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诗筠回到营地,正巧就碰到了出来晾衣服的秦悠然。
见她面上明显带着一丝窘迫,步履急促又紧张,秦悠然什么都没问,相视一眼便让开了一条路。
而不多时,杨馥宁也拎着靴子回来了,刚准备找个太阳比较好的地方晒晒,秦悠然喊住她道:“哟,杨主任,洗鞋子呢。”
杨馥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湿漉漉的衣服滴答着水珠,落在地面上,洇湿了鞋底。
秦悠然性子傲慢有后台,不好惹,她本想敬而远之,但突然想到顾诗筠之前和她一起在机场坐过诊,想必也知道一点点内幕。
于是,她打了个招呼,随意聊了几句,便有意无意地问道:“哎对,顾诗筠之前和那个飞行员认识吗?”
闻言,秦悠然不由掀了掀眼皮,“哪个飞行员?”
杨馥宁压低了声音:“就是开战斗机的那个。”
秦悠然模棱两可道:“有两个开战斗机的,哪个啊?”
杨馥宁急了眼,哎呀一声道:“就是前几天跳伞进吉克桑山坳救人的那个……”
秦悠然依然不紧不慢地晾衣服,听到这话,她侧目冷嗤道:“啊,认识呀。”
何止是认识,
证都领了呢。
见秦悠然肯定的答复,杨馥宁抵着舌尖在嘴里轻轻喟叹了一声。
声音极低,几不可查。
她仔细回想之前和刚才看的一幕一幕。
笑容,眼神,举动……
所以啊,格局要大。
杨馥宁几乎在心中笃定:军婚还敢玩外遇,有点儿意思。
一天遥遥而过。
又是傍晚起风的时候。
蒋乔端来一盘山芋,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我刚烤的,明火,你们尝尝。”
明火烤的山芋,样子又丑又黑。
“看着就没胃口。”
秦悠然略有嫌弃地瘪瘪嘴,拿起一个看了半天才下口。
然而不过几大口,就没了影儿。
蒋乔冷嗤道:“我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口嫌体直正的人。”
秦悠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讥诮道:“看不惯我你又能怎么样?”
她正说着,杨馥宁就端着饭盒坐了过来,她推了推眼镜,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对面的顾诗筠,说道:“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所有人。”
一听这话,蒋乔兴奋道:“真的吗?”
这次来古圭拉支援的奖金那可是双倍的,光想想都迫不及待想回去连搓几顿好的。
然而杨馥宁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敷衍嗯了一声,转头问道:“顾医生,我之前听你说过,你老公是要休假了?”
顾诗筠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愣才道:“对,他大概月底就休假了。”
杨馥宁恍然,继续问:“一直没回家?”
顾诗筠应付着点点头,“嗯,两年了,一直没回家。”
杨馥宁眼神凝了凝,正瞧见左手边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孙磊和程赟,而程赟一进来,目光就直接落在了顾诗筠的身上。
又是亿个小细节。
为自己敏锐的观察力而鼓掌。
顾诗筠低着头,剥着流着汤汁的山芋,黏腻了一手,“蒋乔,我等下去帮赵医生查个房,你记得把我衣服收进来。”
蒋乔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直接说道:“哎哟,我现在就去吧,我怕等会儿风太大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秦悠然几不可查地哂笑嘲弄一声,绕着手指,没有说话。
但人少了,也依然没有堵住杨馥宁的嘴。
她捧着盒饭,明明满满当当却一口没动,“顾医生,那你跟你老公两年没见,你又长得那么漂亮,他不担心吗?”
“……”
顾诗筠一听,眉宇间渐渐显露出一丝丝不耐烦。
这山芋,真烫手。
接不接都是问题。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余光看见程赟拿着饭盒和宋和煦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刚打算找个借口开溜,哪成想秦悠然突然就给杨馥宁的饭盒里丢了个更烫手的山芋。
“杨主任,顾医生连手术都忙不过来,她哪有时间让她老公担心,你说是吧?”
她说完,也不知道是故意手指打滑,还是竹筷质量太差咔嚓两半,筷子中间那颗烫山芋就哧溜朝杨馥宁的身上飞了过去。
稀稀烂烂。
黏黏糊糊。
烫得杨馥宁差点跳起来,最后还能听到一声落地成泥的畅快之音。
“啊呀,杨主任,真不好意思……”
秦悠然赶紧拿了一张纸递过来。
杨馥宁懵了好一瞬,待反应过来自己这副模样有多狼狈之后,连饭都懒得吃了,直接就头也不回地回去换衣服。
前后不过一分钟,这桌子就空荡了下来。
“反应挺快。”
顾诗筠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秦悠然嘴角轻勾,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你也不差,把最没城府的蒋乔给使唤走了。”
二人正说着,程赟便走了过来。
察觉到这边气氛窘迫,他看了一眼刚才汲汲惶惶跑出去的杨馥宁,疑道:“怎么了?”
秦悠然一点一点扒着山芋的皮,站起身说道:“没什么,只是他们杨主任比较关心下属的家庭情况。”
她点到为止,对他讥诮一笑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帐篷。
程赟蹙眉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虞地摇了摇头,“这个秦悠然,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顾诗筠放下筷子,冷冷道:“我的朋友,需要你喜欢吗?”
