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多了。”
赵牧贞把矿泉水瓶子换到另一边手上,右手抓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晃倒。
约西下巴又往上擡了擡,怪哼了一声瞪他,他竟然神奇地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脖颈微折,赵牧贞更有耐心地回答。
“我说,你喝多了。”
“我没有!”
他笑笑,明明是嘲讽的话也说出几分纵容来:“是吧,你千杯不倒。”
这还是上次约西喝多了在常芜镇放出的狠话,他的记性好,不偏不倚对上约西脾气大,当场发作,猛推他一下。
“我后悔了!”
赵牧贞抓着她胳膊,约西自然推不开,摔不到,人踉踉跄跄往前一栽,撞到赵牧贞身上,鼻子磕上大衣的木质纽扣,疼得暗暗嘶声。
赵牧贞问她后悔什么,刚好旁边的便利店里走出两个人,一齐当观众,听约西恶狠狠大喊一句。
“我应该,早把你上了!”
路人眼睛瞪圆,立马八卦地盯过来。
赵牧贞第一时间抓着约西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太急了,动作也称不上温柔,约西颈骨被大帽子严严实实包着,被迫朝下一折。
她叫了一声。
整头整脸地被困在里头,没被顺毛的脾气越发火爆,声音虽闷住,但通过措词完全能传递又急又生气的情绪:“你干什么啊!放开我!我就要上你!把你衣服全脱光!”
行。
那晚她一路喊着“我都跟你睡了还不对我好”的恐惧又回来了。
不过情况不一样,在常芜镇,顶多是几条巷子的狗隔天交流,在北熙城,她的醉态要是被人知道,明天可能要上头条。
她为什么什么都敢说?
赵牧贞肾上腺素一阵阵飙升,一手替她护帽子,一手压着她后颈把人固定在怀里,她起初挣扎,赵牧贞隔着帽子轻抚,哄她别动,才慢慢安分下来。
没几秒,使小股劲不知道在他衣服上揪什么,但好在没闹。
粗重呼吸在唇鼻边化成白雾,冷风里,赵牧贞抱着她强装镇定,任旁边的路人索看无果离开后才松了力气。
本来就醉,被闷一下,约西的脸蛋更红了,云蒸霞蔚的一片颊晕像极了某种浮夸的腮红妆。
她“不计前嫌”得非常快,脑子活跃到随时随地都能转场。
前一秒还抡了一拳上演当街家暴,怪他把自己的发型都弄坏了,她的心机簪发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早塌散完了。
赵牧贞看一眼,把那根简约的木簪子直接抽走,五指成梳顺她后颈的发根轻探进去,往外拨顺,乌浓发丝倏然垂落,像初生的嫩柳梢被倒春寒冻颤。
风一吹,一缕碎发粘在约西唇边,赵牧贞认真垂眸,手指轻轻撚起来,别在她耳后。
“这样行吗?这样很好看。”
眼眶忽的酸涩,约西眨了眨。
面前的赵牧贞是重影状态,她低下脸庞,望着他刚刚捋过她头发的那只手,伸手想去握,却总在二选一,甚至是三选一的幻象里落空。
她越来越急,越急越错。
最后赵牧贞察觉了她执着的意图,微叹一声,把手送上去给她抓。
“又要干什么?”
他真给赵约西玩出刺激心跳来了,话一出口,就猛泛起一股后怕,生怕她立马顺话回答,在动词后带上第二人称。
盯着她口红晕驳的唇,他几乎浑身备战,准备好了在第一时间截拦她当街胡言乱语的可能。
结果是约西自己转场了。
没说出任何有伤风化的台词。
下一秒,她拉着他的手,乖乖巧巧地问他:“赵牧贞,你还喜欢我吗?”
不久前在酒吧的包厢里她就已经问过。
这还用问么?
赵牧贞目光顺着眼前这张脸移到被她握住的手上,她在散酒热,手指烫得要命,他也差不到哪去,两只手贴在一起,掌心暧昧湿黏,被她勾缠着,分不开。
喜欢难以否认。
但同样,对她的不信任也有很多,多到此时此刻和这个人面对面站着,手指相交,心里都有一股落不下的虚浮。
“你喝多了,等你酒醒了再说。”
赵牧贞默了默,低低说道。
约西摇头一本正经嚷着:“我没有喝多,就刚刚好,我现在就是清醒的,我什么都知道!我能为我说的话负责!”
赵牧贞考验她:“是吗?那热力学的三大定律是什么?”
全身铆足劲,一瞬间偃旗息鼓
约西:“……”
路旁绿化带上的灯串还在亮,便利店的门感应到客人就自动打开说欢迎光临,夜风呼呼吹着一个当街傻掉的人。
那风真冷,叫人耳朵都冻得发僵,耳廓却止不住地烧烫,大脑如同一团乱棉在零下的水里整个冰住,别说头绪,连一点活泛的内容都没有。
像跳转失败显示404的页面。
服务器不能正常提供信息了。
赵牧贞摸了摸她宕机的处理器,又替她把帽子戴上,“回去吧,叫你朋友送你回家睡觉。”
约西:“想跟你睡。”
赵牧贞顿了一下,瞥见她乖乖被牵着的样子,狠心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那你想吧。”
想想不犯法。
约西觉得自己更醉了。
第二天是周日,复习周,约西没课也没有排练,一觉睡到快下午三点,才被门铃声震醒。
眼睛一睁仿佛开启了什么痛苦开关,宿醉后的各种后遗症全都不客气的招呼过来,后脑酸疼,像在被人一阵狂钉猛凿。
约西用手按着,捞起床头的手机下床,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在看微信里的消息。
昨晚是卜心慈送她回来的。
卫彬加了她微信,小心翼翼问她醒了吗?怎么样?头疼不疼?推荐了一家适合酒后养胃的粥店。
还有范明轩,发了一张图片,是她昨天丢在排练室的充电宝,圆角的长方体。
[总听你室友说你属金鱼的七秒记忆,这下我真信了,是你的吧,我帮你收起来了,今天有空见面吗?]
