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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诉女王 正文 第85章 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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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格乐素上市的时候,给我们办的多数都是一些文书整理审查的活,当然还有跟跑流程,确保合规……”

    “确保合规是我们做的,还有他们的内部报告审查。”元黛说,“我们做的都是下脚料,真正的大肉不是你做,不是我做,那难道是纪荭自己做的?不太可能吧,如果有这么过硬的关系,她没理由对曲琮如此另眼相待。”

    “会不会根本没人做?毕竟这是很成熟的药物了,在国内只做三期,如果随便做一做的话,运气好说不定发现不了。”

    双方谈开了,彼此压力都小很多,不过心照不宣,不谈别的业务,只谈格乐素一个案子,简佩毕竟是林天宇的枕边人,对这些事情很了解,猜测着说,“要说没有公关这是不可能的,但也许确实没有针对这点特意去做什么,国内一年审批很多药物,赶上大年的话,资料审计要不严格,擡擡手就过去了。当年的关系现在可能已经调离,她对曲琮也就是想搭一条新的线。”

    “可能性有,但不大,格乐素最致命的点其实不在于未探明的副作用,而是在于发生在印度的那些事。很多药都有副作用,但格乐素是明知副作用而生产,他们在印度可能杀了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漏这个秘密。”元黛已经把这些事想过好几遍了,“至于曲琮,只是这盘棋的一个点而已,格乐素在全球行销,不论是哪个国家发现问题,都有可能追踪到印度的杀人案。这才是纪荭最在意的点,是我们国家在调查还是其他国家在调查,有区别吗?”

    “那还是有的,在别的国家可能她们有一套更成熟的机制来处理这种问题。”简佩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在大陆,格乐素卖得好,样本量足够大,就容易被看出问题,而十年前只有一间小小的办事处,格乐素入华之后才成立分公司,根基太不牢靠了,出事很可能就出在这里,你说这是不是纪荭这几年常常驻大陆的原因?”

    “有可能,甚至也是她升职的原因。”元黛承认简佩的分析有道理,“她之前,亚太地区的法务负责人是Simon,Simon明显对印度那边更了解,他娶了个印度老婆,你还记得吗?”

    “之前到过国内来的那个?在派对上我们是不是还一起说过她手指上的那枚红宝石?”十几年前的事了,简佩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她那枚戒指当时就最少值七位数。”

    “对,就她,很白很漂亮,除了味道和打扮没什么像印度人的地方,她父母是移民到美国了,但是亲戚都还在印度,听说是哪个邦的高官什么的,地位很高。”元黛讲,她对Simon印象也很深刻,“Simon在印度一定有人脉,我记得她老婆就说过,这枚戒指是她叔叔送给她的礼物,她们家就只有她爸爸在国外,其余亲戚不是当官就是当医生,在印度最赚钱的就是这两种人。”

    印度有点儿封建社会的味道,一般一个家族会集群式大量从事一个领域的工作,很显然这就是个医药世家,可以想见Simon能通过这样一个家族办成多少事情,从中获取多少利益。简佩不禁咋舌,“难怪每次见到Simon都觉得他很有钱的样子……那他现在去哪里了?”

    “应该没死吧,但至少不负责印度了,纪荭经常要去班加罗尔,那里如果是Simon的地盘,已他曾经负责全亚太的地位,纪荭没必要那么经常过去的。”

    “但Simon在国内好像没什么朋友……”简佩眉头一皱,格乐素入华已经是近十年以前的事了,十年来人事变迁,很多记忆已模糊。“纪荭当时也不是亚太总监就对了,甚至在国内都不能说是独揽大权……不过那个世代的高管和我们都不太熟悉,按时间算,现在好多应该都已经退休了。”

    “确实,追踪格乐素的脏活究竟是谁办的,没太大意义,十年过去了,答案本身就是薛定谔式。”元黛讲,“需要是谁办那就是谁办,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点,就算当时格兰德办过脏活,那条线现在也不能用了。”

