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雾想带她去医院上药,说完还冷飕飕地补了一句:“顺便验伤。”
温辞一直笑着摇头,她说:“想去你家。快两个星期没有去了。”
回到家,温辞洗完澡出来就被叫去沙发。
棉签很轻地划在她额头上,淡淡的药油味飘散在房间里。
给她上完药,周雾把棉签扔进垃圾桶,与她面对面对视,过了几秒忽然说:“还是去医院吧。”
温辞一愣:“怎么了?我洗完澡看了一眼,没那么肿了吧。”
“应该是砸到脑子了。”周雾声音冷冷淡淡,挑眉,“不然怎么挨打了还在笑。”
温辞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脸上就一直挂着笑——不是那种逞强的假笑,他分得清。是很淡的,真正觉得高兴的笑。
额头肿了这么大一块包,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温辞闻言,抿了一下嘴唇,笑得更深了:“没有挨打,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已。”
她身子一偏,侧身靠在沙发上,擡眼看他,没头没尾地说,“周雾,我现在觉得很放松。”
周雾学她,也侧身靠进去:“为什么。”
“不用再撒谎了。”温辞一顿,“也不用再当乖小孩了。”
温辞额头顶着一个大肿包,眼睛却温柔。周雾看着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好像也随她平静下来,唇角轻扬,懒懒地接她话:“原来你是坏小孩吗?”
“那也不是。”温辞笑了下,慢吞吞地说,“就是,可能,没有那么乖。”
小时候,逢年过节亲戚们唠嗑,每次聊到她们家,都要把她妈生她时难产的事拿出来说一遍,最后的结束语永远是:“温辞,你妈生你不容易,你一定要听你妈的话。”
温辞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小时候她妈让她学什么兴趣班,她就学;上学让她选什么科目报什么志愿,她照做;长大让她做什么工作,她听从。但她妈妈还是不满意。不满意她偶尔的成绩退步,不满意她捡的狗,不满意她某件不那么端庄的衣服,不满意她结交的朋友……
去年,她妈忽然在某个晚饭间对她说,你年纪差不多了,这两年多去接触接触异性,交往一年左右结婚吧,争取在三十岁前生孩子,那时候妈还能帮你带。
那一瞬间,温辞突然觉得好痛苦。
她的人生好像不是她的人生。
她那段时间甚至在怀疑,她真的是个人吗?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是为了她母亲创造的,而自己只是一个背负着希望的载体,一个从出生就被设置好的程序。
就在这个时候,周雾出现了。
在婚礼上见到周雾的那一刻,温辞想,她要去证明。
证明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她妈在转;证明她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证明她是一个冲动的、活生生的、自由的人类。
温辞安静地看了他很久,忽然开口:“周雾。”
“嗯?”
“想亲你一下。”
周雾倾身,跟她碰了一个很短的吻-
温辞的行李箱敞在客厅,里面是几个相框,几件她自己常穿的衣服,周雾的衣服,以晴送给她的裙子,以前的校服还有她的电脑和工作资料。
温辞收拾得很快,快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想想,可能她在潜意识里排演了无数遍,早已经规划好了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
周雾在洗澡,温辞坐在阳台的长椅上,半靠着椰椰,给她妈妈发消息。
【温辞:妈,我到落脚点了,很安全,你放心。】
她拍了一张额头的照片,也发过去:【额头的肿块也要消了,没什么事,别担心,你帮我转告爸。】
对面自然没有回应。
窦以晴很快给温辞来了电话,语气着急地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温辞问,“我妈找你了吗?”
“没,找的我妈,她说你爸跟你动手了,真的假的?”窦以晴这会儿站在教室走廊,正在上晚自习,刚才她妈打电话来劈头一顿骂,声音大到连旁边的学生都听得见,现在好几个学生都透过窗在偷偷看她,她回头问,“看什么看?想出来站?”
“没有,就是用书扔了我一下,也没扔到哪,”温辞抱着腿,叹气,很愧疚地说,“对不起,以晴。”
“再说这个我就要生气了啊。”窦以晴支着脑袋望天,喃喃,“你可终于跑了,早该跑了,多可怜啊。”
温辞莞尔,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好奇怪,明明被砸的时候都没有想哭。
窦以晴:“那你现在在——”
“周雾家。”
“我就知道。”窦以晴放心下来,“接下来什么打算?”
“找房子呀,正准备看呢。”
“行,我也帮你留意一下。”窦以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你心情平复下来后还是给家里报个平安……”
“已经报了。”
窦以晴“啊”了一声。她都忘了,她的好友是个情绪稳定到可怕的女人。
窦以晴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八百米远,还要回头用整条街都能听见的音量大骂:“放心!老娘就是在外面饿死!也不可能再花你们一分钱!”
后来某次,关系缓和下来,她妈对她抱怨:“你看你,泼妇似的,人家温辞就不会像你这样。”
窦以晴很赞同:“你说得对。温辞如果离家出走,一定不是一时冲动,不是负气而逃,也不会破口大骂,她会很安静地走,没准到了住的地方,还会给家里报个平安。”
窦以晴从回忆里回神,感慨:“要不怎么说咱俩是好姐妹呢?”
