声音没出来,傅润宜就已经先闻到一股溼润又清凉的薄荷香气,是洗发水的味道。

    刚洗完澡的原惟,皮肤干净,鼻梁很高,溼润的额发被揉得有些凌乱,反倒有种眉眼被微微遮挡的温和,又这么凑过来,头对头地跟她讲话。

    看起来恍然有十八九岁的少年感觉。

    傅润宜呼吸着这种好闻的冷香,递着两本摊开的结婚证给原惟看。

    照片上是七夕那天的他们。

    原惟穿着一件领口略开的挺括白衬衫,傅润宜穿着一条方领的白裙子,红底的画面上,两人面向镜头,都是微笑的样子。

    此刻,傅润宜趴在床角,脸上没有微笑,两手托着下巴,看着两个红本子,深有所困地问原惟:“这个结婚证有什么作用呢?”

    原惟没听过这种问题,蹙了一下眉,回答说:“不就是结了婚的作用。”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解开傅润宜的困惑。

    她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契约关系,是强形式,弱效果,更多的还是靠情感在维系。如果没有感情了,什么契约都是不作数的,如果感情一直在,有没有契约存在仿佛也不重要。

    人是独立的个体,并且永远都是。

    世上所有的契约都是脆弱的,可毁的。

    可能是结婚对傅润宜来说缺乏实感,她不过是跟原惟去了一趟民政局,走了一些流程,傅润宜没有感觉到她和原惟之间因为两个红本子,发生任何改变,好像也没有人来要求她必须怎样改变一下。

    但是她今天下午出门,听见物业管家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喊她原太太,她定在当场,有点脸颊发烫的害羞,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傅润宜琢磨着,忽然提出一个假设:“那我要是不承认呢?”

    原惟闻声抽开头顶上搭着的毛巾,手指没进发路里,朝后梳去,那些溼润乌黑的额发捋成锋利背头。

    他看傅润宜的眼神变得疑惑。

    声音也低沉地拖着。

    “傅润宜,你的思想很危险啊,不承认?你要干什么?”

    傅润宜小声说:“不干什么,我只是好奇有些我不了解的事情有什么后果。如果我不承认呢?”

    原惟说:“那我告诉你,后果很严重。”

    “什么后果?”

    “我会告你。”

    傅润宜惊讶:“这么严重?”

    原惟严肃道:“这是最轻的后果。”-

    2.

    领证当天,傅润宜和原惟的结婚证拿回去给原惟父母看过了。

    原夫人很纳罕,说稀奇。

    原惟打小既不爱拍照,更不愿意对着镜头笑,说着叫阿姨找来家里一本记录着原惟成长的旧相簿,给傅润宜看。

    无论几岁还是十几岁,原惟在镜头前,都是一副表情欠奉的酷哥样子。

    原夫人说:“他自从几岁大去国外念书,就不可爱,也不好玩了。你在新湾应该去他舅舅家吃过饭吧,他的那个小表弟。”

    傅润宜说:“我知道,明成杰。”

    原夫人点头说:“对!小杰好玩,那孩子嘴可甜了,特别可爱,不过不太聪明。”原夫人挥挥手,很是亲和,“不过嘛,不要对孩子们要求太高,又要聪明又要嘴甜的,哪有那么多好事啊,不是坏孩子就可以了。”

    傅润宜听着弯起嘴角。

    原惟的妈妈还是和她记忆里一样,非常温柔,非常体谅小辈,她不止脸部状态保养得好,更显年轻的是心态和举止。

    甚至傅润宜一时没办法改口喊她妈妈,她也毫不介意,反而笑着宽慰傅润宜说,谁也受不了突然就多了个妈呀,慢慢适应好了,我都当妈当了二十多年了,我抽空当当阿姨也挺开心的。

    不过,傅润宜不同意原夫人刚刚的观点,低声说:“明成杰没那么可爱,他话很多,其实有点烦。”

    顿了顿,傅润宜又说,“原惟好。”

    原夫人托着下巴,好像是故意问她的,笑容都不一样了,“你觉得原惟好啊?原惟哪里好?”

    傅润宜不知道原惟一分钟前就已经走到她身后,垂下眼,跟她一块在看她腿上摊开的相册。

    傅润宜弯着唇角,一一细数。

    “可爱,聪明,嗯……嘴甜。”-

    3.

