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新书的签售会第一站定在了淮南市。
地点是林固选的，她说服苏浅选这个地方就一句话：要是我自己的书，我第一个城市也选这。
签售会当天，下着小雨，淮南市被笼罩在一层雾气当中。
林固确定流程，布置会场，准备道具，确保签售会正常进行，然后站在玻璃门外的角落里处理微信消息，边等读者进场。
苏浅的读者大部分都是学生，今年为了保障安全，林固特意申请包一辆大巴，统一在淮南中心广场接人，一齐拉到书店会场。
林固也是第一次来淮南，认识两三个人，还都是警察，十年没联系，不熟，但这事关乎一车小孩的安全，林固联系了李茂，请他帮忙找辆靠谱的大巴车。
林固知道自己其实是故意的，她控制不住的想，李茂会不会把自己来淮南的消息告诉那老男人。
想完又勾起冷笑。
林固从风衣包里摸出一盒烟，撚了一根出来凑到唇缝里，烟身细，陷在她红色的唇肉里。
火苗燎过，白烟混进雨雾。
大巴的轮胎辗过街道边沉积的雨水，停了下来。
林固从手机桌面擡头，愣在当场。
大巴后面停着辆警车，一个穿着浅蓝色警服身材高挑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从警车的副驾驶上下来，到大巴门前给学生撑伞，看样子是要一个一个送到书店门口。
林固吓得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内心兵荒马乱，缓过来第一反应拿手机照妆容却发现自己还含着烟，迅速看了眼左右，找不到垃圾桶，慌得将烟捏在手心，皮破了，林固没感受到疼，这会儿心脏和脑子都几乎停止了。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给高中生们撑伞的老警察。
她当年被他逮进派出所，也还才高中毕业不久。
秦燃逐渐转身，带着伞下的学生往书店走。
书店门口空无一人。
林固逃了。
秦燃问伞下的学生：“是这里？”
学生点开电子门票，确认地址没错。
秦燃给手下两个巡逻的民警打了个手势，把人都接了过来。
整场签售会，林固都面无表情的坐在后台。
工作人员从来没见过林姐这么三不管，幸好中途也没出什么大事。
直到结束，林固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将同学们送上了大巴，嘱咐司机路上慢点，千万小心开车。
大巴离开，林固左右看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
闷响的雷声从天际处滚来，大雨挂着天幕，犹如瀑布，倾海而下。
林固摊开手掌心，破了的皮肉被雨水横过，痛感回来了，就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慢刺进血肉。
回到酒店。
林固将自己扔进沙发里。
操，真把自己当情圣了。
林固睡得很沉，她原本是想这么睡死过去。
下午四点，先是闹钟，再是电话。
屋里暗如深夜，林固拿过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林固挂了电话，点开快要奔四位数的微信小红点。
给苏浅发语音：【房间等我20分钟，我过来找你。】
晚上还有局。
阅梦集团和在淮南的橙子影视签了今年网路文学IP联动的合作，苏浅作为近年来阅梦IP开发最多，最具影响力的作者，又正好在淮南，被力邀吃个便饭，林固作为责任编辑，陪同。
林固换了身黑色高领紧身针织毛衣，外面套着米色的薄大衣，紧身的牛仔裤包裹住腿部修长的线条，踩着一双黑色的长靴，带着苏浅向餐厅包间走。
“还是老话，就说你在吃药，不能喝酒。”
苏浅点头。
林固笑着推开包间门，俩人刚站在门口，里面阅梦派过来签约的副总就赶紧招呼：“迟到了得罚酒三杯啊，这么多人，就等你俩呢。”
林固挂上浅笑，睁眼说瞎话：“刘总，今天浅浅签售会你忘了，我俩这会儿才整完，赶紧赶过来。”
刘副总这才想起来，一脸自责：“你看我，这事给忘了，浅浅你过来，我给你介绍。”
苏浅乖巧地走过去，林固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这是橙子影视的张主任。”
“张主任，这是苏浅，阅梦一手培养起来的作者，今年爆火的古装剧《如梦令》，就是根据她的书改编的。这是林固，负责苏浅的经纪人。”
苏浅和人握手。
林固随后。
张主任梳着大背头，穿着宽大的蓝格子衬衣，扎在裤腰里，勒住快要撑破纽扣的啤酒肚，林固和他握完手，一手的油腻，感觉是这张主任抹完头上两厘米的发胶之后没有洗手就下来吃饭。
