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绚烂的银河,仿佛淬入了多瑙河的波光粼粼。
一颗流星划过。
转瞬即逝的瞬间,迸发出耀眼的一簇璀璨光芒。
程赟忽地直接怔住,他怎么都没想到,顾诗筠就这么直接认出他来了?
他心脏怦怦直跳,压下欣喜万分,沉声哄她:“嗯,是我。”
听到这句话,顾诗筠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心安理得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同时,在他唇沿试探之间,竟张开嘴放他进去。
甚至,还有小小的回应。
程赟陡然间愣滞。
悸动蘧然,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低头吻住她,但她太困,怕吵着她睡觉,只是轻轻用舌尖在她口中浅尝辄止,便放过了她。
很快,顾诗筠又沦入了睡梦里。
然而她的睡梦,不过只是过度疲惫而产生的假性休克。
很快,她额头的温度就攀升而上。
程赟立刻就发现她发烧了。
“筠筠?”
“筠筠?”
“唔……”
她依然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赵医生那。”
程赟搂紧了怀里的女人,生怕她冷着,正想着怎么把衣服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忽地,身后不远处传来“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寻着声音看去。
房车拐角处,落星洲正坐在轮椅上,跟被雷劈了似的,僵直在那一动不动。
地上,是刚从手心里掉下来的半个大西瓜。
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半晌,他才发觉这瓜吃得有些撑。
“不是……”
“你……”
“她……”
“你们……”
程赟平静淡漠地看着他,目光从他打着石膏的腿上逐渐转移到愕成菜色的脸上,然后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声音给我小一些。”
落星洲眼前一黑。
声音小一些?
他都发不出声音了,还怎么小一些?
再说了,
二位,你们可是在这万里星空长风浩荡里接吻啊!
嘴对嘴、接吻!
他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这种需要付费的内容,是他应该看的吗?没捂着眼睛大声尖叫已经不错了。
落星洲僵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程赟眼眸里流露出来的目光太过冰冷,还是本身他就是开战斗机出身,与生俱来的不容小觑之势让人压力倍增。
落星洲上赶着解释道:“我就是路过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程赟没理会他。
看没看到又有什么所谓,怀里是自己的老婆,他想怎么亲,都行。
可他暂时不想解释,因为顾诗筠睡着了,而且正在发烧,需要的是安静。
程赟将怀里的女人抱紧,掩了她的帽子捂住耳朵。
“落星洲,过来。”
落星洲支吾着问道:“干、干什么?”
程赟双手用力,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站起来说道:“她发烧了,把你衣服脱下来罩着她,我送她去赵医生那。”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孩赶紧脱衣服。
落星洲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地点点头,便乖顺地摇着轮椅过来,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然后跟着程赟往赵医生值班的帐篷走去。
程赟将顾诗筠轻轻放在床上。
赵医生披上外套,赶紧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程赟着急道:“她发烧了,你看看是不是着凉了?”
赵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只能道:“估计是太累了,抵抗力下降又吹了风,就病了。”
他回神准备着吊瓶,“这样吧,她温度有点高,我先给她挂退烧针。”
程赟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能好?”
赵医生皱眉,“这我可说不准,可能明天早上就好了,也可能要熬个四五天。”
程赟忽地沉默。
累病,她每天到底有多少台手术,居然会硬生生地累病。
赵医生帮顾诗筠挂好吊瓶,又拿来一条毛毯,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了啊,程队长,你可以回去了。”
见他下了逐客令,程赟也不好多待,他说了声好,帮她掖上被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缓步走出。
落星洲还等在外面。
没了外套,瑟瑟发抖。
本想鼓足勇气上前问问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哪成想目光交接的一瞬,那双从战机里历练出来的鹰利深眸,就如同提前锁定目标似的,反向拦截,直接就把他话到嘴边的几个字憋了回去。
于是,落星洲老老实实地呵呵一笑,“程队长……”
程赟嗯了一声,把他的外套还了回来,“谢谢。”
落星洲忙道:“不客气。”
程赟淡然挑眉。
这孩子,好像还挺有礼貌的。
他拍了拍他的肩。
一下一下。
愈来愈重。
落星洲都快被他拍趴下了。
“听说你喜欢战斗机,过两天带你去近距离看一看,挂实弹的。”
他没再多说,转身便朝自己帐篷走去。
夜深露重,空气里弥漫着凛冽冽凛的醒神感,呼啸的风声让人毫无睡意。
林彦霖正靠在行军床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机。
见程赟回来了,他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说道:“兄弟,上半年的各项福利补助和航空保健费下来了。”
程赟脱去外套,“嗯,知道了。”
林彦霖支起一条腿,撑着手肘,哂笑问:“你就不关心有多少吗?”