    一场所谓简办的婚礼,紧锣密鼓筹备两个月,也很难称得上简单了,只是相比于曾凯婚礼时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遍邀各方牛鬼蛇神,上百家媒体齐齐报道,的确是低调了很多很多。

    但该有的流程一样不少。

    新娘同样需要穿将腰腹勒紧的美丽婚纱,见许多不认识的宾客,即使不必时时说话,站在原惟身边挽着他手臂,送出一个又一个微笑,也是非常累人的活。

    婚宴结束后,傅润宜脸都有些笑发僵了。

    原惟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很柔软,像块记忆海绵,一松手,飞快弹回面无表情的原样儿。

    “累了?”原惟问。

    傅润宜像是连点头都没有力气了,只敷衍地点了一下,想起什么,她忽然眼里闪过一丝惧怕。

    “原惟,我们三年后真的还要再补办一次婚礼吗?”

    这是原夫人说的。

    原夫人觉得两个月筹备下来的婚礼,就算投入再多心力和财力,也必然有不足之处,女孩子都把婚礼看作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怎么能留有遗憾,所以说了,让傅润宜就当这次婚礼是体验,之后等孝期过了再来补办。

    傅润宜当时不好反对说自己并不在意婚礼,也并不把它当作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原惟不发表看法,说:“看你,你想办就办。”

    傅润宜问原惟:“那你喜欢今天的婚礼吗?”

    “一般。”

    就跟展示效果好的样板间一样,是处处顾着漂亮诞生的最好的、最不出错的模版婚礼。

    婚庆策划团队倒是细细来问过一对新人的想法。

    但傅润宜仿佛被抓进高考考场的小学生,连数学方程都不认识,却被笑盈盈告知,现在这题有三个解法,你想选哪种解法呢?

    傅润宜完全没有头绪。

    原惟定了花。

    白桔梗和蓝绣球,是傅润宜最喜欢的两种花。

    策划团队比较有创意,据说曾凯之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就是这家公司一手承办的,号称只要钱到位,可以满足顾客的一切需求。

    但他们给傅润宜提的一些创意都被否了,比如,用无人机送傅润宜的小猫空降,送上婚戒,见证主人的爱情。

    傅润宜不要,她觉得小猫会害怕。

    于是一场中规中矩的婚礼诞生,又在掌声与祝福中圆满结束。

    此时听原惟说一般,傅润宜压下一些对这种人声鼎沸的大型聚会活动的排斥,她觉得自己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给原惟重新举办一个婚礼。

    往后时间充足,她可以慢慢想。

    卸妆的时候,她坐在镜子前忽然笑了,眼里亮亮的,扭过头,将捏起的两根手指递给原惟。

    “原惟,我听说吹睫毛可以许愿,你要不要许愿?”

    原惟脱掉西装外套,剩衬衫和马甲,深灰色的小马甲将腰线勒得很瘦窄,领带扯到歪斜,他搁置下来,去看傅润宜伸过来的东西,是一小截黑色的假睫毛。

    原惟嘴角勾了一下,“这不是假的吗?假的也能许?”

    傅润宜说:“可以啊,你许一个假愿望就好了。”

    原惟又叹又笑。

    他永远折服傅润宜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每每觉得乍听古怪,细细一想,居然都有自成一派的道理。

    真睫毛许真愿望,假睫毛许假愿望。

    原惟手指搭着额头,低声道:“等等——我想一下这个逻辑。”

    傅润宜忽然想,怪不得前几天领证回去,她说原惟“可爱聪明嘴甜”,原夫人和家里的两个阿姨都发笑,原惟好像偶尔真的不太聪明。

    傅润宜举例道:“很简单,你看我,嗯——我希望原惟不开心,呼——”她将一小簇睫毛吹飞,笑着说,“假的,所以不会,原惟会开心。”

    原惟扬着嘴角说:“你这个愿望实现得会不会太快了啊?”

    傅润宜懵道:“快吗?”

    原惟言简意赅:“快。”

    点石成金都没这么快的,说出来就立马实现了。

    傅润宜记了一下,那天晚上,她和原惟一共许了八个假愿望。

    它们几乎都和平安健康、快乐美满有关。

    傅润宜希望它们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