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然还是没有牵手。
贺渊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暧昧,江初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能委婉地拒绝对方。好在就在下一秒贺渊又冲着他笑起来,表情看上去有种大男孩似的调皮。
“噗,我只是开个玩笑。要是真怕黑,我哪里敢带你来这里。”
贺渊笑眯眯说道,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微微一闪,然后消失不见。
话音落下,男生转过身朝着落龙洞内走去,江初言盯着他的背影吗,嘴唇翕合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跟贺渊说些什么,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大脑却空空荡荡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多时候,他可以察觉到,贺渊对他的态度很不一般,有种粘稠的,蜜浆似的暧昧。
像是在挑逗,又像是在勾引。偏偏从始至终,贺渊都没有主动开口,而江初言就算想要拒绝对方,也完全无从开口。
叫人有点无措。
“初言?”
贺渊在前面又喊了他一声。
“跟上我,这里头不太好走,你注意脚下。”
他看起来是那么正常和坦然。
“……好。”
江初言低声应道,然后加快了步子追上了贺渊。
在这之前,江初言也不是没有进过那种尚未开发的溶洞,但是落龙洞中的极度阴冷黑暗,却是江初言在其他洞穴里从未体会过的。
大概是因为洞口狭窄,踏进去洞穴内没多久,周遭的一切就倏然落入了粘稠浓重的黑暗之中。
那是在都市中长大的人很难适应的黑暗。
江初言的心跳几乎是在瞬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好在溶洞入口部分有很长一段路都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
仅仅只是看一眼那条通往洞穴深处的小道,就能感觉到,在遥远的古代,瘴气横生的深山之中,艰难求生的山民们是如何近乎疯狂地崇拜那蛮荒之中性情暴虐而凶残的龙神。
“哗啦啦……”
洞穴内有水声延绵不绝。
江初言脚下,原本是一条从洞穴深处蜿蜒而出溪流,现在上面垫上了粗糙的石板,建成了一条可以让人类进入洞穴内部的窄窄通道。
每一块石板两侧都悬挂着跟龙沼村小楼下方差不多的悬灯。不同的是,这里的灯罩早已锈迹斑斑,而且里头的灯油也早已干涸。
浓厚到仿佛拥有实质的黑暗中,就连空气仿佛都比外界更加粘稠沉重。江初言和贺渊手中的大功率的手电,在这样漆黑的洞穴里也显得那么无力,只能非常勉强地照亮他们脚尖前的那一小块区域。
手中的蜡烛在微弱地摇晃着,发出来的光微微发红,几近于无。
江初言小心翼翼地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往前走着,难怪贺渊之前让他跟紧自己——在这个距离,江初言顶多也就是看清楚贺渊,再去看走在最前面的白珂,也就只能看到一点朦胧的轮廓。
不过,出乎江初言意料地是,在这种环境下,白珂看上去竟然适应良好,脚步看上去甚至比贺渊还要轻快。
“白珂——”
江初言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你不要跟我们走散了了!”
结果下一刻江初言就被溶洞里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
明明只是一声小声的呼唤,可洞穴的声音层层叠叠回荡在一起,听上去近乎震耳欲聋。
“我心里有数——有数——有数——艹这地方声音怎么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
白珂回了一句,语气中那点不耐烦被回声放大,格外明显。
江初言隐隐有些不安,还想再开口,黑暗中贺渊一转身,猛然靠近了江初言。
“嘘——”
他微微俯身,用几乎气音的音调凑在江初言耳边低语道:“在这里要小声点……按照龙沼的说法,在落龙洞里发出太大动静可是会让龙神老爷生气的。”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江初言耳畔,江初言背脊倏然窜过一阵酥麻。
幸好,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贺渊就算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窥见他此刻脸上腾起的红晕。
“生气会怎么样?”
