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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 正文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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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机场诊所的时候,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排了好几个来看诊的病人。

    顾诗筠来不及休息,便忙不叠地洗了洗手,开始坐诊。

    好在今天的病人都是不大不小的外伤,处理起来简单利落,但忙完一个上午,还是感觉胸口莫名地发慌,就像有种未知的恐惧在隐隐作祟,说不清亦道不明。

    “砰——”

    不自觉地,手一抖。

    摆放消毒液的瓶子被碰翻在地,滚出去两米远。

    翻译阿且赶紧走过去捡起来。

    回头见顾诗筠脸色苍白,他递过来一张纸巾,“顾医生,擦擦额头上的汗吧。”

    顾诗筠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理好白大褂的衣摆。

    刚准备站起来,忽地,心口猛地一悸,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停止,整个人都凉了。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待睁眼,阿且正脸色焦虑地盯着自己,“顾医生?”

    顾诗筠抓住桌角,稳住脚步,“刚才又有余震吗?”

    阿且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没有啊,顾医生,你是不是太累了?”

    连续三天在这里高强度坐诊,每天都是看不完的病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难免会产生幻觉。

    地震都过去半个月了,余震越来越少,更不可能有大的余震了。

    顾诗筠抿唇摇头,“我出去走走吧。”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小步一小步朝机场外圈的石子路走去。

    带着霜雪味道的风,一下次就激灵了大脑,头顶盘旋而过一只秃鹫,盯着她看了几眼,又朝南飞去。

    “……”

    顾诗筠咂舌,自言自语地腹诽道:盯谁不好你盯我。

    被秃鹫盯,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随便找了个墩子坐了下来,一边揉了揉酸麻的肩,一边给程赟发了条消息。

    【老公,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刚发出去,刚刚那只秃鹫又飞了回来。

    一片苍茫的悄寂,盘盘旋旋,翺翔得就跟刚刑满释放似的,满圈打转。

    算了,不太吉利。

    赶紧撤回。

    顾诗筠收起手机,又坐了一小会儿,心神安定了许多,便往回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路,便瞧见秦悠然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太累了……”

    “这医生,谁爱当谁当……”

    “顾诗筠挺喜欢的,早知道让她一个人来了……”

    “哎对,我跟你说,顾诗筠老公虽然没什么闲钱,但是人挺帅的……”

    “帅怎么不能当饭吃了?看着就饱了……”

    她絮絮叨叨刚说完,左边碎石窸窣声音碾过耳朵,头一转,便看到了顾诗筠站在自己的身后。

    “嗯?”

    遽然被撞破她在正主面前嚼舌根,这女人也没什么尴尬窘迫,反倒抿嘴翻了个白眼,挂断电话看过来。

    秦悠然:“哟,我以为你吃午饭去了呢。”

    顾诗筠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地问道:“你见过我老公?”

    秦悠然微微一怔。

    但她脑子转得极快,泰然自若道:“好奇,上网搜了一下呗。别说,虽然戴着头盔,但挺帅的。”

    “……?”

    戴着头盔挺帅?

    那你对“帅”要求还真低,但凡你把郭德纲打扮打扮戴个飞行头盔塞进战斗机里,也帅得掉渣。

    顾诗筠将视线缓缓收回

    ——对不起,郭老师。

    她清了清嗓子,“哦,多谢夸奖。”

    秦悠然挑眉:“那么帅的老公,回国了你带他来医院让咱们看看呗?”

    这话一句接着一句,跟陷阱似的,顾诗筠待着也难受。

    她随口应付了一句好的,然后转身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见她根本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秦悠然上前拉住她,“喂!顾诗筠,我跟你认真说话呢。”

    顾诗筠稍稍一退就避开她的手,“秦悠然,你自己有老公,看我老公做什么?”

    我自己都没仔细看过,凭什么带来给你看。

    就说、吃饱太撑了?

    秦悠然莫名愣住,倏忽眨眼。

    这女人今天怎么了,老公跑路了还是家门着火了,这么大脾气?

    夸你老公帅呢,调侃一下都不行吗?

    但她还没开口,阿且就带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赶了过来。

    老者脚步慢,慌里慌张跟在后面。

    阿且上气不接下气,道:“顾医生,秦医生,他说他孙子肚子特别疼,来不了,但他家不远,就在附近的村庄。”

    秦悠然疑道:“肚子疼?具体哪里知道吗?”

    阿且翻译,老人家指着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

    轮班的赵医生下午才能到,万一是急病也耽误不了。

    想到这里,顾诗筠回诊室拿上医疗包,秦悠然也喊了两个红十字的成员带上担架,便跟着老者朝他家走去。

    崎岖不平的山路,走起来可不如平路这么简单。

    等到了的时候,几个人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秦悠然戴上听诊器,仔细询问。

    但小男孩太疼,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什么清楚的话,只是捂着肚子喊叫。

    经过一系列检查,秦悠然勉强知道了患者腹部疼痛的具体位置。

    “秦悠然,孩子在发烧,而且不低,有60了。”

    顾诗筠将体温表拿起来看了看。

    “我一摸就知道。”秦悠然傲慢地看了她一眼,“意识模糊,伴有寒战,不排除是急性坏疽性胆囊炎,具体还是要做个超声检查。”

    顾诗筠扶住孩子:“如果严重,马上就要做手术了。”

    做手术?

