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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诉女王 正文 第84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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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佩约元黛吃饭,号称要为她挑‘被求婚服’,“既然你嫁做李家妇的可能越来越高了,备一套得体的衣服很重要,现在摄影设备这么发达,将来这都是一生的回忆。”

    “首先,现在不流行嫁做某家妇的说法,大家都是新人类,结婚就是两个人开始一个新的家庭,其次,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婚?说不定李铮根本不会向我求婚,之前我说的那枚戒指他是给别人买的。”

    元黛和她就喜欢斗嘴,能释放一些她们在纪荭身边感受到的压力,和纪荭相处有点伴君如伴虎的味道,她们能感受到纪荭还把她们当朋友,在大多时候相处也还算随意,可内心深处到底这段友情是利益多一些,还是真情多一些,恐怕两个大律师自己都没有答案。

    “最近工作忙成这样,他突然叫你出去吃饭,还是高档餐厅,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呗。”简佩说,“你就知道嘴硬——其实你哪里会不懂这个道理?”

    “我是真不觉得他会向我求婚。”元黛仍是嘴硬,但还是应下了简佩的邀约。“出来逛逛街也好的,最近连着加班,人要疯掉了。”

    “格兰德?”

    “除了他们还有哪家?疯了一样,一口气买那么多企业,急得好像谁在背后催似的。”元黛说,她在手机那头顿了一下,这是个富有试探性的暂停,简佩心中也是一顿,但她犹豫间没来得及接话,元黛便转移了话题,“算了,见面说,我去开会了。”

    总感觉元黛也在试探些什么,否则没必要接受简佩约的时间——周末刚过,工作日正是加班的好时候,可简佩约元黛周二见面,她会约,元黛居然也会应,这就多少说明了双方的态度。

    可就算如此,简佩没勇气问出口,如果元黛和纪荭站在一起,她说错话的后果将无法收拾,到时候她怎么办?站在纪荭这边做帮凶?她当然也不想昧良心,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就算她昧着良心,该怎么说服林天宇?说服不了,那孩子的父母分站两边,很可能到最后两边都讨不了好。

    这一次逛街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明明打着‘被求婚服’的名头,但元黛连挑选的兴致都没有,随便扯了一条连衣裙去试,试完了也没有买,“算了,家里一整个房间放不下的衣服,多的是李铮没看过的,拿一条鸡尾酒裙就是了,款式过时就当Vintage。”

    “怎么突然这么节省起来了?”简佩笑话她。

    元黛没有回嘴,也不说自己不是节省而是不想买,反而有些忧郁地说,“环境这么不好,要做好有变化的准备——倒也不是花不起这些钱,但就是突然没有花钱的心情了。”

    一条连衣裙几千块而已,说买不起是不可能的,但这种焦虑感简佩可以理解,对她们来说,消费本就是为了派遣心中的空虚,现在心里装满了事,消费欲也就跟着大减。她叹口气说,“是的了,还好我们上班穿西装,这个真正不会过时,一套就是永久,我算过,要省的话,一个月除了孩子我开销不会超过一万块。”

    这样的话,她们以前不太能说出口,简佩追求的是漫不经心的优雅,她如果上S市本土论坛宽带山,一定是‘哭穷划胖’大赛的冠军,虽然嘴里叫着开销大,可要细算下来,一个月自己花十几万,‘这些都是省不了的咯’。到今天她真的实打实算过自己最小开销,那就说明真正是感受到危机了。

    两个大律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元黛没有丝毫诧异,附和着说,“其实如果没有孩子,开销倒还好……你们这里现在是难,关键爷爷生个病么,家里兄弟姐妹可能也有话说的,林天宇又终究是靠不住。”

    虽然今年大环境不好,但这两个律所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生产的可都是计费工时,要说收入,她们俩今年只有比去年更高。林天宇手里一个公司现成的要被格兰德收购,几亿收入近在咫尺,这两个人在这里说省钱,元黛还讲林天宇靠不住,在简佩看来暗示已很明显,但她还是很难下这个决心——元黛连格乐素的活都肯帮纪荭做,投名状一定是交得足足的了,现在也可能是在套她的话。要不是李铮告诉她最近元黛也很烦恼,简佩没勇气约元黛出来第二次。

    这一次逛街时间史上最短,她们找了家店吃晚饭,这时候就看得出哭穷还是真穷了,嘴里说着消费欲大减,吃饭还是本能选了人均五六百的店,图个环境好方便谈天。简佩胡乱点了几个菜,一推菜单,“先上茶吧,边聊边吃。”

    今晚不好喝酒,因为有可能要聊事情,两个人不像是喝咖啡那次那么装样了,一边喝茶一边明目张胆打量对方,这个问题只隔了一张纸,可谁也没有戳破的意思,简佩没话找话,“对了,你们差不多也要去大学宣讲招新了吧?”

    “什么时候不是忙着到处招人?今年更是了,不过今年我不去开讲座了,没时间也没心情。”元黛托腮叹口气,“上次去开讲座结果不太好——也怪我运气不好。”

    上次去开讲座,是不是就是帮纪荭赚点外快,去A大开个讲座吗?当时她们圈子里很多人都去了,有钱拿又满足虚荣心,还能捧场,何乐而不为?简佩有些惊诧,一时间不知道元黛这话是什么意思。元黛也不解释,就着招新的话题往下说,“再说了,非诉这行又苦又穷,何必还去宣传呢,让孩子们去公司做法务吧,至少安全点。”

    “那你当时怎么选的非诉。”简佩不由大笑,不过元黛说的也是实情,非诉这行,金字塔下端的从业者是真的又忙又苦又穷,压力还大,顶端的那些大所待遇高了,但一样忙。

    “因为诉讼更加穷苦啊。”元黛忧郁地说。“你不如问我怎么读的法律。”

    “那你怎么读的法律?”