林固落座，面上浅笑，接过旁边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在桌下从下往上仔仔细细擦拭自己每一根手指。
林固白费功夫，酒过三巡，刘副总起哄，将张主任换到了林固座位旁边，两人背对着大门坐在一起，推杯过盏，手心手背蹭着，又是一手的油腻。
上了几个热菜，室内温度慢慢上升。
“林小姐不热？”张主任已是上了脸，连两旁太阳穴都是微红。
林固慢吞吞吃完白瓷碗里的一根青菜才搭话：“是有点。”擡手准备脱大衣，张主任伸手过来。
林固下巴微仰，她皮肤白，脖颈细腻的皮肤在灯光和烟雾中犹似白玉，这事林固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她眸子里含着冷意，眼底又好似铺着笑，任由张主任站到后面拿住自己的大衣领口，手从肩膀拂过，山丘微显，帮林固脱下大衣，最后无意之间轻捏一下林固侧腰上的二两肉。
这就是个试探，林固不给任何反应，一般来说没有下文，这种商务局上混惯的老油子，十个局能碰上一个给反馈的，后面也不一定能给什么利益，不过就是想白占便宜，欺负女人。
林固仰头喝了口红酒，准备起身去厕所，离开就代表拒绝。
却被张主任突然伸双手圈住肩膀，按回座位。
林固眸色泛冷，这他妈碰见疯子了。
正打算推人，包间门被人推开，服务生这个时候撞她枪口上，别怪她骂人。
林固双手按着张主任的手腕，皱着眉扭头看过去。
外面的寒风穿过缝隙扑了林固一脸。
秦燃穿着一身深咖啡色的尼龙外套和黑色的毛衣站在门口，也就探进来半个身子：“不好意思各位，找个人。”
上午看秦燃看得不太清楚，这下林固脸怼脸，无处可藏，全看明白。
张主任彻底醉了，一下摊在林固身上，油腻的大背头贴着林固的脖子。
林固身体快过脑子伸手一把推开，张主任都不带刹车，直接背后摔了个翻。
“林固！快扶起来！”刘副总大喊。
“啪哒”
门关上了。
林固懵，秦燃没认出自己？
秦燃在下一个包厢找到了秦卿见，桌上全是秦卿见喜欢吃的油炸菜，旁边坐着周璐。
平时周璐都不让秦卿见吃过多油炸的，对身体不好。
今天有目的，故意哄女儿。
秦燃大松了口气，点了支烟站在门口抽，等秦卿见吃完，服务员进来，他把单买了。
他将烟按灭：“走了，回家。”
周璐：“她说她要跟我。”
秦燃没什么表情：“女儿判给我，你随时可以来看，你也要为你以后想。”
周璐摔了筷子：“用不着你操心。”
秦卿见骤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难听的声音：“我谁都不跟！”
说完扯过兔子背包，走了出去。
秦燃先追出去，拉着秦卿见胳膊往外扯，秦卿见忍不住，嗷嗷大哭，四肢并用发疯挣扎，被秦燃拦腰提起来大步向外走。
一路被人看着。
秦燃脸色冷得厉害，问被倒提着的秦卿见：“你不怕丢人啊？”
“你俩都不嫌丢人，我怕什么！”秦卿见怼他爸。
“秦警官这么多年，还是喜欢抓小姑娘呀。”林固按着声音的颤抖，装腔作势。
秦燃皱着眉，眼神疑惑，边下楼梯边转身看酒店门外莫名其妙搭话的女人，没两秒，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向前走。
林固已经站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大衣没穿，她是直接跑出来的，寒风过庭，前额的黑色发丝被细雨打湿了几缕，贴在脸上。
除了嘴唇还带着残余的口红颜色，脸上其他地方白得不像话。
秦可卿一抽一抽地哭，擡头好奇地看林固。
“爸——呜，她叫——嗝，你。”秦可卿拍秦燃。
秦燃脚步未停：“不认识。”
林固惨白着脸，冷哼了一声，她不该搭话，又自取其辱，活像个神经病，利落转身向回走，被追出来的周璐撞了肩膀。
双方都来不及道歉，一个想逃，一个在追。
“秦燃，你他妈王八蛋，把卿见放下，她不跟我这个当妈的，跟你你有时间给她煮饭管作业啊！”
林固脚步生生停在当场，手指轻微颤抖着，背心瞬间发凉。
她没回头，过了两三秒，继续向前走。
撞人不道歉，这女人真没素质。
满嘴脏话，公共场所大喊大叫，头发不好看，衣服不好看，鞋子也丑得要死，还老。
林固仰着头，进了卫生间补好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没有一点嘲笑，像一滩死水。
秦燃娶的女人，怎么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