程赟掀起眼皮,淡若无状地轻瞥他一眼,“反正比你多。”
结了婚的人,福利补贴多得是。
配偶分居费一个月都有四位数,更别提其它。
他不用想都知道,顾诗筠看到他的工资补贴哗啦哗啦入账,比看到他本人还要兴奋得多。
也许呢,对她而言,“老公”就像核武器,虽然平时放在那没什么用,但关键时刻能让人心安如磐,既有威慑力,更无后顾之忧。
林彦霖怏怏抬头,看着帐篷窗外的巍峨耸立的雪山之巅,喟叹道:“难怪你们一个个都结婚了,福利这么好。唉,单身狗真不容易。”
程赟将外套抖了抖,挂在椅子上,“那你就抓紧时间,部队每年组织的相亲联谊还不够多吗?”
相亲?
这倒也是。
纵观全队,除了谢睿的老婆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其余的几乎个个都是相亲认识的。
林彦霖长长深吸一口气,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说道:“哥们,你说咱当兵当久了,最终归宿是不是都是闪婚啊?”
程赟抬眼,心中不由恍惚过一丝无波无澜的苦涩,五味杂陈地嗯了一声。
要说最终归宿,何止是闪婚。
那根本就是老婆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习惯性地松了松肩胛骨,酸痛感膨胀迸发。
“嘶……”
说实话,他还没抱过女人。
怕下手重了,捏着疼了。
更怕力气小了,摔着她。
可刚才顾诗筠蜷伏在自己怀里,月光笼罩出一圈氤氲,娇媚得像只软筋软骨的猫,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林彦霖注意到他眉头紧锁,视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手腕上的包扎。
“喏,你这怎么回事?”
程赟淡淡道:“不小心划伤的,几天就好了。”
他说完,掀了被子上床,然后枕着手肘,默默仰望窗户外的夜空。
云深雾重,今夜再没了流星。
刚才那一吻,在脑海里藤蔓似的缠绕,烧心般地怦然,根本无法使自己静止下来。
越想,心中越是堵着一分不安分的躁动。
程赟辗转难眠,最后只能烦躁起身,发狠揉搓着太阳穴。
他往帐篷外走。
林彦霖莫名喊住他:“副大队长,你去干什么?”
程赟道:“抽烟。”
林彦霖愣住,他没听错吧?
“不是、你不是戒了吗?”
程赟抵了抵下颌,深阖着眼睛说道:“压不住了。”
他转头,撂话走人。
星光火花。
直到指间的烟被点燃,烟雾缭绕冲上云霄,程赟才缓缓从那份按耐不住的惶然悸动里解脱出来。
然而,烟能镇住生理,却镇不住心理。
他朝着顾诗筠休息的那顶帐篷看了许久许久,有那么一瞬,真的很想冲进去直接把她从睡梦中喊起来,然后告诉她我就是你老公。
他抽完烟,踌躇许久,灭了。
第二天一早。
袅袅升起的炊烟,弥漫着一股浓淡适宜的清粥味道。
顾诗筠睡眼惺忪地醒过来,迷迷糊糊怔了好一会儿。
视线刚刚清晰,旁边就扑上来一个人,“顾医生,你发烧了,昨晚上直接晕在了房车外面!”
顾诗筠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夜里值班的帐篷里。
她抬手探了一下额头温度。
“已经退烧了?”
蒋乔点点头,端来一杯水,“对。后半夜就退烧了。昨晚上是那个程队长发现你的,然后又把你送到赵医生这。”
顾诗筠听着,缓慢点了点头,“哦,这样……”
依稀记得,她是和杨馥宁一起做完最后一个手术,刚准备回来就遇到了那位程队长,帮他处理了一下手腕上的伤……
然而记忆就跟断片似的,戛然而止。
估计是晕过去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
睡了一觉,又打了退烧针,整个人已经好很多了。
“饿了,去吃饭吧。”顾诗筠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下了床。
两个人一起走到吃饭的帐篷。
这个时间点没有什么人,顾诗筠端着碗,随便找了个空的折叠桌坐下。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米粥到了嘴边都没有一丁点味道。
“提提味?”
蒋乔推过来一小包榨菜。
顾诗筠食之无味地摆了摆手。
这时,手机忽地震动,提醒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这个时间点,父母应该和邻居老王家的新媳妇一起搓麻将,噼里啪啦地碰吃碰吃,赢钱钱赢得手软,压根儿没闲情找她。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
顾诗筠拿出手机。
果然,程赟的消息。
【这个月工资和上半年的福利都转过去了】
【有空查一下】
顾诗筠迟钝愣住,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哎哟,难怪她只发了半晚上的烧就容光焕发了,搞了半天有这惊喜等着她。
她打开银行app,仔细看了一眼。
半年的福利补贴,再加上之前超市购物卡和柴米油盐酱醋茶,啧,一年吃饭都不用自己花钱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抿着笑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道:【谢谢老公!】
想了想,觉着不够,又连发了好几个怦怦跳的小爱心。
满屏的爱意。
她自己都觉得很敷衍。
正想着再回复几句甜言蜜语,薛薇恩端着碗凑过来,好奇地翻上眼皮,“喂,你跟谁聊天呢?脸都笑歪了。”
顾诗筠昂了昂脖子,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得意道:“我家那位。”
“哎哟哟哟……”薛薇恩讪讪冷嗤一声,“粥不够塞牙缝,得吃狗粮,腻死你算了。”
正说着,帐篷厚重的帘子被掀开。
程赟和林彦霖刚盛了粥,瞧见她们这里有位置,便径直走了过来。
“早啊,各位。”
薛薇恩挥了挥手。
顾诗筠也闻声抬头。
恰恰那一刻,
程赟亦看了过来。
视线不经意间短暂交汇,倏忽之间,顾诗筠大脑轰然闪过一片极光深夜。
曼妙的雪色,柔软的唇瓣,滑过脸颊的鼻尖,熟悉的唇角弧度……
有个人与她相拥而吻,
喊着她筠筠,一声一声地……
“顾医生。”
程赟走到她身边,礼貌打了个招呼。
“……”
“顾医生?”
