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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 正文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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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浓雾弥漫在葱郁的半山腰。

    远离山下的喧嚣纷扰,溪扬山庄永远都要慢上半拍的节奏。

    顾诗筠揉了揉脖子,看着旁边依然睡着的男人,这才迷迷糊糊想起来昨晚基本上一晚上都枕在他的胳膊上。

    她赶紧恍过神来,低头去看程赟的臂弯。

    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翻过来颠过去。

    还好还好,除了一点点红,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神经损伤,尤其是肌肉偾张的张力,恰到好处地将柔韧的臂力发挥到了极致。

    她不觉腹诽:再枕一晚上都行。

    盯着看了许久,想着昨晚喝得太多又睡得太晚,估计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她悄声穿好衣服,便撚手撚脚地走出房间,朝山庄后厨的方向走去。

    后厨的门口有一口凉井,山庄的老板娘正拎着木桶打水,瞧见顾诗筠,她指了指厨房说道:“里面有包子油条,我给你拿一点?”

    顾诗筠赶紧点头,说了声谢谢。

    老板娘给她装了满满一盒,“小心点拿,我刚又加热了一些,比较烫。”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然而刚转身,就碰到了林彦霖。

    似乎是刚刚睡醒,他左右眼皮仿佛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迎着旭日朝阳,迷迷糊糊愣道:“嫂子……?我还以为你们一大早就回蓉城了。”

    头铁吗,走到哪都能见到这帮钢铁男人。

    “我们吃完早饭再走。”顾诗筠跟他打了个招呼,晃了晃手里的饭盒,“厨房还有几个肉包子,但已经凉了,你让老板娘帮你蒸一下。”

    林彦霖憨憨嗯了一声,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问道:“哦对了,嫂子,十一月底的航展你应该去吧?”

    顾诗筠:“嗯,程赟跟我说过了。”

    林彦霖点点头,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是一张二维码。

    “嫂子你加群,到时候会在里面发家属票。”

    顾诗筠拿出手机,笑着道:“这么好啊,六百一张的航展票,家属直接就免费了?”

    林彦霖挑了挑眉,玩笑道:“咱们在上面玩命飞,那不得给点福利?”

    听到这话,顾诗筠忽地侧了侧脑袋,余光朝周围瞥了一眼,问道:“你们开战机,真的是玩命吗?”

    林彦霖闻言愣住,垂眸见顾诗筠俨然一副究根究底的模样,不由又懊悔自己心直口快。

    想了想,他敛起眉眼,沉声说道:“如果上了实战,那就是。”

    顾诗筠听着,像是一口凉水在胃里像是淬了块冰,慢慢融化的时候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她默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们飞行一大队的大队长就是这样没有的吗?”

    疑问覆盖了错愕,听到这句话,林彦霖不觉触目一震。

    太久太久,心中的这根刺都无法拔去,因为从鲜活到抔土,只是火光冲天的一瞬间。

    他仔细回嚼确认刚才听到的确实是大队长这三个字,才阖了阖眼说道:“嗯,年初,就在古圭拉地震前不久,伽国边境,尾翼被击中之后坠机。”

    意料之中,与伽国有关。

    从两年前的329中伽边境冲突事件之后,两国关系就每况愈下,现在几乎处于一种白热化的阶段,不管是守是攻是僵持,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诗筠沉默片刻,抬头问道:“这个冲突的起因是两年前程赟击落的那架战机吗?”

    林彦霖蹙眉深思,摇摇头,“那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导火索吧,后来我们还有过几次正面的冲突。年初的时候,伽国人派遣战斗机和两架无人侦查机越界200公里,多次警告之后才强行交火的。”

    虽然他只是规避着做了个简单笼统的描述,但顾诗筠从他的眼神里也能读到当时的交火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她没再多问,只黯然地点了点头,因为她不用问都知道程赟当时身在何处。

    也在天上,也在那个狭小-逼仄的驾驶舱内,也在为前方那架随时可能被击中的长机护航。但正如他们所说,他们这样的人,没有选择没有终点必须前进,就像为了光明而扑火的飞蛾,粉身碎骨之后再无人提及。

    毁灭性和碾压性并存的制空权,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程赟会在领证后的两年内都没法回家。

    将西部战区的领空完全部署下来,不仅是时间。

    正在她出神,老板娘忽地又跑了过来,她将一大盒粥塞过来,“幸好你还没走,我这脑袋,忘了把粥装进去了。”

    顾诗筠长舒了一口气,接过粥,对林彦霖说道:“那我们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先走了。”

    林彦霖也跟着回头,扯开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笑容,“好,嫂子。”

    晚上回到家,已经满眼都是被精疲力尽压榨下所剩余的周末倒计时。

    临到周一的前几个小时。

    人都是说不出来的疲倦和懈怠。

    顾诗筠将自己紧紧蜷缩在被子里,见程赟还在看手机,便往旁边蹭了蹭,将脑袋从他手臂底下钻过,跟个小泥鳅一样一点一点拱进了他的怀里。

    程赟毫无反应,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胸口多了一个人。

    看着他颇为专注的样子,顾诗筠指着他的手机屏幕问道:“这是什么飞机,长得那么奇怪。”

    程赟扯回思绪,低头看向她。

    “还没睡?”

    “睡不着。”她懒洋洋地闭了一下眼睛,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追问道:“飞机比我好看,是吗?”