    如果能用,就不会有调查组的出现,即使有调查组,纪荭也不用搭曲琮这条线。——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坐在一起信息一交换,很多迷雾都明朗起来,简佩心里放松多了,不禁笑道,“那还好,既往不咎,以前的事不去说她了,终归她现在也没想着逼我们去打通关节,到底还是有情义的。”

    确实,如果纪荭一直有一条暗线在做最脏的活,只给好姐妹吃肉的话,作为朋友她实在很说得过去,但元黛却没有额手相庆的意思,瞅了简佩一眼,幽幽地说,“她有情义,我们呢?我们要和她一声姐妹,一辈子姐妹吗?”

    简佩顿时愣住了。

    她们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多年的工作,已使得她们磨练出了极深的城府,就算是生死大事,很可能也无法使她们动容,但简佩此时却把纠结放在脸上,她的眼神可以写出一部戏了。元黛只冷眼看着,简佩确实也有她的为难在,但这也是她的习惯了,示示弱,把决定推给元黛去做。她跟在后头风险总归是要小一些。

    “你觉得呢?”

    果然,最后只憋出四个字,这就是为什么简佩和她一个学校毕业,各方面条件甚至更好,但收入差了她一个量级的原因。元黛倒无心去评估简佩的策略在长期的收益,她就不是这种性格,“我也不知道,问题的要点无非两个,第一,是不是到了非跳车不可的时候,第二,我们能不能像信任彼此一样信任一次她。”

    “你是说……”简佩神情一动。“主动找她谈一谈?”

    “她给我们带了这么多业务,坑虽然没少挖,但怎么着也还在承受范围内,这样的巨坑终究是没找我们。”元黛说,“从感情的角度出发,在跳车前是不是该最后谈一次?”

    “但是从理性的角度说,如果谈这么一次,那可能就跳不成车了。”简佩按着额角,牙疼似的抿着嘴,“她一向是个先下手为强的人。”

    “但她也一直还算是对我们不错。”元黛轻声说,“而且,你要想,她也有可能成功过关,如果真的卖了她,到那时候,我们会怎么样?”

    虽然合作之后,双方都会握有把柄,但甲方当然永远比乙方主动,元黛的话引发更不祥的想象,简佩喃喃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十年前格乐素那条线还在,还能用,只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而纪荭勾搭曲琮,除了为将来准备之外,还想试探一下我们的话……”

    她们会坐在这里讨论跳车的事,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纪荭为了解决问题,仓促去拉曲琮这条线,多少有些绝望的味道,但仔细想想,纪荭十年前就知道格乐素有问题的话,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临时抱佛脚,十年来没拉上任何一条线?

    有些事越想越恐怖,尤其是简佩,一家的财源都靠纪荭,她脸色泛白,“但是……怎么办,天宇已经跳出去了呀。”

    在格乐素这件事上,双方已无保留,林天宇跳反,这才是简佩要跟着跳的原因,如果最后事情掩盖下来,那她也一样会被纪荭惩罚,毕竟林天宇已经把财产转移给她,简佩无法说自己不知情,没有及时告密当然要被惩戒。

    “我觉得在你决策之前,最好学一下天宇。”元黛说,“你先配置一下资产是最好的对策,反正不管怎样你都要做的。”

    像是她,早想到可能会有翻车的那天,已经做好了资产避险,很多钱是格兰德怎么都没法从她身上告走的,所以元黛惊慌程度要比简佩轻一些,简佩也没办法,她两个小孩是销金窟,对现金流需求大,如果两夫妻都出事,私立小学读不下去,想转学到好的公立近乎不可能,孩子整条求学路都会跟着断掉,她要比元黛焦虑至少三倍以上。

    “那怎么办?天宇资料都整理过去了,他也不肯说和谁联系,我更不可能逼他。”她不断问元黛,问题一个接一个,几乎是束手无策,现在格乐素事件已经脱离了她们最擅长的找资料解题,搭关系斡旋的阶段,冲突近在咫尺,而且似乎没有双赢的策略。“难道真的卖了天宇?彻底站在纪荭那边?”

