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完会议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
顾诗筠给程赟发完来接她的消息,正准备回办公室,同科室的护士虞安安拉住她道:“哎对,顾医生,我听护士长说,你第一天去古圭拉就徒手接生啊?”
顾诗筠仔细思忖着说道:“也不算徒手接生吧,我随身带了急救包,剪刀和止血钳都有,唯独没有麻药,但那个产妇也挺能扛。”
蒋乔在旁边搭话道:“晚一分钟,那孩子估计就没了。难产啊,羊水都快流干了他家人都不知道要送医。”
虞安安皱紧眉头,“嗯,我听说了,古圭拉医疗条件实在是不行,几个村庄连成一片,别说医院了,连一家卫生站都没有。”
顾诗筠垂了垂眼睫,不置可否。
古圭拉那个地方,确实美,确实圣洁,确实宁静。
但是远离喧嚣红尘,也少了烟火气息。
该有的,都没有。
沉默几许,虞安安又踌躇问道:“顾医生,那……那个……你真的是在古圭拉的山底被埋了两天才被找到的吗?”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顾诗筠。
但左看右看,不仅没有什么外伤,精神好像也还不错,更没有劫后余生那种憔悴感。
反倒,脸色还很滋润?
顾诗筠略有尴尬地笑了笑,果然啊,自己被余震埋的这事,已经成整个医院的重磅新闻了。
“嗯,埋了两天两夜,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晕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见她不太愿意提及,蒋乔抱起文件夹,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是谁救顾医生出来的吗?”
虞安安好奇道:“谁啊?”
女人聚在一起,话突然就会变得很多,而且止不住的那种。
蒋乔将文件夹抱紧,压低了声音:“她老公亲手救出来的,啧啧,这辈子她都忘不了了。”
她说着,还回头给了顾诗筠一个讥诮的笑容。
虞安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刚想仔细问,赵医生见这边开着小讨论会,收了投影仪,走过来问道:“哎,杨主任呢?”
这话甫一出口,顾诗筠就敛了表情,和蒋乔几不可查地相视一眼。
回想起回来的那天晚上,正如秦悠然所说,大家一回来要么各自叫车回家、要么家人来接,只有杨馥宁一个人连夜收拾着自己的私人物品,一句话没留,趁着夜色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连奖金都没要。
脚底生风似的,走得比跑得还快。
毕竟和自己有关,顾诗筠不太想讨论这个,于是说道:“她辞职了。”
赵医生依然八卦,“可我听说,是世和大股东直接找到了院长,把她开了。”
顾诗筠侧目皱眉:“大股东找的院长?”
这一点秦悠然确实没跟她说。
赵医生见她也不是很清楚,便没再多问,“嗯,反正整个外科都在传她得罪的是大股东,哎,也真是,惹谁不好、惹大股东。”
他七七八八地说完,拿了投影仪便大步走出会议室。
蒋乔咂咂舌,眼珠转了转看向顾诗筠,“咦?你认识大股东啊?”
顾诗筠耸耸肩,“不认识。”
她要是认识,早就在家躺着当葛优了,还能在这996式地哼哧哼哧当外科医生吗?
至于杨馥宁,她更不关心。
她最讨厌暗搞小动作的人,既然院长已经让她卷铺盖走人,那就走吧。
顾诗筠回到办公室,换下白大褂,便打卡下班。
蓉城的五月,已经初露夏季的炎热。
她将外衫脱下放进包里,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袖裙子,敞口的V领显得清清爽爽。
世和医院基本上没有什么平阶的病人,所以此时门可罗雀,除了五个排成一排的保安正全副武装地盯着她看,就只剩下两个还在擦玻璃的清洁工。
黑色的吉普停在她面前。
暗色哑光的光泽,呈现在硬朗的钢化车身上,傍晚余晖勾勒出车轮映过的流线。
这男人,连车都开得跟战斗机一样——要起飞了。
顾诗筠拉开车门。
刚一系上安全带,程赟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拖过来。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干嘛。”
程赟攥着她的手腕,目光逡巡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淡淡说道:“顾医生,你们医院的医生上班也要穿得这么清凉吗?”
顾诗筠愣住,心口乍然咯嘣一下,恍悟说道:“太热了,我就把开衫脱了,而且这个点门口又没什么人。”
她朝窗外那五个岿然如山的保安扬了扬下巴,“喏,就他们几个,一动不动。”
程赟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窗外,背着光,窗户贴了反光膜,外面看不清晰,里面却是一览无余。
他松手放开她,侧过身子帮她系安全带。
身体的紧贴,在狭小的空间里渐渐膨胀,顾诗筠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靠在靠背上,然后抬高了脑袋。
系好之后,程赟回到座位上,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人是不动,但眼珠子一直在你身上。”
顾诗筠疑惑地看着他,“这么远你都能看到人家眼珠子?”
程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
歼击机一级飞行员。
梯队首位。
一望无际的茫茫天空中,目如鹰隼,神思集中,洞察力和侦查力都是顶级。
观察人家的神色举动,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顾诗筠怔怔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真想……
掐死他。
她咬着下唇,心底翻了个白眼,低低嗤了一声,“醋精。”
她故意说得让他听得格外清晰,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还将自己紧绷的肩带扯了扯。
V领更大了。
从他主驾驶这边的角度,什么都能看清。
程赟面不改色地开着车,左手自然垂落于车窗,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镇定自若”了一路。
直到进了家门,他才拖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压在了沙发上。
顾诗筠慌乱极了,她抵着他的胸口,涨红了脸,“程赟,你放开……”
然而这初夏的炎热,又怎么能湃凉内心的火热,程赟将唇贴着她的额头,沉重的呼吸带着急切的恳求。
“筠筠,别喊我程赟。”
至于要喊什么,她清楚得很,他想听什么,她也清楚得很。
顾诗筠紧闭双眼,憋了好久,才勉强将眼睛拉开一条缝,见他耐心等着,她便将底线探得更深。
“副大队长?”
