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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 正文 第84章 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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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则

    叶悯微、温辞与谢玉珠三人心有余悸,他们暂且先远离人潮汹涌之处,寻了个岛屿边缘靠水的角落休息。

    叶悯微坐在临水的石阶上,迷惑地望着倒映灯火光芒的水面。斥灵场外,还有许多小舟朝着迷津渡口而去,繁忙而不知疲倦。

    此地和外界乾坤颠倒,以至于光怪陆离,令人满腹疑云,头脑嗡嗡。

    石阶两旁绿树掩映,街巷的人声在远处模糊。

    温辞站在她身侧,拿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往水里一扔,石头在水上飞跃,打出十三个水漂。

    他仿佛知道叶悯微在想什么,一针见血道:“怎么,觉得不习惯?在外面上至仙门官府下至平民百姓,畏之如虎恨之入骨的叶悯微,居然在鬼市成了饱受爱戴的英雄?”

    叶悯微思索片刻,道:“我觉得他们爱的好像并不是我。”

    她难得如此洞察世事。

    “当然不是,这个地方是金钱胜境,人们只爱财神爷。”

    顿了顿,温辞拍拍手道:“不过恰巧,眼下你便是鬼市的财神爷之一。”

    世人从不是铁板一块,各有各的利益,你哭我笑、你死我生,你灭你的魔,我奉我的佛,管你的魔和我的佛是不是同一个家伙。

    温辞伸手点了点叶悯微手中的书册,道:“戒壁规则意在保护各人的财物。它把身体也视作财物,所以在这里杀戮、斗殴、监禁都会被戒壁阻止。”

    “戒壁剥夺了人们互相伤害的权力,斥灵场又消除了灵器的威力,灵器不再是凶器,与黄金珠宝无异,对鬼市中人来说都只是赚钱的生意而已。”

    叶悯微眼里映着水面波光,她若有所思道:“因为戒壁上的规则,这里便成为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吗?”

    温辞略一沉默,不无嘲讽道:“乍一眼看起来不一样,看久了你便会发现,没什么不同的。”

    穹顶上蓝色的字迹不断跳跃出现,远处人声喧嚣,而水波拍打着石阶,哗啦作响。

    叶悯微安静片刻,转头看向温辞道:“那如果我想伤你会怎么样?”

    温辞笃定道:“你做不到。”

    “我可以试试吗?”

    “你试试。”

    叶悯微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银光闪过,温辞并不闪避。然后下一刻——温辞左手那白皙的手背上,便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血迅速渗出染红手背。

    加害者与受害者都始料未及,一时间气氛凝滞。

    温辞紧皱眉头转着自己的手,说道:“这怎么可能?”

    他突然听见簪子掉落在地的清脆响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扑倒在地,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温辞的视线一片黑暗,他愣愣地说道:“就这么一点儿血我还不至于做噩梦……”

    他的手被人小心地牵起来,清凉的水从上面浇过,叶悯微的动作有点急躁,她苦恼地说道:“在这里伤药也不会起作用……你疼吗?”

    温辞仿佛僵了僵,他把叶悯微的手从眼前拿下来,一双眸子盯着叶悯微有些慌张的眼睛。

    “你问我,疼不疼?”他似乎觉得从她的嘴里问出这个问题,让人难以置信。

    叶悯微点点头,认真道:“要不要我出道算题给你?”

    “……算题?”

    叶悯微解释说,她以前受伤的时候只要想些别的,就能完全忘记疼痛。但是她上次吃砒霜时,心无旁骛地感受了一下疼痛,觉得那滋味太难熬了。

    “我不希望你这么痛苦,我能做什么令它消失吗?”

    叶悯微的目光真诚,仿佛她愿意竭尽全力避免温辞的任何痛苦。而温辞惊诧地望着她,仿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两人沉默之时,只听谢玉珠兴奋的声音传来:“大师父二师父,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们两人一转头就看见了沿石阶跑下来的橘红身影。谢玉珠一双亮得发烫的眼睛,一手捧着买来的酒水食物,一手指着穹顶。

    穹顶跳跃的字迹中正有他们两个的名字。

    ——巫恩辞将身体赠予叶悯微一次。

    谢玉珠努力保持正经道:“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二师父你怎么赠予的啊!”

    温辞与叶悯微两人同时沉默了,方才事情发生前他二人的对话涌上脑海。

    ——我可以试试吗?

    ——你试试。

    他们这对话被戒壁认作了交易的达成,温辞就这么把自己送出去,暂时成为了叶悯微的东西。

    故而叶悯微伤他一次,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最后这试验还是由谢玉珠完成的,她拿石头去丢她大师父,手刚擡到半空便动弹不得,完美呈现了被戒壁规则阻拦的例子。

    谢玉珠得知这穹顶上令人兴奋的字迹不过是她两位师父的试验,不免有些失望。她把在街上买的酒水食物递给温辞。当温辞接过谢玉珠手里的东西时,那蓝光闪烁的穹顶上又显现出新字。

    ——谢玉珠赠巫恩辞桃酿一壶,羊肉烧饼三只。

    “我看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名震鬼市了,以后我买上东西就得赶紧跑!”