“……”
见她没有反应,他抬起胳膊,示意了一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放缓了声音道:“昨天晚上,谢谢。”
他挨得近,身上有好闻的薄荷清香。
顾诗筠猛地一颤,这才七荤八素地回过神来。
她在干什么?
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一大清早的,她对一个才认识几天、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男人发什么春秋大梦啊?
我去……
走火入魔吧,怎么看谁都像程赟。
顾诗筠看了一眼他的手腕,赶紧道:“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要不是你及时把我送到赵医生那,我指不定长眠异国他乡了。”
程赟淡淡一笑,“不客气。”
林彦霖活动了一下肩颈,侧头瞧见顾诗筠脸颊微微泛红,不由调侃道:“哎哟,顾医生今天气色不错啊,平时都不怎么见你笑的。”
薛薇恩一听,不觉扬高了眉毛,不等顾诗筠开口,就讥诮道:“因为人家老公发工资了。”
“啧啧。”林彦霖挑眉,“难怪呢。”
“光是配偶异地分居补贴都有四位数。”薛薇恩连连叹息,继续说道:“可惜我老公是个搞IT的,天天回家烦我。要是给我那么多,我能分居一辈子。”
顾诗筠喝了口粥,理出没剃干净的红薯皮,“补贴高是高,但是有风险。”
薛薇恩疑道:“什么风险?”
顾诗筠仔细思忖,若有所思地闷声道:“万一……我老公出轨了呢?”
本是句随口的玩笑。
可她刚说完,程赟就掀起眼皮,凝视她直言说道:“不会。”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沉在肺腑。
说实话,这男人眼神太过深邃,有的时候注视过来的时候,眼眸里带着一种瞬间击穿的锐利,让人躲闪不了。
顾诗筠缓缓直起腰身,就这么懵然看着他。
她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见林彦霖和薛薇恩也有些愣怔迟疑,不觉轻轻“啊?”了一声。
不是、你说“不会”有用吗?
程赟淡然地掩起袖口,“我们西部战区的空军基地,连给传达室看门的狗都是公的。”
就算想出轨,跟谁出?
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没碰过,更别说跟别的女人出轨了。
“噗嗤……”薛薇恩实在没忍住,差点把一口粥给喷了出来。
林彦霖不置可否地笑着摊手,“艰苦地区。”
这样想……
好像也在理?
“那你们的确挺艰苦的……”
顾诗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又继续低头看手机。
手机有点发烫。
程赟似乎比较忙,还没有回复。
但她这人想得很开,回不回复不重要,重要的是按时上缴的工资福利,这才是重中之重。
薛薇恩伸长了脖子,看着她满屏敷衍的红色心心,问道:“怎么,你老公还没回复呐?”
顾诗筠摇摇头。
程赟垂眸,几不可查地瞥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外套口袋里拿手机。
她发了什么?
还真有些期待。
薛薇恩努了努嘴,随口说道:“那你要不要查查岗?”
“查岗?”顾诗筠侧目问她:“怎么查?”
薛薇恩将面前喝空的粥碗推开,伏下身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查岗你都不会?打个视频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哪看哪,一目了然。”
她音量不高,但这桌子不大,四个人挨得近,尤其是程赟正好处于拐角处,一席话语入耳清晰。
不等顾诗筠开口,程赟便漠声说道:“薛医生,我们空军基地不允许开摄像头。”
“这样啊……?”薛薇恩愣神一懵。
那她倒是不知道。
顾诗筠显然也不知道,毕竟结婚两年,她从来没想过要给对方打视频电话。
但是呢,经过蒋乔这么一提醒,她内心不觉泛起一丝隐隐戳戳的蠢蠢欲动。
她还真的很好奇,那男人现在在干什么。
“那就打电话好了,电话没有画面,总不会泄露你们的什么军事机密吧?”
于是,顾诗筠直接退出聊天界面,回到主页面拨出了程赟的号码。
手指轻滑,行云流水。
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
尤其是程赟。
而几乎就是拨出的下一秒,程赟倒扣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便“嗡嗡”振动起来。
手机的金属面板,紧贴着空松的木板,在偌大的帐篷里,摩挲出一阵一阵回响的嗞嗞共鸣。
薛薇恩遽然愣住。
目光凝缩成渠,缓缓从顾诗筠的手机屏幕上挪移至那部不停振动的手机上。
“程队长,你有电话进来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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