    手术条件有倒是有。

    但是超声检查哪里那么简单,要回营地,还要提前去借设备。

    秦悠然毕竟也有多年经验,她复又听了听孩子的腹部,然后将听诊器迅速收入口袋,“对,你马上给杨主任打电话,我们现在就把孩子带回去,让他们腾出一辆房车来准备随时做手术。”

    顾诗筠拿出手机,“好。”

    阿且和另外两个人准备好担架,将孩子抱了上去,但因为挣扎得厉害,只能能用床单暂时给捆在了担架上。

    几个人匆匆往外走。

    秦悠然帮忙扶着孩子乱挥的手,见他痛苦蜷缩,只能先给他含了一片布洛芬。

    可没走多远,孩子又叫嚷了起来。

    阿且回头道:“他的兔子落在家里了。”

    “兔子?”顾诗筠脚步一顿,“什么兔子?”

    阿且为难道:“就是他每天晚上要抱着睡觉的兔子。”

    秦悠然脸一黑,大声道:“你这孩子这么犯嫌吗?什么时候了!要命还是要什么狗屁兔子啊!”

    她语气又凶又冲。

    孩子直接大哭起来。

    整个山坳里跟十里八弯绕场子似的,来来回回、此起彼伏。

    “算了算了,我回去拿吧。”

    顾诗筠将医疗包递给阿且。

    孩子的情绪一旦上来了,没法哄,有个熟悉的东西陪着也成。

    她松了松外套拉链,

    转头,逆向而行。

    正午的太阳烘烤得让人心慌。

    好在今天穿的外套单薄,她脚步轻快,不一会儿就赶了回去。

    空荡破旧的房子几乎一贫如洗。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床上那只已经皱巴巴灰蒙蒙的兔子。

    正歪歪扭扭躺在床尾一侧。

    顾诗筠赶紧走过去。

    刚刚触及兔子的耳朵,忽地,心口又莫名开始慌乱,突如其来的惧怕感让她浑身都感觉置于冰天雪地。

    稍稍镇定,她拿起兔子就准备出门。

    然而不等她转身,整个地面就开始大幅度震动,顷刻间,整个天际便瞬入黑暗。

    她立刻反应过来,

    地震!

    非常大的地震!

    不过一秒钟,茫茫滚尘从地裂的缝隙里涌出,如同黑暗的浪潮一般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啊……”

    顾诗筠硬生生摔在地上。

    头磕在床角,顺着脸颊,滑落一条热滚滚的黏腻。

    “嘶……”痛得呼不出声。

    平房狭窄,空间也不大,她仓促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想往往屋外跑,可还不等她起身,房屋便轰然倒塌。

    震碎的土瓦砂石带起一片尘埃。

    “轰——”

    不等绝望亲临,顾诗筠眼前恍然一黑,一切都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半抹斜落的辉芒,悄然点燃了无边无垠天际。

    两架歼-2S划破云霄。

    机翼两侧的音爆云延绵出两道缥缈出海般的白雾,翻涌在整个平静的尔德喀什空军基地。

    跑道的指引灯倏忽闪烁。

    “302,打开减速板。”

    塔台声音沙沙传来。

    程赟凝神严视,视线波澜壮阔。

    “302明白,打开减速板。”

    他目不斜视,熟稔地在显示器上操作减速,同时观察着降落条件和电子仪表。

    塔台:“302放下起落架,跑道23。”

    程赟沉声:“302明白,放下起落架,跑道23。”

    音速与之争锋,流线型的机身直冲而下,正对准跑道中心线。

    很快,稳重与丝滑结合的着落,战机稳稳地停了下来。

    地勤拿来梯子。

    程赟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从机舱内攀爬而下,然后取下头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副大队长,不舒服吗?”

    地勤见他脸色不佳,担忧问道。

    程赟镇定精神,摆手道:“没有。”

    他签好字,将飞机交于地勤和机务,然后便朝塔台走去。

    不知为何,明明这种长途战机飞行平日训练里不在话下,但今天明显感觉到无法言说的心慌。

    脱离了氧气罩,遁入地面的空气,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压抑感。

    他敲了敲门。

    旅长周建义正在通电话,眉头紧蹙,绞成一股。

    闻声,他转过身来,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程赟立正行了个军礼,“西部战区空军航空兵2X旅飞行一大队副大队长程赟,完成伴飞运-60返航任务。”

    周建义宽慰点头,“好。”

    他说完,示意程赟现在一旁等着,然后复又拿起手机,“……余震这么大?”

    “……有中国公民?”

    “……哪个医院的?”

    “……好,我们马上部署计划,一定救出所有人。”

    他挂断电话,略思忖两秒,回眸,就瞧见程赟一脸严肃凛然地看着他。

    周建义解释说道:“你们刚回来,古圭拉就又地震了,震中在机场往南三公里处。目前估计最少有6.9级,应该是上次特大地震的余震。”

    话音刚落,遽然而来的慌乱犹如山峦倾泻而下的汹瀑,一下一击,鼓槌般地抨打在心口。

    程赟陡然一颤,问道:“有伤亡吗?”

    周建义眉头皱起,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目前只有两个自媒体的记者下落不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还有一个女医生,在转移病人的途中失踪了。”

    听到“女医生”三个字,程赟倏地攥紧了拳。

    脑海里,除了漫及全身的“害怕”,再无其他。

    他尽量绷紧了身体,将声音压得极沉,“女医生?叫什么?”

    周建义没有察觉他的微微失态,缓缓道:“是世和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姓顾。”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