江初言也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了一句。
贺渊浅色的眼眸在暗光之下微微反光,看上去有点像是动物。
“会被怪物吃掉。”
他说道。
“怪物……”
“这里的龙神脾气不好嘛,你知道的,不然龙沼村的那些人也不会害怕成那样。”贺渊说道,“传说中祂会把所有惹怒祂的人变成怪物然后永远囚禁在黑暗的洞穴深处。”
贺渊忽然伸出手,握着江初言的手指向了溶洞的洞壁——
“看,那里画着呢。”
也许是因为洞穴中温度太低,贺渊的手碰触到江初言时,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江初言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按照贺渊的指示,将手电筒对准了溶洞的内壁。
映入眼帘的壁画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粗糙的,扭曲的痕迹。
深深地凿刻在鼓鼓囊囊如同瘤壁一般的石壁之上,骤然看上去几乎就像是石壁在日久天长的水流冲刷下形成的天然凹槽,然而随着手电筒的晃动,江初言看到了更多的壁画,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天然的水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这种一圈又一圈盘旋不休,蜿蜒扭曲的繁复斑纹。
在龙沼村里江初言看到的龙神塑像除了被砍下头之外,就跟传统的人类神灵塑像一样。可是作为最原始的奚山地区龙神信仰的起源,壁画上的“龙神”完全是另外一种东西。
那些扭曲的线条一直在盘旋,而石壁之上有许多圆鼓鼓的钟乳石,原始山民完美地利用了那些钟乳石的特殊外形,稍加雕刻之后,那些凸起的石瘤上浮现出了粗糙却微妙的逼真的苍白人脸。
那些面无表情的人脸有的深陷在凹陷的石壁之内,有的垂钟乳石的石柱末端,有的藏于汩汩流淌的溪流之下……
石头人面的脖颈往下便是那些蜿蜒扭曲的,仿佛遍布整个洞穴的漆黑“龙身”。
“这,这是龙神?”
江初言颤抖着低语道,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彻底惊呆了。
“对,这就是……最原始的龙神壁画。”
贺渊的声音很轻,然而在溶洞里,男生沙哑低沉的低语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唇舌间最微弱的震颤,都像是能够浸润到江初言的耳膜深处。
嘶——
明明是最为熟悉的同伴的声音。
江初言听着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恍惚中,他竟然产生了奇怪的错觉,他觉得贺渊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什么无法名状的怪异生物在黑暗中发出的含糊嘶鸣。
“初言?”
贺渊伸出手在江初言眼前晃了晃。
江初言瞳孔微缩,回过神来。
“被吓到了?”
贺渊一只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端着红烛,轻笑着望向他。
“……啊,算是吧。”江初言慢了半拍才喃喃说道,“我没有想到,原始龙神会是这个样子。不过……从人首龙身这一点看,奚山地区的龙神崇拜文化确实非常古老,我都没有想到还能看到对原始开辟神的崇拜……”
江初言的声音忽然一滞。
“怎么了?”
贺渊诧异地问道。
“没,没什么。”
江初言迟疑道,然后飞快地把目光从石壁的一角挪开……
刚才,他似乎看到,石壁上有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那是一张模糊的脸,多年前刻下的五官早已被洞穴内部的水流冲刷到只剩下浅浅的凹槽,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江初言却觉得,它刚才好像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好像也不仅仅是那一张脸。
在手电筒照不到的黑暗中……似乎一直有东西,在悄无声息地蠕动着,窥视着。
是烛火的缘故吧。
江初言深呼吸了一下,强行镇定下来。
因为手中红烛的烛光一直在微微颤抖,石壁上的阴影也随之产生了细微地晃动,这才会让他产生一种,有东西在蠕动的错觉。、
但即便是想清楚了这一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始终在他身侧萦绕不去。
江初言勉强撑起精神,示意贺渊往前走。
“从这里的情况来看,龙沼村的人似乎并没有把这里当做主要祭祀场所……等等,白珂呢?”
江初言忽然意识到,白珂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应该是他自己往前走了吧。”贺渊也是一怔,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别急,这里就一条路,他总不可能就这样消失。”
但说是这么说,两个人却也无心继续在这里慢慢观察洞穴内部的壁画,而是加快步伐朝着前方赶去。就这样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不知不觉中,垂在他们身边无处不在的人脸和蜿蜒扭曲的龙纹雕刻消失了。
狭窄的甬道尽头是一处豁然开朗的石室,石室底部被被高高架起,上方有个很小的石质平台,平台上摆放着颜色暗淡的供桌,看上去已经很久无人打理,而在供桌后面,是一尊一人高的雕塑。
而白珂就站在雕塑前探头探脑,光线太暗,江初言也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过,能够看到白珂的背影,江初言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白珂,你别跑这么快,在这种地方单独行动很危险——”
“嘶,靠,江初言——”
结果江初言话还没说完白珂倒像是吓了一跳,整个人猛然后退,慌慌张张地看了江初言一眼。
“你吓死我了。”
男生拍着胸口喃喃说道。
江初言隐约听出来,白珂的声音似乎有点奇怪,他有些担心地往前走去,结果一擡眼,就看到了白珂后面的雕塑。
看到那玩意的瞬间,江初言心里一突。供桌后的那尊雕塑,跟龙沼村祠堂里的雕塑,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大小。祠堂里的龙神异常高大,而这尊雕塑整体却小了一圈。不过,就跟祠堂里的龙神一样,这尊雕塑头部也被砍下来并且背了过去。手电筒的光鲜中,石像微微反光,是一种晦暗的,泛着青的灰白色。
“初言哥里盯着我看干什么。”
耳畔又响起了白珂绷紧的声音,男生显然误以为江初言此时正在看自己,整个人都显得很僵硬。
江初言皱起眉头,愈发觉得白珂现在有点怪。
“你刚才……”
“这东西就是后面龙沼村那帮人摆的,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此时,贺渊也站上了平台,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雕塑然后说道。
跟之前观察壁画时比,他的态度要显得随便许多。
白珂闻言,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贺渊却像是毫无所觉。
他甚至直接跳过供桌,凑在了雕塑前面伸手戳了戳。
“贺渊?!”
