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悦人看着文质又温柔,梁空那帮狐朋狗友不止一个人纳闷过,梁少爷为什么会钟情这种温水一样的姑娘。
梁空懒得跟人多解释,他乐意,他就是喜欢。
他明白别人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在任何场合下,骆悦人身上都没有企图融入的讨好感,自顾自的专注,看似温和,实际上是一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好吝啬的一个人。
如果她对你没好感,她绝不会把除礼貌之外的其他一面展现给你。
可这样的人,一旦真有机会走近了,有无数的真诚和纯粹,会给你一种反差萌的惊喜,她有时候反应有点钝,有时候直球又打得特别猛。
可不管哪种,梁空都很喜欢。
从永明巷开车回酒店,骆悦人在副驾驶又浅睡了一路,面朝着他,闭着眼,不大舒服,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梁空降了速。
车子到酒店门口,他下车,到副驾驶那边拉开门,伸两根手指捏她的脸。
“抱你上去?”
闻声,骆悦人惊醒似的睁开眼,摇摇头。
梁空奇了:“刚刚在巷子里缠着要抱,现在又不要?挺善变啊。”
梁空帮她把安全带解开,又望着她:“不是困么?”
车子高,她下车的时候,在梁空胳膊撑了一把力,才蹦跶下来。
她说:“刚刚是巷子里没人,在酒店大厅抱,也太明晃晃了吧。”
她只要梁空牵着,和他进了酒店大厅。
电梯上行时,她望着变化的数字,忽的叹了一声:“要是妹妹在就好了。”
今晚好开心啊,就好希望所有喜欢的事物都可以在身边。
话音刚落,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骆悦人,我还在你身边呢,你就开始想别的狗?”
骆悦人回头看他,匪夷所思。
“别的狗?你也是狗么?”
梁空脸色正一变,只听她已经有定论了,一字一顿:“大狼狗么?”
仗着一点未散透的酒意,骆悦人又小声补一句:“你没有妹妹可爱。”
梁空抱臂,姿态端得很高,一股不屑与之相较的拽劲,冷面颔首,只说一个字。
“行。”
偏偏这人记仇,回房间,骆悦人洗漱完,就被他压在床上。
她说困了,又演技极差地装头昏。
梁空轻勾着嘴角,不理会。
她两只手分两次想要去推他,半点不能撼动,最后两只手,一前一后被按到柔软枕面上,由他一只手轻松圈握着。
这种两臂朝上并拢的束缚姿态,叫人不由往心口吊着一口气,久悬不落。
而梁空的目光过分直白,从她脸上一寸寸往下移,她动弹不得地躺着,就像餐盘上喷□□扫过的一条鱼,在他的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很快绯红灼身。
羞耻是绝佳佐料,让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有点变味。
梁空也不是真要在她醉酒半醒时欺负她。
他含她的耳廓,像咬食重瓣的樱。
热气盘踞中,她歪着脖子,像在躲他,又如同在靠近他,听见这人好幼稚的较真:“我跟妹妹谁可爱?”
骆悦人笑着说:“妹妹戴小花夹子,你也戴吗?”
梁空勾她的睡袍带子。
“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骆悦人伸胳膊挡住自己眼睛,一幅投降状,违心地蹦出一个字:“你!”
失去视线,触感便更加敏感,刚吐出声音,未来得及合嘴,她察觉一点温热,柔柔印在唇瓣上。
两只手腕上的力,也松了。
“睡吧。”
上方传来的声音。
等她挪开胳膊,梁空已经起身,微弓腰,在调壁灯的亮度,他站在一格格削弱的光调里,是比灯更能叫人感受到暖与亮的存在。
调好灯,他低眼。
看见侧躺在雪白枕头上的骆悦人,面孔白净,眉目温软,正盯着他看。
梁空微微一笑:“睡觉眼睁这么大?”
“梁空。”
“嗯?”