温辞:“什么?”
“没什么。”窦以晴说,“先挂了啊宝宝,我在班里看晚自习呢,看见一个在玩手机的,我去给他缴了。”
周雾洗完澡出来,看见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还安安稳稳地放着,温辞只拿了洗漱用品和睡衣出来。
他擦着头发,倚在阳台边:“要不要我帮你收……”
温辞从手机里仰头:“什么?”
周雾瞧着她手机里的找房软件:“你在找房子?”
“对。”温辞眼睛弯弯地,“运气好,最近学校附近空出了好多房。”
“……”
温辞挑得很认真,时不时挪到周雾眼前,问他觉得比较下来哪套更合适。
周雾神色不明地坐在她身边,有点刻薄地评价:“两套都不行。”
“好吧。”温辞说,“那我再找找。”
“我这离你学校很远吗?”
温辞一愣,擡头看他,随即明白过来,嘴角淡淡地扬起:“不远。但是——”
“但是,”周雾懒洋洋地把她的话接完,“刚在一起就同居,不合适。”
“……而且我天天早起,会打扰你。”温辞笑起来,“我有空会常过来的。”
“好的。”周雾点头,“虽然你上次这么说之后,两个星期都没过来。”
“对不起,最近真的很忙,”温辞笑着靠过去亲他下巴,“以后一定。”-
找房子比温辞想象中还要顺利。没几天窦以晴就联系她,说自己对面那户租客工作被调去外地,正好要搬走,温辞看了房,和房东聊过后,果断地租了下来。
她挑了个周末搬家,说是搬家,其实就只有一个行李箱。过去途中,她和周雾还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点生活用品。
房子里大型家具一应俱全,没有什么要添的大件。温辞把吃的放进冰箱,终于蹲下开始收拾行李,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的24寸行李箱里满满当当,里面不仅有她的东西,还有周雾的。
周雾坐在拥挤的小沙发上,懒散地支着脑袋:“同居不行,留宿两天总可以吧。温老师。”
“可以的。但是椰椰怎么办呢?”
“谁管它。”周雾说完,停顿了几秒,又道,“找人定时去溜了。”
这间屋子只有40多平。因为之前几任租客都是女生,留下来的各类家具都比较小,周雾站在这间房子里,与所有东西都格格不入,洗澡时,擡头甚至能顶到淋浴头。
这些周雾都还能忍。
但到了晚上。
他伏在温辞颈窝里,刚想去亲她的耳朵,被紧紧搂住脖子。周雾起初还以为她太舒服,直到温辞用力地晃了他两下,他才擡起头来。
“怎么了。”昏暗中,周雾肩颈线条像连绵的山峰,嗓音带着淡淡的哑。
温辞脸颊红扑扑的,一脸惊恐地伸手,贴在他小腹上,喘息着用气音说:“周雾,你,你先别动。”
“要到了?”
“是……不是,”温辞脸更红了,“你没听见吗?”
“什么?”
“这个床,它会响。”
周雾挑眉,试了两下,还真的是,木板嘎吱嘎吱响,很新鲜。他笑着低头,跟她亲嘴:“挺好。”
“?”温辞懵了一下,然后又被弄,她慌不择路,伸手直接捏住了周雾的鼻子,“不好。”
鼻子被捏住,周雾声音闷重:“哪里不好。”
温辞用气音朝他喊:“以晴在隔壁!”
“……”
周雾忘了。
他扬眉:“那怎么办?”
“你……慢点呢。”温辞想了一下,“慢点就不会响了。”
周雾爽快地点头,最后就是温辞被磨得快疯了,一直在要到不到的边缘徘徊,身上一片薄汗,所有感觉都被拉得很绵长,持续了一阵后,温辞忍无可忍,凑到周雾耳边询问:“你还有力气吗?能抱着我吗?”
……
后背因为紧贴着墙壁而感到微凉,身体却是滚烫的。温辞被托着臀,人好似还在云端,趴在周雾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周雾呼吸也重,伸手随意地帮她擦了一下汗湿的后颈,刚要开口——
“叩叩叩。”
两人都是一顿,默默地擡眼对视。
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叩叩叩”,但没那么近,仔细一听,好像是隔壁的,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来:“开门啊,窦以晴。”-
秦运带着淡淡的酒气,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他嘀咕一句“妈的,又戴耳机工作”,拿起手机刚要打电话,听见咔嚓一声,对门开了。
他倚在墙边头也不擡地看手机,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红包,递过去:“不好意思啊妹妹,又吵到你睡觉了?”
对面接过,拆开,然后冷淡地问:“五百块打发谁?”
“?”
两秒后,秦运举起刚接通的手机,语调平静地朝对面说:“开门,窦以晴,没骗你,我这次是真醉了,我他妈看见周雾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