    程赟笑着抬起手臂在她头顶摸了摸,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屏幕里的飞机类似于俯冲而下的游隼,造型说不上来的科幻诡异,像个矩阵切割的飞碟,更像是个披着金属外壳的幽灵。

    程赟:“B2。”

    顾诗筠愣了一下,赶紧将脑袋凑了上去,“幽灵轰炸机啊?超级碗赛前秀低空通场的那个?”

    程赟一听,不觉放下手机,侧目而视问道:“你还知道超级碗?”

    顾诗筠耸了耸肩,“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美国最大的橄榄球球赛吗,每年开幕式都有战机通场啊。”

    她说着将他的手机拿过来,又把视频重放了一遍,“你说这B2通场的时候,飞行员万一丢点东西下来怎么办?”

    毕竟作为无声刺客,载弹量又高达23吨,雷达扫它显示的都是一只丢丢大的小鸟,掉点东西算什么。

    见她眉头紧锁,好像还挺认真的样子,程赟怔视了一会儿,不觉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顾医生,你觉得这种场合USAF会让你挂弹飞行吗?”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顾诗筠也没多问,反正她没什么兴趣,但睁眼闭眼之际脑海里又浮现出歼-2S旋转着放出干扰弹的样子,不由岔开话题问道:“那你开歼-2S追得上它吗?”

    “……”程赟有点无奈。

    这让他怎么回?

    但看她认真且心慌的模样,又不好敷衍,只能解释道:“B2是隐形轰炸机,歼-2S是歼击机,也就是战斗机,速度方面完全没有可比性。”

    顾诗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和F35总有可比性了吧?”

    “F35你也知道?”程赟挑眉,哂笑着沉了沉气,“歼-2S其实空对空对标的是F22。”

    “……”

    顾诗筠抿了抿唇,就、有点难理解……

    怎么那么多型号?

    “算了,不问了,问了听不懂。”

    她怏怏将他的手机扔还回去,闭上眼睛往被子里一钻,翻身不再说话。

    程赟默了片刻,起身将床头柜的台灯调暗,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筠筠,自从上次录过节目,好像你一直都很在意……?”

    顾诗筠浅浅呼了一口气,转过身与他鼻尖相贴,唇齿相依。

    “我害怕……如果你也和你们大队长一样……”

    她没说完,因为心口跳得疼。

    程赟默默凝视着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插入她的发丝,让她靠自己更近些,“别乱想,好吗?”

    湿润的气息混着香甜的味道,唇瓣之间都弥漫着薄荷的余味,说不出去的安心。

    踌躇许久,她才慢慢道:“好。”

    随着时间缓进,半个月后,之前参与旁听会诊的病例也定下了新的手术时间。

    不同于世和医院,三甲医院的手术室大到几乎走进去就是分分钟迷路的既视感。

    顾诗筠换好手术服,将头发完完全全梳理在手术帽内,然后勉强对巡回护士笑了笑。

    巡回护士走进来,双手自然垂落,虽然面无表情,但露在口罩外的双目就如同X光似的,瞬间就将整间手术室里里外外给穿透了。

    长达严寒酷暑九重天的轮回之后,她只字不语,满意离。

    整间手术室的医生都长舒了一口气——没被骂的感觉真好。

    麻醉医生:“人麻了。”

    手术开始。

    有纵恒参与全场,主刀医生跟吃了定心丸似的,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顾诗筠认真地看着整个手术过程,连一旁的郝杰跟她使劲用眼神打招呼都完全没有在意。

    临到快结束,主刀医生终于放松了下来,随便找了个话题聊起了天。

    “十一月底的航展你们谁去啊?”

    顾诗筠一听,看着病人被置换好的瓣膜,笑了笑道:“我去。”

    主刀医生:“那巧啊,我儿子非要去,昨晚我还给他抢票来着。”

    纵恒在手术室内缓缓踱步,病人的刀口被一层层缝合起来,他观察了屏幕上各项平稳的指标,也加入了话题。

    “现在航展的票这么难买了?提前这么久抢票?”

    主刀医生说道:“每年都挺难买的,但是今年特别难,因为有歼-2S地面静态展示。”

    纵恒恍然,不由稍稍看了一眼顾诗筠,内敛地笑了笑。

    手术结束后,顾诗筠将手套取下,扔在了垃圾桶里。

    她疲惫地揉了揉早就站麻的双腿,正准备出门,郝杰就走了过来。

    他一边摘手套,一边问道:“顾医生也是军迷吗?”

    顾诗筠愣了一下,哂笑道:“算是吧。”

    就算不是军迷,作为军嫂也得强行凹出军迷的人设,要不然夫妻之间怎么产生琴瑟共鸣。

    郝杰赶忙说道:“我正好可以买到VIP的票,你需要的话……”

    这话一脱口,顾诗筠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她目光亦然不移,往后退了半步道:“不了,谢谢,我有家属票。”

    郝杰疑惑地拧紧眉毛,“家属?”

    顾诗筠解释道:“我老公是参加航展的歼击机飞行员,我不太懂这些,主要就是去看他的。”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没再流动。

    声音静止,时间静止,就连空间都没有了参照物。

    纵使二人中间横着两个垃圾桶,都能感觉到郝杰的表情在一点点地石化。

    老公、航展、飞行员。

    这三个词的信息量简直庞大得让他难以思考。

    他支吾许久,才问道:“呃……你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