    “我们刚说过,赚钱归赚钱,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元黛指出她自相矛盾之处,她冷静地说,“而且我说的,是否该和纪荭谈谈,并不是说和她谈判退出,让我们全身而退——佩佩,我们做了十多年的朋友,难道你就已经先入为主的相信,纪荭是为了赚钱毫无底线的人吗?”

    你内心深处,就这样看不起你的朋友吗?

    那你又何必和她做朋友呢?

    简佩猛地一怔,像是被一剑刺穿了喉咙,尴尬地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她讷讷地说,“我觉得她是那种有点有害,但又很有用,也很有趣的朋友吧。至少,在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子的。”

    那之后,纪荭一步步在变化,越爬越高,也越变越厉害,她可能不是那么有趣了,和她在一起玩乐的时候,压力多过乐趣,但也变得越来越有用,所以她们的友情始终很稳固。但是,的确,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简佩就看到了她的有害,她对纪荭是有几分偏见的——或者说是轻视也并无不可,一个出身底层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很会钻营,怎么可能出国来读这么昂贵的研究生?

    简佩条件最好,在她们读书的时候,她是最接近于白富美小公主的那个人,那时候她对于她们两个人总有一点优越感,自然,到现在早已消融,可那时候略带俯视的偏见却已根深蒂固。她已预设了纪荭是没有底线的人,毫不考虑地就把她归到了死硬反派的行列。但元黛不一样,元黛和纪荭一样,都是靠自己钻营到海外去读书的,她知道底层的小人物往上爬时,要做出多少违心的事。

    “也许你说得对,我不是突然间开始道德审判你,”她平静地说,顺嘴安抚简佩一句,现在不是唇枪舌剑的时候,刚形成的联盟要稳固。“纪荭是没什么底线,但我想,她内心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她其实也很痛苦。”

    “是吗?”简佩说,她心虚起来,甚至有些坐立不安,“我……我没留意过。”

    “因为你有点儿太自我中心了,是不是?”元黛没有讽刺的意思,虽然这句话很像是讽刺,但她只是陈述事实,“每次见面,说不完的孩子、老公,你关心的艳遇、奢侈品,你只从她身上看到你想要的东西,很少真正审视她这个人。”

    简佩被说得面红耳赤,“我……你这样说显得我很自私——”

    “我没这个意思,其实友情多数如此,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自说自话,自己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元黛说,“你注意不到别的,只是因为你的生活太充实了,我能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我单身,比较闲吧。”

    她有点自嘲的味道,但说的是真心话,“纪荭也一样,有时她压迫我们,我想是因为她很痛苦,所以要转嫁她的情绪,但是,她不是纯粹的恶魔——至少对我们她不是。”

    确实,简佩无法否认,但也没有全盘接受元黛的说法,“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还算强势,能让她把持住自己。”

    这是又一个深奥的话题,人性的恶在特殊环境下会不会得到滋长。元黛其实也不敢肯定纪荭到底是不敢把她们逼得太过分,还是不愿把她们逼得太过分。她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全身僵住,简佩莫名其妙,跟着她一起看过去,笑容也僵在了嘴边。

    “她怎么来了?”她从齿缝中问出气声。“你告诉她的?”

    “没有啊。”元黛露出僵硬的笑脸,但不禁伸手去捂胸口——刚才那一下真吓着她了,她心脏都跟着‘咚’地跳了一声,而脑海中不祥的猜想更是让她的心直往下沉。“难道,她监视我们?”

    这可就坏了!定位器也罢了,如果有窃听器的话,她们的对话内容岂不是被纪荭尽收耳中?简佩表情不变,咬着牙轻声说,“你还说她没那么坏!”

    她到底是历练过的,马上换出笑脸,对玻璃墙招手,“阿荭,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