“材质就是水泥。估计是用祠堂里那尊雕塑倒模的。”
贺渊耸了耸肩,转头冲着江初言说道。
“估计就是觉得这里就这么废弃不太好,担心惹怒龙神什么的,于是画蛇添足又在这里加了一尊雕塑……对了,这里的雕塑如果跟祠堂里的一样的话,要不我把它头扭过来,这样我们就知道龙沼村的那些人现在崇拜的龙神长什么模样了。”
一边说,贺渊一边将手搭在了塑像断裂的头部。
“不,不用!”
江初言眼看着贺渊就要把龙神的头转过来,一股恐惧腾然涌起,失声叫道。
“不用……”
结果又一次引起了洞穴内回音的叠加。
无数声“不用”纷至沓来,江初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过激,他连忙尴尬地冲着贺渊开口补充道:“我们既然来这里做调查就应该尊重龙沼的习俗。既然这里的村民选择用这种方式放置龙神,那么一定是有理由的。”
末了,为了缓解紧绷的气氛,江初言压低声音最后嘀咕了一句:“就你刚才的行为,放在恐怖片里就属于第一波被灭的……”
“噗嗤。”
贺渊笑起来,从供桌后面跳回了江初言身侧。
“我的错,”他举起手,做了个求饶的姿势,“……是落龙洞这里能研究的就这么些东西,你都跑了这么远过来,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这里会浪费你的时间。”
“这次已经有很多收获了。”
江初言微微蹙眉。
是错觉吗?落龙洞里的贺渊跟之前比起来好像要活泼许多。
可江初言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溶洞又什么值得贺渊激动的地方。
随即江初言在祭坛这边又逗留了一会,因为不能使用手机拍摄图片,江初言担心错漏,直接咬着手电筒,用随身携带的纸笔飞快地画起了速写,好记录下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
包括之前自己来时从石壁各处垂下来的人脸,以及那些不断盘旋的,令人头昏眼花的龙纹壁画。
“哇,这是什么——”
正在画画时,白珂一眼瞥见江初言的记事本,男生凑了过来,多看了一眼。
“之前进来时候看到的壁画。”江初言解释道,“我怕忘记细节,随便画一下。”
白珂盯着记事本上简单却精准的线条,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我之前就听远舟哥说过,初言哥你画画厉害……”男生目光凝在了江初言笔下那些模糊的人脸上,“不过你画的这是什么啊?”
江初言闻言,也有些吃惊。
毕竟,那些人脸配合着石壁上深深浅浅斑驳不清的龙纹,看上去其实相当震撼,可白珂看上去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场景一样。
“啊,你是说那些恶心巴拉的石头脸……我看到了,但是……初言哥你这也美化太过了吧……”
白珂撇了撇嘴。
没在继续跟江初言纠缠。
他可不觉得自己来时看到的那些粗糙线条和几块破破烂烂的石块,会是江初言画的这么震撼。
不过转念一想,江初言估摸着就是想要靠这些东西从教授那里骗高分,他心中又是一片了然。起身时,白珂手指又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白珂又觉得有点手痒。
不过就在这时,江初言已经速写完毕,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速写本。
“我们走吧。”
他提议道。
落龙洞里气温很低,阴暗而又潮湿,实在不是那种会让人想要一直呆的好地方。
不过,就在离开前,江初言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工作后的那尊雕塑。
嗯?
江初言目光微凝,他总觉得,龙神塑像那背对着他们的头,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微微偏过来了一点。
是错觉,还是刚才贺渊不小心碰到了?