程赟眼中一凝。
行吧,既然要探底线,那么他也探探她的底线。
于是他只字不语,将她整条裙子都往上推去,然后单手解开她的内衣。
顾诗筠一惊,像个虾米一样把自己蜷得紧紧的,但力量悬殊,这男人又善于武力压制,她只能急中生智跟他迂回。
“我怕疼。”
她语气娇娇弱弱,跟个受了委屈的猫似的,甚至还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以进为退。
程赟停了动作,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的交汇,将火花渐渐趋于平静。
他给了个微乎其微的台阶,“筠筠,喊我一声老公,放过你。”
明明是商议,听起来却是警告。
顾诗筠怎么也没想到这狗男人居然这么强势,不管在天上还是地下,他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火力的压制。
“喊!”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
顾诗筠轻轻一颤。
略略踟蹰,委屈的目光微微迎了上去。
“老公……”
她艰难地地哼吱了出来,就跟嗓子里含了个泡泡似的。
说完,趁男人怔住的一瞬间,她抬手一推,就借着一条缝隙钻了出去,然后直奔浴室,“砰”地关上了门。
心口怦怦直跳。
浑身都是滚烫的颜色。
冷静了一会儿,顾诗筠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哗盖过了的心跳,疲惫感和负罪感接踵而来。
门外那个,可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但她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想了想,她打开微信,给秦悠然发了一条消息。
【还是不行】
秦悠然双手也没闲着,很快就回了过来:【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顾诗筠:【我不行】
秦悠然打过来电话。
这边水声在耳边响,那边的声音悠悠闲闲,“喂,你以前怎么跟男人睡的?”
顾诗筠捂着嘴,尽量把声音压低,“我不是说了吗,我没谈过恋爱。”
但凡她谈过恋爱睡过男人,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秦悠然沉默片刻,埋头苦心孤诣战术,但她好像遇上了瓶颈,尤其是面对顾诗筠这种只对“开膛破肚”感兴趣的人。
“我不知道。”
“我没辙。”
“别问我。”
“再见。”
顾诗筠连呼几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秦悠然,我跟他不太熟。”
“所以呢?下不去嘴?还是下不去手?”秦悠然漫不经心地啧啧嘴,“不就是做-爱吗?你把眼睛闭上不就好了,又不要你动。”
“……?”
顾诗筠一怔。
两年没见和不要她动,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她无语作罢,直接问道:“那你干脆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吧。”
秦悠然懒洋洋地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顾诗筠看了一眼周围,浴室淋淋、雾气蒙蒙,“准备洗澡。”
秦悠然说道:“喊他进来一起洗。”
说罢,她径直挂断了电话,嘟嘟忙音在耳边跟轰炸似的,把刚才那句话无比清晰地放大又放大。
一起洗?
一上来就这么玩的吗?
但左右一想,他们现在可是“谈恋爱”的阶段,初入热恋,就是需要这么点刺激。
顾诗筠斟酌了几秒,紧揣着一颗小鹿乱蹦的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面前的男人正换着衣服。
脱去上衣,就是矫健的身形和紧绷结实的肌肉,暖黄的灯光反射在肩头,轮廓线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彰显自然。
她眼睛直了直,然后倏地低头,“那个……要不要进来一起洗?”
灯光摇曳着心头的火花。
这一句话,跟平静的水面坠入一块碎石似的,哗啦就溅了一身。
懵神的瞬间立刻清醒。
程赟走过去,低头探寻深究般凝视着她,然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是秦悠然教你的?”
手中攥着手机,浴缸浸满水,而身上又是干的,很明显根本没有在洗澡,至于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诗筠赶紧摇头否认,“不是。”
程赟依然岿然不动地站在那,他单手撑着门,缓缓靠近她,滚烫的胸膛越来越近,视线也随着浴室里的雾气越来越模糊。
坦白而言,他忍不住,但是不得不忍。
一个是他面对自己的老婆不想强迫,另一个就是……
“你有电话进来。”
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手机。
顾诗筠愣了愣,瞧见他表情凉薄地看着自己手的手机屏幕,不觉陡然间恍悟过来,赶紧低头看去。
秦悠然。
“……”
怎么是她?
这女人就不能一次头说完吗?
非要在这个时候又拨进来。
她僵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明明才矢口否认,结果人家立马就回过来了,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那个……”
顾诗筠犹犹豫豫。
见她心虚迟疑,程赟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
那边声音咋咋呼呼:“喂,顾诗筠,你别表现得太明显了!你老公喜欢用强的!不吃这招!”
顾诗筠:“……”
狗头军师彻底暴露。
她赶紧收回视线,整个人都往浴袍里缩了缩。
程赟眯着眼睛,将手机放到耳边,不冷不热地说道:“秦医生,你好像很了解我呢。”
对面沉默一秒,“嘟”地挂了电话。
顾诗筠窘迫地站在那,脸蛋红得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等着他下最后通牒。
然而程赟依然平静。
他将手机还给她,淡然道:“你的小闺蜜说得不错,我确实喜欢用强的。”
顾诗筠惊得:“啊?”
“但不是对你用。”程赟扶着她的肩,将她面朝浴室转了回去,“去洗澡,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