    “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律师赚得多,而且文科高收入的行业就那么几个。”元黛叹口气,“要是理科好一点,我就学计算机了。”

    “我们读书那时候好像计算机也不是太吃香,生物是最吃香的。”

    “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两个人都笑了,元黛问简佩,“那你呢,为什么学法学?”

    “家里人觉得理工科不太好,而且我确实也没什么天分,当时可以学工商管理,但感觉做这个只能去公司上班,选择面很窄。就选了法学,其实文科类赚钱的专业确实不多。”简佩努力回忆,“法学虽然苦吧,好歹比社工好一些。”

    虽然母校不同,但看来不管在哪里,法学系对社工系总是天然带点轻视。元黛也是忍俊不禁,“拉踩警告啊,你这么说被别人听到了,要闹的。”

    “这里就我和你,就要看你会不会出卖我喽。”简佩说得意味深长。

    两人眼神相触,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都游走在一条界限边缘,脚尖踏上白线,却迟迟没有迈出去。元黛明艳的容颜带着含糊的微笑,就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简佩的表情,简佩知道她自己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这是她们在商务谈判时的表情。

    “怎么会出卖朋友呢?”元黛说,但这表态有些轻浮——她们两个人都知道,友情是友情,利益是利益,她们都不是一声姐妹大过天的人。“不过,想到以前的事,觉得好像是上辈子一样遥远了。”

    “工作以后经历得太多了,”简佩也叹口气,她们难得忆当年。“要不是你问,压根忘了当时是怎么入行的。”

    “和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想象中的生活,的确太不一样了。”元黛也同意,“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哪有什么网络,我住个县城,都没见过律师,对律师的所有想象来自于港剧和美剧,别的没感觉,就觉得他们赚很多。那时候以为毕业后也会戴假发,穿袍子,后来发现那是法官的专利,而且我们大陆的法官都不戴假发。”

    “哈哈,我读大一的时候也意淫,去国外做那种刑诉律师,你懂得的,《波士顿法律》、《法律与秩序》——每天就唇枪舌剑,和D.A勾心斗角——”

    “后来发现赚钱最多的人都在做公司法,是吗?”

    两人都笑了,简佩叹口气深有感触,“确实,后来发现赚钱最多的人都在搞非诉——而且刑诉和想象中完全是两个样子,我失落好久。”

    “我们都是俗人。”元黛敬她半杯茶,“真正有梦想的人都在做人权律师,做公益律师。我们没那么有正义感,正义感在白日梦里YY一下就好了,现实中还是为了钱做非诉。”

    “有过白日梦已经挺好的了,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简佩讲,“会做这样的白日梦,至少向往光明么——我猜,纪荭肯定没做过这种梦,说不定她上高中就在调查哪一行文科女赚得最多。”

    元黛不禁大笑,“确实,我们么都是普通人,还有点底线在的,她啊……”

    她摇摇头,“她不好讲的,我看不透她。”

    吐槽纪荭也是两人聚会必备助兴环节,不过今天简佩没接话,她从茶杯沿上小心地观察元黛,“你的底线在哪里?”

    “我的底线?”

    戏肉到了,元黛也在观察她,她们两人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对方,但——也和元黛说的一样,她们至少都曾向往过幻想中的律师生涯,出入法庭为正义代言,她们都仍还存在着信任别人的能力。

    现在,选择的时候到了。

    元黛仔细地望着她——简佩也分不出她的审慎到底是不是表演的一部分,但她思考的时间不长,耸耸肩很潇洒地回答,“我的底线很简单,我们看过很多,也对很多事保持沉默,做我们这行的,你懂得,道德准则都是很灵活的——”

    “但是,一切都有个度,有些事侵犯了人权,这样的事,我们没有能力,也不应该去掺和,你说是吗?”

    她的话充满玄机,对简佩来说几乎是挑明了在讲。简佩心跳如鼓,望着元黛——元黛一直这样,比她多了几分酷劲儿,她自己拖泥带水,总是瞻前顾后。简佩因此总对元黛有些妒忌。

    现在,到她选择的时候了。

    她该不该信任元黛?

    太多思绪掠过脑海,简佩想到林天宇,牙关一咬,这个渣男真的没给她留下多少周旋的余地。

    豁出去了!

    “当然。”她讲,“我也一样,你说得对,格乐素问题那么大,我掺和不了也不会去掺和,最多置身事外,不可能同流合污。”

    “你呢?”

    元黛毫不犹豫,“当然!”

    简佩肩膀立刻垮下来,她好悬没哭出来,双手已不自觉紧紧捏住了元黛,“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

    “我也以为——”元黛也没了那股酷劲儿,拼命喘气,如同小女孩和同伴倾诉时一样叽喳个不停,“我和你说我刚才紧张死了——”

    两个女王手牵着手,彼此都摸到手心中冰凉的汗水,还来不及放松太久,彼此对视一眼,新的问题随之浮起。

    不是她,不是她,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