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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 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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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震发生的第五天,世和医院携手蓉城红字会组建的一支救援队,便整装出发前往古圭拉。

    古圭拉虽然和中国接壤,但并不富裕。

    再加上医疗条件也差得可怜,只能接受来自世界各国的援助。

    从蓉城到西藏吉隆,再从西藏吉走陆路进入古圭拉地震区,总共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飞机一落地,顾诗筠就感受到了高原地区带来的一系列不适应反应。

    即使早有准备,来前连藏红花都喝到吐,但她还是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地赶紧扶住一旁的扶梯把手。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才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坐上了一辆摇摇晃晃嘎吱作响的大巴。

    向导是古圭拉人,在中古边境长大,长期在古圭拉东部和西藏地区辗转,会说流利的汉语。

    “谢谢世和医院和蓉城红十字会医护人员……”

    向导说着哽咽起来。

    片刻,他重振旗鼓,一鼓作气道:“我们现在是在古圭拉的地震区东部,处于和西藏的交界处。因为刚刚发生地震,周围的建筑都已经倒塌,而且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余震,所以请各位一定要小心……”

    顾诗筠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坐在大巴的最后排。

    时不时颠一下,时不时颠一下,屁股就没沾过座位。

    她抓紧了前排座椅的靠背,双目紧盯窗外的断壁残垣,远山之外,便可以举目眺望西藏雪白的山峦丘峰。

    不知为何,她怔目看了许久。

    万里星河,烂漫成海。

    好像那里有什么人似的。

    但是左右一想,将近500公里的无人区,又会有谁在那。

    想太多。

    因为房屋倒塌,地面泥泞凌乱,车子行驶缓慢。一直到晚上八点,大巴车才开到救援基地。

    周围已经有不少的医用救援帐篷。

    醒目的白底红十字,

    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旁边一公里就解放军地震救援队,再远些是蓝天救援队的营地。”

    向导指了指前方。

    红十字会救援队的队长点头道谢,然后让所有人在原地支起帐篷,将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准备好。

    一天的劳累疲乏,顾诗筠已经筋疲力尽。

    护士蒋乔展开简易的行军床,小声问了一句:“顾医生,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顾诗筠回头看了一眼。

    床板坚硬,被褥单薄,高原深夜的冷风吹过,更加没有了睡意。

    她摇摇头,“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一圈,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罕见的8.8级特大地震,可想而知灾情有多么严重。

    再加上附近有好几个比较贫困的村庄,救援工作跟车轮战似的,几乎一刻不断地在进行。

    见她执意,蒋乔也不好阻拦,便把她的外套递过来,嘱咐道:“那你别走远了。”

    “谢谢。”

    顾诗筠接过外套,紧实地披在身上。

    她掀开帐篷,迎面而来的就是凛冽的寒风,呼哧着掠过脸颊,刀割般痛。

    好在衣服够厚,她把帽子戴上,将医疗包背在身上,又把一支手电筒挂在脖子上,便大步朝外走去。

    不过走了几分钟,顾诗筠就觉得已经有点行动困难。

    她深吸了几口气,抬头环顾了一圈。

    抬头,繁星漫漫,银河长空。

    脚下,却是废墟瓦砾,泥泞坍塌。

    在自然灾害面前,从岁月静好到满目疮痍,不过就是抬头低头的转瞬之间。

    她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坍塌的房子。

    似乎是已经被救援过了,碎石拨弄、凌乱不堪,还有一辆压扁的简易摩托车被挪在一边。

    顾诗筠围着房子略转了一圈,便开始往回走。

    夜间的搜救工作已经暂缓,路上偶遇几个刚回来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互相问候了一下,便各自朝营地帐篷走去。

    她拖着脚步,越拖越落在后面。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声。

    正回头,就看见四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扛着担架往前方的营地赶。

    担架上是一个孕妇,身下清晰可见一滩羊水。

    这里距离最近的营地帐篷起码还有一公里多。

    顾诗筠赶紧跑过去,瞧见一个人是熟悉的空军臂章,急切说道:“我是医生,她羊水破了可能要生了,让我看一下!”

    她说着,便趴在地上,开始检查。

    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十字,反复用英语重复道:“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孕妇痛苦地抬起头。

    “嗯……嗯……”

    顾诗筠握紧她的手,安抚着。

    因为已经足月,胎儿心跳明显。

    她把耳朵直接贴在了孕妇的肚子上。

    顷刻,沁入宁静。

    周围空气凝结似的悄然而寂静。

    阖眼的一瞬间,似乎有两道炽热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隔空,是灵魂触碰之中的心唯尔、神唯尔,在喧嚣里突然静止,又从静止里突然慌乱。

    满是错愕和震惊。

    心跳怦怦,没有节奏的鼓点坠落,一下一下,分不清是谁的。

    努力摈弃纷扰,隔着温暖的肚皮,能浅浅听到两个心脏的跳动声。

    “胎心正常!”

    顾诗筠起身,回头对着身边最近的一个男人说道:“来不及了,就在这吧。”

    她正侧目,见男人也盯着她。

    似乎盯了许久。

    盈盈月光,满天星辰,二人四目交接之时,倏地火光闪烁,但只一瞬,却在风中摇曳中悄然掩熄。

    男人瞳孔遽然一颤,“什么?”