“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嗯?”相比前一个漫不经心的嗯,这一声,他明显带了点紧张和期待。
“你可以去抽烟了。”
梁空表情没反应过来。
骆悦人抿抿唇,拽被子往上提,半掩面说:“刚刚洗完澡,我那个……来亲戚了。”
气音似的轻轻笑了一声,他偏头的动作,和随之微微收紧的唇线,似乎有些失望意味。
那次在他家荒唐一回之后,骆悦人根本没被把这事放心上,可能她在这方面心大吧,因为概率的确很小。
不过某人已经有了戒烟趋势,起码这大半月没在她面前抽过一根。
有回在车上,还被她无意瞄见一次,他跟项曦聊天,提及某个着名婚纱设计师。
她这才后知后觉梁空近来的一些反常。
也猜到了原因。
他愿意陪着她胡闹,又不仅仅是胡闹,他认真地为每一个结果负责。
当时骆悦人装不知道,随他在旁边跟项曦继续聊天。
自己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些事。
她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有一天梁空当爸爸的样子,他看瞧着是亲情缘很淡薄的那种人,即使是小女生,疼爱归疼爱,他也不会是女儿奴类型,要是小男生就糟了,父爱如山估计是很难看到的场面。
他是自带大哥气质的严父,小男生小时候怕他又崇拜他,也很乐意跟着他屁股后面转,等长大一点,随了梁空的傲娇性子,父子两个可能就会互相阴阳怪气,手软不是亲父子。
她不由笑了,被梁空发现,问她笑什么。
骆悦人摇摇头说没什么。
现在好了,没中奖。
梁空还有几份工作上的邮件没有处理,等回卧室,骆悦人已经睡着了。
天没亮的时候开始下雨,厚重水汽复上玻璃窗,降温天气,一片霾青似大雾。
梁空从梦中陡然醒来,也算不上噩梦,杂乱无章的画面堆积在一起,又忽的一齐消失,醒来后,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他从枕上偏过头,骆悦人在他身边,安静睡着,他俯身过去,吻她脸一下。
好似就有什么东西安稳地沉下去了。
他没有再睡,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等骆悦人醒来,雨还在下,八点多的天光还是阴沉沉的。
她洗漱完,在客厅落地窗前看到这样一幕。
梁空靠着单人沙发,长腿支地,手边的烟灰缸上搁置着一支烟,燃着,星火明灭,可能上一分钟还被他夹在指尖。
倏的掉落几粒烟灰,没人管。
吐着舌头的小狗站在梁空腿上,他忙着给狗狗看耳朵旁边的小花夹子有没有对称。
本来晨间下雨是扫兴的,可看到这画面,她一大早就有好心情,惊喜不已道:“妹妹怎么来了?”
闻声,梁空转头看她,说叫人一早送来的。
“有人昨晚不是说想狗了吗?”
被点到名的狗狗似乎知道自己此行的任务,也转过毛茸茸戴着小花的脑袋,冲骆悦人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弧度,治愈又温暖。
骆悦人走过去伸手:“给我抱。”
梁空递给她,无不失望,好像她心里只有狗。
没想到下一秒,她抱着狗躺到他身上来,跟他挤着同一张沙发,朝他偎了偎:“我抱狗,你抱我吧。”
明明环着她肩,护着她的动作比谁都快,非要用低沉的嗓子轻轻嗤一声:“一大早起来就撒娇?抱你一晚上,胳膊都酸了还不够?”
骆悦人穿睡裙,一只腿灵活跨过去,坐在他腿上。
狗狗在他们之间,随着她动,不省心地瞪了两脚梁空的腹肌,她还嫌不够,握着狗爪子打他一下。
这个角度的骆悦人,微微逆着一整幅落地窗外的雨气水光,身形被朦胧勾勒。
画面很熟悉。
以前高中,他说妹妹呆,她也这样护,握着妹妹的小爪子打他。
那个场景,对于过去的梁空来说已经过分熟稔美好,他根本不敢想,很多年后,会有这样一个雨天。
她和他这样亲密。
早上妹妹还没被送来,他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外头雨淅淅沥沥地下,他看助理送过来的工作文件,翻页时,左臂忽有一阵尖锐的胀痛,连带着指尖也有些发麻。
去年这个时候,他从国外回来,在酒店楼下的甜品廊遇见过骆悦人跟人相亲,之后国庆节也下了雨,他也有这样的痛感。
因为洛杉矶和澜城的气候不同,洛杉矶的十月依旧如夏,气候干燥,雨水稀薄。
在国外待久了,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左手,曾在永明路的车祸中受过很严重的伤,又在澜城十月的阴雨里慢慢康复。
人的身体似乎比人更擅长记忆。
去年这时候,他讨厌澜城的雨,潮湿砭骨,九月份她和旁人相亲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想着澜城一点不适合他待,等梁知非回来,他就回洛杉矶去。
担心澜城太小,又担心澜城太大。
这种患得患失,胡思乱想,他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不过见她两次,匆匆忙忙的两次,她甚至连一点多余的关注都没有给他。
可他就开始受她波动。
在酒店门口,他攥紧方向盘,又担心露马脚地立即松开,故作寻常说送她。
她想都没想就拒绝。
下一秒,他踩足油门就将车泄愤似的飙出去。
刚到洛杉矶的第一年,他无比想念澜城的夏天,后来八月,家里祭祖他有机会回来,他自己开车,把那些他惦记着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可感觉不对,他认为是交通工具的原因,换公交再来一遍。
29路公交停在澜城中学那一站,几个学生穿着蓝白校服有说有笑地跑上来,一对男女生坐他前面,分耳机听同一首歌。
他才恍然。
澜城的夏天一直闷热又糟糕,只是她在的时候,四季都好。
他喜欢那些叫人后颈出汗的灼风,也爱连绵数天的阴雨。
“我订了一台钢琴。”
她正逗着妹妹,闻声擡眼一怔,张嘴正要说什么。
梁空先道:“知道你家里不好放,用起来也受限。”
容易被投诉。
“到时候运过来,放檀樟公馆,你自己说的要陪我一起住的。”
这的确是骆悦人说的。
他奶奶传统又爱操心,很快就已经想到婚房问题。
项曦说过,檀樟公馆对梁空来说是很有意义的房子,他爸妈都在那里住过,但从来没有一起住过。
那是他的家,可又算不上完整的家。
骆悦人就想弥补他这个遗憾,他会在这里有一个属于他的家,完整的家。
“又没说要反悔,”骆悦人把妹妹往旁边放,人趴到梁空身上,枕他的肩。
那房子现在正换软装。
“大概什么时候能住进去?”