嗤……
自作多情……
程赟不觉诧异,“朋友?”
不是,你们不是八字不合见面就怼吗?
转眼还能成朋友?
而且,这女人怎么跟变脸似的,下午还在他怀里脸红心跳,现在又横眉冷对了,好像他欠了她什么。
顾诗筠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她不急不缓地将饭盒扔到垃圾桶里,将外套裹在身上。
“如你所愿,果然有人存心要误会。所以呢副大队长,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干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这一天,时间如梭。
余震的伤者不多,能送来的外伤病人也基本已经全部送来。
剩下的,就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治愈。
杨馥宁好不容易把粘巴巴的山芋从白衣服上洗净,两只手都搓红了。
她往回走,地面泥泞,碎石在脚下横飞,年逾四十的更年期一下子就上来了。
“哎哟喂,什么鬼地方,连个正常的路都没有。”
“要不是那个顾诗筠好死不活地被埋了,我早就回国了。”
“真是个灾星!”
她一路碎碎念。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木那河边。
这片营地虽然不大,但几乎是严防死守,还没走近呢,就看到俩穿着迷彩服的士兵绕过上坡的道,腿上还都别着漆黑的92-式。
远处的阔地停靠的,就是从巴铁临时调用来的军用直升机。
“医生……”一个士兵抬了抬手,示意她绕道。
杨馥宁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一下你们那位副大队长……”
士兵疑惑:“副大队长?”
杨馥宁点头,“对,就是那位开战斗机的副大队长,我想问问,他结婚了吗?”
但凡涉及到这种问题,再高的警觉性都会降三分。
士兵打量她几眼,呼哧笑了笑,道:“婶子,你是想给你女儿寻个对象?”
杨馥宁:?
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不是我女儿……”
她窘迫敛神,慌忙摆手。
士兵脸一僵,“那婶子你是自己看上他了?”
这又是哪跟哪……
杨馥宁脸色青灰,然而还不等她再问,士兵直接道:“副大队长早就结婚了,媳妇在国内呢,别想了。”
杨馥宁咧嘴笑了笑,挥手示意道:“这样啊,那没事了,我也是帮人问问……”
说完,她便匆匆往营地赶。
这答案,来得过分简单。
如果没记错,顾诗筠的老公也是一个什么部队的军官,职务还不低,两个人结婚两年聚少离多,感情淡薄太正常不过。
但人家也没闲着,转头就跟另一个男人搅在了一起。
呵,还是空军的战斗机一级飞行员。
有人管没人管啊?
大家都当没有看到吗?
她这把岁数了,好像真的见不得这种偷腥的场景。
杨馥宁掀了个白眼,心底冷声嗤道:既然没人管,那她就不得不管了。
翌日一早,太阳漫过了天际的云雾,将雪山的纯粹点缀得无比洁净。
睁开眼睛,便是窸窣的影子遨游在头顶的一小块天。
顾诗筠揉着酸痛的肩膀,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准备下床去洗漱,就见蒋乔脸色发白地从外面回来,神情局促道:“顾医生……”
顾诗筠不明所以,随手扯下挂在床头的外套披在肩上,“怎么了?”
蒋乔将洗漱用的盆放在旁边,说道:“我刚去起居房车洗漱,听到他们说,孙主任昨晚上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贴他帐篷门口,谁都能看见。”
孙主任?
顾诗筠仔细想了一下。
记得她去找程赟的时候,见过一个自称是是空降兵部队的训练基地教研室主任的中年那人,就是姓孙。
既然有匿名举报信,那就是和那帮空军有关。
顾诗筠放下手里的红十字袖章,疑虑问道:“什么匿名信啊?”
蒋乔为难地掩起颜色,走到顾诗筠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关于你的。”
“关于我?”顾诗筠更加疑惑,“关于我什么?”
她又不是部队医院的医生,更不是空军的人,举报到孙磊面前的匿名信能和她有什么联系?
费解、
摊手。
见她满面疑惑,蒋乔扯住她的衣袖道:“顾医生,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啊。”
顾诗筠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因为她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别人费尽心思去写什么举报信的。
而且还是在援助古圭拉的节骨眼。
如果真有人愿意写,那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吧?
蒋乔咬着下唇,声音堆在嗓子眼,“信里内容说是你婚内出轨一个空军飞行员,就是、那个、副大队长……”
一听到这话,顾诗筠愣愣凝神,反应过来之后,她反复把蒋乔刚才那句话在脑海里辗转,一个字一个字缕清,然后不觉瞪圆了眼睛。
副大队长?
程赟?
也就是说,她婚内出轨自己的老公?
果然呢,有人要搞事。
她敛了敛眉眼,表情依然平淡如水,只低头轻轻付之一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蒋乔见她这模样,愣了半晌。
她搬来个小椅子坐在顾诗筠的旁边,然后将脑袋趴在手臂上,急迫说道:“顾医生,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这明明就是诽谤,根本就不是事实啊。”
顾诗筠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袖章戴好。
今天风大,她多加了一件小绒衣。
“着急有什么用,我和那位副大队长的关系,本来就是事实。”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