约西人倦舌干,连带着眼睛都像被一夜酒精蒸发烧干了水分似的,她懒懒一拨门边的显示器,画面显示是小谷。
约西开了门。
“你来干什么啊?”
小谷顺旁边的空隙走进来,“来拿衣服啊,不是说有衣服要干洗,叫我周日来拿?西西,喝酒了?”
约西摊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手机简单回复消息,无精打采地对小谷说:“喝了一点。”
真的就一点吗?
小谷眼神里透露着不信任,提醒道:“饮食要注意,年前还有广告要拍呢。”
“知道了。”约西拽抱枕垫着自己,使唤一声小谷把她卧室的小兔子拿来,她抱在怀里,人还没醒透,机械性地重复每天早上醒来看看微博热搜的好习惯。
没自己名儿。
挺好,一夜酗酒,屁事没有。
小谷从她的衣帽间里收拾衣服,扔的扔,捐的捐,要洗的两件真丝裙子单独放在一边。
约西听动静,视线挪到小谷身上,忽然想到一件事:“上个礼拜不是说要跟男朋友分手么?分了么?”
“别提了。”小谷长长叹气,一副饱受爱情风霜的模样:“唉,他要是能像你就好了。”
约西虚虚一笑,点开前置相机揽镜自顾起来,虽然素颜有点宿醉后的浮肿,但脸颊饱满,也挺可爱的呢。
没办法,万人迷的气质。
就算是小谷这样相处几年的人都抵挡不住。
约西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你希望他像我什么?”
小谷说:“他要是像你这样纯纯难伺候,死不低头,我直接一脚就踢了!他还挺灵活,就烦人呢,吵了又来求和好,和好了又吵,我烦死了。”
约西:“……”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纯纯难伺候,死不低头?
直接一脚就踢了?
没等约西带着火气发问,小谷从沙发上抓起一件黑色羽绒服,“这也脏了呀,要送去洗吗?”
约西忍住脾气:“洗吧?”
回复今天不回校后,范明轩又发了新消息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约西习惯被人规划好行程,她自己的私人时间一向过得随心所欲,被追问就莫名烦躁。
她打字:[不知道,你就放排练室吧,我之后自己去拿。]
还没点发送,小谷纳闷出声了。
“这是什么啊?”
洗衣服照例先掏兜,小谷从约西羽绒服口袋里先掏出一张单子,打开一看,顶头印着贩梦酒吧的英文店牌设计。
“酒单啊,西西这个还要吗?这是谁的电话号码啊?”
手机号码?
脑子里浮现昨晚的场景,那还是没断片的记忆,约西手机往旁边一扔,手心急急摊出去:“快给我看看!”
小谷递过来说:“谁搭讪你的吧?”
他写得一手赏心悦目的行楷,写阿拉伯数字也流畅好看,她抓起手机,连点一个发送的功夫都不肯耽搁,直接退出微信。
按好11位数字后,约西又迟疑起来。
昨晚的最后是什么?她努力回想,记忆像缺帧的电影,场景和对话全都断断续续的。
喝酸奶去了……赵牧贞拿帽子想要捂死她?他问她热力学的三大定律是什么?
有病吧,因爱生恨吗这是?
“小谷哥,热力学的三大定律是什么啊?”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学物理的。”小谷又去掏另一只口袋,掏出一只木质牛角扣,摊给约西看:“这又是什么?”
扣子还带着线头,参差不齐的断痕像人咬的,可见这只牛角扣脱离衣服本体时的粗暴程度。
约西看了看,没记忆。
昨晚赵牧贞穿黑色衬衫,只记得她解了赵牧贞的一粒衬衫扣子,衬衫扣子不长这样啊。
“我哪知道。”
小谷抿唇:“你还说你昨晚就喝了一点点。”
约西绷了下,给自己找借口。
“我——”
“我不胜酒力还不行么?”
理直气壮的,小谷服了。
微信图标又出现红点,点进去,是宿舍三人群里发出来的,范明轩那儿还显示一条草稿箱,她点发送,再去看宿舍消息。
室友推了一个微信,微信名简单粗暴直切主题。
AA网课代刷。
约西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门网课没做完,提交日期就在下周。
“问我热力学三大定律是什么是吧?好啊,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小谷看约西盘腿靠在沙发上,垮垮披着毯子,像个破烂菩萨在念经似的,注意力放过去,但没多问,抱着收好的衣服说:“西西,那我把你衣服送去洗了。”
约西给赵牧贞新建联系人,卡在姓名备注,她专心致志,眼皮都没在手机上挪开一秒,摆摆手,示意小谷赶紧走。
最后,约西在Emoji里找到一只兔子填进去,大功告成,把电话也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