    顾诗筠心切,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开,大声道:她要生了,胎儿的头已经快出来了!”

    什么什么?

    这人是被风吹傻了吗?

    生孩子呢,还能干什么。

    再磨叽就开席了!

    时间紧迫根本没那么多讲究,她分开孕妇的双腿,一边从医疗包里拿出剪刀一边说道:“麻烦你们围个人墙,挡一下风。”

    可男人依然注目深思、岿然不动。

    他不动,其他三人也不敢动。

    顾诗筠抬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焦急道:“你听没听见啊!”

    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另一个人扯了扯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副大队长……”

    程赟回过神来,来不及再多想,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靠后。

    四个高大的男人在原地围成了一个坚如磐石的人墙。

    夜色里,繁星在峥嵘之间漫延出璀璨的光芒。

    似乎背对着,也能感受到女人的心跳。

    程赟克制住自己那份迫切的激动不去回头看她,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她。

    顾诗筠……

    你是被风吹来的吗?

    三千里路,无声无息。

    时间急促,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大家皆是松了一口气。

    顾诗筠赶忙脱下外套将婴儿包裹好,然后处理掉胎盘和脐带,急道:“我抱着孩子,马上回营地。”

    她头也不抬,大步朝东面一片微弱的营地灯光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上突然就多了一件迷彩服外套。

    厚厚重重,有着男人的体温。

    她下意识地转头,这才发觉是刚才那个男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了。

    “穿上,不许冻着。”

    语气好像还不容置喙,跟理所当然似的。

    不愧是上交国家的根正苗红积极向上好青年,一心为人民服务,连不认识的人都倾心照顾。

    心里全是啊啊啊啊啊。

    但现在没时间感动。

    顾诗筠匆匆忙忙说了一句谢谢,又继续脚步不停。

    夜色已深,又是辗转一天舟车劳顿。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一鼓作气就走到了营地。

    将孩子和产妇交给军医后,顾诗筠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后退了两步,直接瘫坐在地上,瞬间失了神。

    沉闷的胸口,像是有两块大石头一前一后把她夹住,一点一点施压加力,左右碾压前后搓磨,闷得喘不上气来,最后连意识都逐渐开始模糊,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地面“扑通”一下进行亲密接触时,突然就有一双手从后接住了她。

    脸颊猝然蹭过温热的胸口。

    程赟紧蹙眉头,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急促地问道:“还好吗?”

    顾诗筠半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然而,直击瞳孔的就是军绿色T恤下那身强劲的肌肉和满是血脉偾张的线条。

    “不、不用……”

    不管有多难受,她条件反射地就从男人怀里挣扎着爬了出来,不仅仓惶地后退几步,还反手重重推开了他。

    再次看见她陌生的神情和抵触的动作,原本的惊喜慢慢掺杂进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程赟眼神徘徊不定,心绪难以平静,就连准备好的话都跟苦水似的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也咽不回去。

    她……

    没认出来他吗?

    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拿来氧气瓶,将程赟拦在了一边。

    “哎哟喂,祖宗呀,别堵在这,她缺氧了!”

    护士接上氧气管,打开调节阀,见她眼生,问道:“你是那个外资医院派来的医生?”

    顾诗筠早就没了力气,半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连话都说不出来。

    程赟微微敛了敛眉眼,攥紧手心道:“对,世和医院的外科医生。”

    护士也没在意他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毕竟这种特殊情况一见面就会自报家门。

    “产妇和婴儿已经没事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她说完,刚想出去喊人,程赟抬手拦住她,沉声道:“不用麻烦了,我送她回去。”

    护士怔了怔,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啊,程队长,你明天早上不是还要回蓉城……?”

    程赟摇头道:“没事。”

    护士没再多问什么,帮顾诗筠量了一下血压,见还算正常,便转身走出帐篷。

    见她走远,程赟这才将全部视线缓缓转向了眼前的女人。

    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交织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酸酸涩涩、苦苦麻麻。

    他一步步走近,满是尘土的靴子落在沙砾碎石的地面,倏忽窸窣,在耳膜深处反复碾压。

    然而顾诗筠毫无察觉。

    她一边吸氧,一边闭眼休息,全然不知道她身边站了个男人。

    等逐渐缓了过来,她才颤了颤眼睫,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模糊不清,脑袋也是五迷三道。

    “唔……”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好不容易看清,才发现刚才那个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只穿了一件深绿色的长袖T恤和一条厚实的迷彩裤子长裤,身形挺拔而立,倒三角的腰肩比例在起伏的呼吸里更加凸显出线条的冲击感。

    顾诗筠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披着人家的衣服,便赶紧脱下来。

    程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顾诗筠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一秒,

    两秒……

    她窘迫地站起身来,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越来越红。

    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眼神的交换,仿佛没有焦距。

    程赟攥了攥手心,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满是复杂的情绪,夹着悸动惊疑的光,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

    本以为她逐渐变得绯红的脸颊是因为认出了他,刚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哪知下一秒,顾诗筠直接把他的衣服给塞了过来。

    “这位上尉,谢谢了。”

    听到这句话,仿佛头顶被冷不丁地浇了一桶凉水,哗啦一下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程赟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僵在了那。

    他艰难抬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战斗人员,不知道职务请喊军衔,或者“解放军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