梁空说:“冬天,快得话可能十二月。”
因为说到了钢琴,骆悦人想起一件事,自己手机在卧室,她不想去拿,便拿梁空的手机搜澜中的贴吧,从老贴子里翻出一张照片。
就是那张被当年的澜中学子吹成太子爷选妃现场的台下抓拍。
她举到他面前,问他:“这张照片,是高二文艺汇演,你是不是在看我啊。”
梁空愣了下,从照片上移开目光,硬是作努力思考状:“那么久以前的事,谁记得啊。”
“那你有没有看我?那天我穿裙子弹了《致爱丽丝》。”
“不是《D大调卡农》?”
见他中招,骆悦人立马笑出来,一副恍然样子,还故意学他的话:“是吗?好像是《D大调卡农》吧,那么久以前的事,谁记得啊。”
他知道她哪里最怕痒,伸手捏她腰:“骆悦人,挺厉害啊,别人谈恋爱成傻白甜,你越来越精。”
骆悦人躲着,得意一扬下巴:“跟你学的!”
梁空想起那根搁置的烟,怕她闻着难受,几下碾灭在烟灰缸里,一丝残余白气还在往上飘。
旁边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喜欢我。”
手指搓两下,抹去些灰尘,梁空笑着转头,纳闷看她:“你动不动就是‘你知道我喜欢你’,这话听多了,特别像那种在感情里自欺欺人的女人,自己洗脑自己,你知道吗?”
骆悦人表情微微顿住。
她还真没想到这方面。
正常机灵点的姑娘,这时候肯定要逮住机会软声抱怨,那你怎么从来都不说喜欢啊爱的,就我单方面说,再撒点娇就要上升质疑,你是不是都不爱我。
但骆悦人不会。
老太太说,因为小时候他那样想念妈妈喜欢妈妈,却在第一次见面被他妈妈推远,他之后说不出来喜欢,也回避这样的表达。
骆悦人知情后,并没有萌生什么要去主动治愈他,帮助他打开心门,让他勇敢说爱之类的这种想法。
甚至她都没跟梁空聊过这件事。
他习惯了,也已经成为了这样的梁空。
有时候治愈也可能是一种二次伤害吧,一定要强迫他去面对潜意识里的痛苦吗?一定要用他为自己改变来证明爱吗?也不需要吧,不喜欢表达爱又不是什么病。
她不在意。
她能感受得到。
他不想说,那她就说双份,每次不仅说‘我喜欢你’,也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她可以替他表达。
骆悦人将手放在梁空心口,跟他说:“我没有自欺欺人,我是感觉到了。”
梁空轻轻攥着她的手,还贴在那里,声音也轻:“那你要是感觉错了呢?”
跟她擡杠是吧。
骆悦人横声说:“感觉错了,就是我无中生有,无中生有,就是我赚了,我也没吃亏。”
梁空捏捏她鼻子,她真的是理直气壮。
他不能叫她这份理直气壮缺了底气,更不能叫她吃亏,梁空抱着她,唇浅浅贴她耳朵边:“话就说一次,说了就不变了,没说之前也是这样。”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她没想过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会听到梁空说这样的话。
人呆了两秒,反应过来似的,在他怀里翻身去摸手机,惊乍起来:“等一下——我录一下音!”
梁空去捉她手。
点开的手机,掉在沙发空隙里。
亮着屏,跳着分秒,时间像在飞速流逝,直冲地老天荒般不管不顾。
录到些什么呢?
一些衣料窸窣的摩挲,一些缠绵的吻,一些同频的心跳,一些不再克制的爱。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