江初言感觉心脏有点微微发沉。
又是那种说不出来由,但是又让人在意的不舒服感。
“抱歉,稍等。”
他喊住了已经准备朝外走去的两人,然后他转向了供桌。进山时,为了以防万一,所有人都会在包裹里塞上一些高热量的小零食。江初言自然也不例外。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根能量棒和巧克力,小心地放在了那张已经有些倾斜的供桌上。
紧接着,江初言双手合十,恭敬地冲着龙神塑像拜了几拜。
请勿见怪。
他在心底暗暗祈祷道。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
可如果自己真如布达措措所说,是龙神偏爱的“玛尔”,他希望这位暴虐残忍,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的神,不要因为贺渊之前随便的行为而有所不满。
溶洞里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水声萦绕不去。
那尊断首背人的龙神塑像一动不动,仿佛江初言方才的忐忑与小心只是一个笑话。
“初言,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贺渊在石台之下忽然开口催促道。
“我手里的蜡烛熄了,我们三个在这里待太久了,这里开始缺氧了。”
江初言连忙去看自己手边的蜡烛,果然,他手里的蜡烛也灭了。
“好。”
他不敢耽搁,连忙准备离开石台。
“啪——”
可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东西掉落在地时的轻响。
江初言愕然回首,发现自己几分钟之前放在供桌上的能量棒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的掌心有些出汗,心跳也有些快。
虽然说供桌不稳,刚才他又心慌意乱的,东西掉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还是感到莫名的恐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初言已经弯下腰,准备捡起那根能量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初言注意到供桌下面的那样小东西。
那是一个跟整个落龙洞乃至龙沼村都格格不入的东西:一只毛茸茸的,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小鸡玩具。
原本,小鸡玩具的毛色应该是奶呼呼的奶黄色,不过此时的小鸡玩具早就已经因为时间流逝而褪色成了白色。
红通通的鸡冠变成了粉色,亮晶晶的亚克力眼睛也早已模糊暗淡。
江初言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呆呆地捡起了那只小鸡玩具,几乎以为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太奇怪了……
他心底的声音在低语。
无论如何,江初言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新见到这只玩具——在他小时候,这只小鸡是他最最心爱的玩具。
为了安抚因为备受病痛折磨的孩子,一个母亲费尽心思缝了一只很小的,可以让幼童握在掌心带进病房的毛绒玩具。
可是后来,那只小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印象中自己好像为了那只小鸡还哭了很久很久,但无论他怎么哭,家里也再也没有了那只小鸡玩具的踪影。
但现在这只小鸡玩具时隔多年,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手心。
在如此潮湿阴暗的洞穴里,玩具看上去却格外干净,只是脖颈处似乎被用力拉扯过,有些脱线。
……
离开洞穴之后过了好久,江初言依然觉得有点恍惚。
有好几次,他忍不住偷偷将手放进口袋里,轻轻揉捏起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偶。
他想了很多理由来解释玩偶的出现。
也许这是其他孩子玩耍时不小心掉在这里的。而且这只玩偶压根也不是他小时的那只,只是因为时间隔了太久,外形类似自己才会错认。
也许……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特殊力量,将多年前自己遗失的玩偶送回到自己身边。
玩偶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贺渊,因为就连江初言自己也觉得这件事诡异到了极点。
从落龙洞出来之后,白珂一直催促着要赶紧去野温泉,而江初言脑子乱糟糟地,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对方。
反而是贺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往他这边看。
而一对上贺渊的眼睛,江初言就忍不住想起入洞前,男生开玩笑一般的那些话。
“贺渊——”
他忽然喊住了对方。
“嗯?”
“龙神……”
江初言喃喃道。
“龙神怎么了?”
“龙神真的存在吗?”
贺渊沉默了一瞬,下一秒,他咧开嘴微笑起来。
“谁知道呢,信仰这东西,不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吗?”
