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本以为说服玛德琳带到湖边小屋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实际上玛德琳却比他想的要温顺和听话。她甚至都没有对加尔文发出以往那种惯例的咒骂和羞辱,这甚至让加尔文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玛德琳身上散发着恶臭,但那并不是最让加尔文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当他在这样近的距离与那个女人接触时,他才意识到后者的心灵已经完全破碎了。而那颗破碎的心灵会散发出一股扭曲而绝望的气息,仿佛一个小小的黑洞,能够将所有靠近它的一切快乐与愉悦吸收殆尽然后搅成碎末。
【“不要伤害她……”】
幽灵的呓语再次回响在加尔文的耳边,加尔文望向车窗外,道路两边的树木投下浓重的影子。
不,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是要告诉她真相。
加尔文在心中回应道。
短暂的一小段车程后玛德琳在加尔文和里德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进入了小木屋。
“你们这很不错。”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说道,沉默了片刻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伊莎也会喜欢这里的——她总是幻想着也许某个夏天我能带她到湖边玩一段时间,她说她要穿有小草莓图案的游泳衣下水……我拒绝了她,我说宝贝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下个月的房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而且我可不会允许你这样小的小家伙在湖里游泳,想都不要想……”
玛德琳喋喋不休地说着。当她提起伊莎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仿佛做梦一样的虚幻表情,她的眼睛深处燃着小小的幸福。
而毫无疑问她的表情就像是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加尔文的心里。
他相信玛德琳也许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其他人说的那样疯。
她没等加尔文开口便忽然直勾勾地望向他。
“有烟吗?”她用干瘪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好久都没有来上一根了。”
加尔文冷漠地看着她,片刻后,里德出现在两人中间,他给了玛德琳一根烟,然后点燃了打火机,帮那个比骷髅还要消瘦的女人点上了烟。
“我不喜欢你,海伦,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看到年轻男人靠近我的小女儿我就感觉神经绷紧,好像道路上忽然多了一颗埋藏得很深的地雷似的……”
玛德琳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充满尼古丁的白色烟雾,说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可是你却将伊莎带给了降临派。”
加尔文远远地站在房子的中间,他看着玛德琳的眼睛,然后说道。
“降临派的人杀死了她。”
加尔文补充道。
没有等玛德琳反应,他便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令人作呕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他说出了那些所谓的圣子选拔是怎么回事,他说出了那些丑恶的交易和洗脑……
“他们会用这种方法控制那些麻烦的政客与公众人物——很多女孩是在洗脑后自动爬上那些‘客人’们的床的,她们不仅不会告诉那些人她们的真实年龄,甚至会刻意诱导那些人对她们用那些……恶心而龌龊的手段,因为只有那样,她们偷偷拍摄下来的录像才更有威慑和进行交易的价值。”
伴随着加尔文的叙述,玛德琳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木楞,越来越呆滞。
她的脸上原本就已经毫无血色,但现在,她的脸比墓地里的石头还要更加苍白和冰冷。
“不……”
她那薄薄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了一声近乎抽泣的声音。
加尔文脸色丝毫未变,他用没有任何起伏,甚至不带任何情感的腔调继续诉说着。
“也有一些人,更恶心的那些,已经完全地和你曾经虔诚信奉的那个教派结合在了一起,他们之间不仅仅有紧密的利益合作,还有完整的交易,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哪个地方比降临派更能安全地‘享用’那些孩童了,男孩,女孩,各种肤色,各种年龄,应有尽有——猜猜看为什么?因为降临派里有那么一批愚昧而愚蠢到了极致的父母,会将自己的孩子,那些把他们称为小宝贝,小可爱的孩子,送到降临派的手中……”
玛德琳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瞳孔细细地镶嵌在眼球中间,仿佛下一秒她那红肿的眼珠子就能从眼眶里直接掉出来一样。
她长大了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最后唯一发出来的却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降临派的人将那些孩子聚集起来,他们严苛地对待他们,控制他们……那些人控制的不仅仅是那些孩子的身体,还有他们的心灵。就像是他们那些愚蠢而可怕的父母一样,那些孩子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的,正确的规则,他们会最大程度地扭曲自己好让自己适应那个封闭而邪恶的世界。他们是真的相信降临派的那些鬼话,哦,是的,他们的父母也相信了,就跟你一样……那些孩子会坚信自己也是污秽的,是有罪的,而唯一可以洗刷他们罪孽便是那些……”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玛德琳的那一声呐喊终于哭嚎出口。
她死死地瞪着加尔文,仿佛加尔文变成了两米高的蜘蛛或者是别的什么怪物。
“我不要听这个我不要——”
她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大发脾气,嘶声力竭地大喊大叫。
“可是你需要听听这个。我去了那里,我找到了伊莎,但她还是死了。”
甚至连加尔文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冷漠与残忍,哪怕是这样的玛德琳也没有办法让他产生任何的动容。
“你骗人。”玛德琳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她直愣愣地瞪着眼珠,有半边脸在不自觉地抽搐,这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古怪和狰狞。
“他们说伊莎是被烧死的。”
“伊莎在大火燃起来之前就死了,”加尔文说,他顿了顿,然后平静地继续说道,“那场火是我放的……那场火是为了伊莎放的。”
“你其实可以感觉到,不是吗?你应该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然你现在就应该在降临派设立的那狗屎姐妹之家呆着才对。”
加尔文凝视着玛德琳苍老憔悴的面庞,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她在红胡子的酒吧里醉眼迷蒙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也很狼狈,但眼神里依旧残留着对生活的希望。
但现在,镶嵌在玛德琳眼眶中的只有两个漆黑的洞穴。
“你是那个人?”
听到加尔文的话语后,玛德琳怔怔地问道。
“我是。”
“你……你看见了伊莎?”
“我看见了。”
沉默降临在这栋小木屋之中,玛德琳的胸口快速起伏,她正在拼命地喘着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消化Lui这件事情似的。
而加尔文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在小木屋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酷无情,仿佛站在那里的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与玛德琳记忆中那个虽然冷漠却依然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情卖卖的年轻酒保完全不同。
当他那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几分钟后,或者也只有几秒钟。玛德琳忽然跳了起来,天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在这么虚弱的情况爆发出那样迅捷的速度。她猛然朝着小木屋的门口狂奔而去,然后她一下子就把门拉开了。
“抓住她!”
加尔文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