他回答道。
跟前往落龙洞时不同,在去野温泉的路上,白珂走在了最前面,巧妙的跟身后两个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一方面是因为白珂确实很着急去野温泉洗澡,好冲刷掉自己身上那股阴魂不散的臭味,要知道在落龙洞里时,他就是担心被人嗅到自己身上的怪味,这才硬着头皮在那么阴森恐怖的地方一直远离那两人的。
可另一方面,白珂想的是离贺渊远一点。
风中偶尔会传来身后两个人的窃窃私语,贺渊的声音始终显得低沉而又温柔,也就是江初言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才能厚着脸皮假装没听出来那人对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是在今天以前,白珂难免会觉得有点酸,毕竟贺渊无论是外形还是家世,都已经算是顶级天菜,配江初言这种人实在可惜。
可是,现在白珂一看到那个死死黏在江初言身边的高大男生,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贺渊这个人……真的很不对劲。
白珂一想到之前自己在落龙洞里看到的东西,一股战栗感倏然窜过背脊。
他可以发誓,自己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所以,在爬上平台,看到那尊断首龙神时,他没忍住探过头去,看了龙神的脸一眼。
然而不看还好,看了之后,白珂都傻眼了。
因为,那尊龙神塑像,分明就长着一张跟贺渊一模一样的脸。
最开始白珂其实也没多想,就是单纯觉得塑像长得跟贺渊像,而且没等细看,江初言就赶到了。他被吓了一跳之后也没有机会继续偷看龙神的脸。
可是等出了落龙洞,白珂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龙沼村的村民难道没有发现吗?
贺渊,跟他们忌惮又恐惧的龙神,长得那么相似。
而如果这是巧合的话……
【“其实我一直觉得龙沼村这里跟我特别有缘分,说出来,你一定不信,我小的时候一直在做梦,梦里就有这么一个村子,有这么一个洞……”】
【“我一直觉得我之所以会无意间闯到这里来,并不是误打误撞,而是被召唤来的。也许我上辈子就跟这里有渊源……”】
……
进洞前,贺渊跟江初言说的话他其实也听到了。本来以为贺渊是为了追江初言信口开河胡说八大,可白珂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身上隐隐发寒。
冥冥之中,他的本能,一直在尖叫着,让他离贺渊远一点。
所以,等三个人终于赶到野温泉时,白珂看着眼前的景象,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
贺渊口中的野温泉确实就是最野生的那种温泉,不像是经过人工开发的那种温泉,这里根本不存在那种可以让三个人一起躺进去的大水池。
滚烫的温泉从山坡顶部一处石穴中汩汩涌出,然后自然地分成了好几股,沿着石壁上冲刷出来的沟壑,汇入了底部好几处浅浅的凹槽。
那些凹槽有深有浅,白烟袅袅中各自分散在山坡之上,离得最近凹槽彼此之间也有几十米的距离。
“小心。”
还没完全靠近,一股热气便已经迎面扑了过来。
贺渊拉了一把江初言,示意他离温泉远一点。
“这里的温泉很烫的,掉进去会严重烫伤。”
然后他指了指几个位置。
“……想要泡野温泉,必须要挑那种有人提前过来架了水管的。”
为了能够利用近乎沸腾的泉水,偶尔会经过这里的当地人,想办法从不远处的溪流那边挖了简陋的水槽,将温度很低的溪水引过来,再汇入几个单独的石槽内,冷热水兑一下才是正常人可以享用的温泉。
“地势越低的地方温度也越低,越往高水温就越高。”贺渊指点道,最后擡手指了指最上方的那几个石槽,“再往上那里泉水就上不去了,所以前往不要往那边走,边上很滑,一旦掉进去再捞起来说不定人都熟了。我不是开玩笑啊,这地方上面的那几个泉眼,本地人都称作‘汤锅’,哪怕是靠近都是禁忌。”
“……汤锅。”
江初言喃喃重复了一遍。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之前在恍惚中听到的童谣。
“还蛮恶心的对吧。”
贺渊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
“不过底下那几个地方是可以随便泡的,你看,旁边还有水瓢什么的,都是这里的人留下的,泡之前你记得要凹槽里的旧水先瓢出来,再注入新的温泉水就可以了……”
……
贺渊和江初言很快就选定了一处水温合适的石槽,正准备招呼白珂时候,发现后者已经背着背包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太挤了,我,我去远一点的地方。”
在温泉腾起的水汽中,江初言看不清白珂的脸。
“好的,那走的时候我叫你。”
江初言也知道白珂恐怕不想跟自己挤在一起,自然也没有阻拦。
不过,温泉的水声和水汽实在是一种很微妙的阻隔物。明知道白珂其实就不远处,但水汽遮掩住他的身影,这片天地就好像只剩下了他和贺渊。
尴尬的感觉再次袭来,江初言在弯腰打开包裹时,无意识地瞥了贺渊一眼。
然后他无比惊恐地发现,贺渊竟然完全没有犹豫,就那样飞快地脱下了所有衣物。
潮湿的水汽中,那具结实,强壮,宛若雕塑一般的躯体一片濡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谢谢导演组,谢谢群众,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脱衣服脱裤子一气呵成.jpg】
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