    谢玉珠也在她两位师父旁边坐下,三个人正好占据了一整排石阶,她伸展双腿对他们说道:“我刚刚绕了一圈,这里灵器的生意做得真是五花八门,林雪庚可当真是厉害!”

    戒壁矗立千年之久,鬼市依托戒壁而生,一直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交易之处。林雪庚来鬼市之后,灵器生意才发展壮大,以至于今日占了鬼市生意十之七八的地步。

    这满街生意直戳仙门心病,若不是那道斥灵场以及林雪庚的庇护,这里恐怕早被仙门铲平了。

    说到这里,谢玉珠不由得迷惑不解:“林雪庚的事情说来也是扑朔迷离啊。当年白云阙如日中天,林雪庚比白云阙内门弟子都风光,她到底为什么要与白云t阙决裂,还杀上师门连屠数十人呢?”

    曾经也因为林雪庚的存在,仙门对于灵器的态度留有余地,不像现在这般深恶痛绝。

    那时叶悯微的魇兽初现,灵器之事被揭晓,太清坛会中三家意见并不相同,逍遥门坚决反对灵器的存在,扶光宗模糊不言,而白云阙却是积极的。

    而最积极的白云阙,又恰在那时主持太清坛会,他们寻到了魇兽和被魇兽选中的孩子——林雪庚,便力排众议让林雪庚留在白云阙修行。

    名义上林雪庚拜万象之宗为师,与魇兽朝夕相伴,魇兽也只将灵器与记忆交托与她。但魇兽到底不能言语交流,实际上从十岁到十六岁的六年间,林雪庚一直生活在白云阙里接受教导,白云阙对她而言与师门无异。

    期间白云阙对林雪庚用心栽培,可谓是寄予厚望。

    “我爹说……”谢玉珠提起她爹谢昭,突然想起来她爹实际上不是她亲爹,心中忽而一阵酸楚。

    谢玉珠压下这酸楚,继续说道:“我爹说,他以前在白云阙见过林雪庚,觉得那是位聪明又知礼的姑娘,与白云阙众人感情深厚,也不知道后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林雪庚制造出白云阙惨案后,仙门对于灵器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魇兽从那之后也失去控制,离开林雪庚在这世上神出鬼没,随意给予灵器。灵匪纷纷出现,真正开启了直到如今的“灵器之乱”。

    无论如何,林雪庚都是这灵器之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数转折的开端源头。

    叶悯微摇摇头,她思索片刻后道:“不过应该与我有关吧。”

    这世上由灵器而生的一切,总是跟她有关。

    无论是恨意还是爱意,无论是那些被灵匪祸害的百姓,是这里依靠灵器交易生财的人们;亦或是痛心疾首要抓她回师门的师兄,是野心勃勃又高高在上的秦嘉泽,还是那山间楼阁里琢磨不透的林雪庚。

    他们每一个都积攒了满腔爱恨,有话要对她说,却又不能从她这里要到想要的答案。

    “走吧。”温辞裹着纱布的手在叶悯微眼前打了个响指。

    他揶揄道:“一会儿再去街上,千万别再随便拿别人给的东西了,财神爷。”

    这些人其中还有温辞,不过温辞与她的关系并非由灵器而生,而是由她本身而生。

    叶悯微先温辞一步站起身来,蓝色衣裙摇晃间,她弯腰向他伸出手:“我来拉你。”

    温辞坐在石阶上,他望着叶悯微的手,诧异道:“我只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腿。”

    叶悯微的手固执地悬在半空。温辞沉默片刻,那只没受伤的,戴着金色指环与铃铛手串的手便伸出来,被叶悯微攥住手腕,从地上拉起来。

    叶悯微把温辞拉起来后,认真评价:“这样被拉起身,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顿了顿,叶悯微伸出双手道:“下次我要同时握住你两只手腕,再把你拉起来。”

    温辞与叶悯微对视半晌,转过身哼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你想法还真多。”

    叶悯微跟着他往街巷走去,谢玉珠也从台阶上蹿起来,跟着他们走去,师徒三人再次融入街巷的人潮里。

    叶悯微、温辞与谢玉珠花了三天的时间,踏遍了鬼市的街头巷尾。

    除了与灵器生意相关的区域,他们也去看了那些贩卖武器兵械、禁书、官府文牒、奇珍异兽、奴隶、蛊毒的店铺。

    这里处处都是生意,即使极力避免,也时不时会有交易出现,更别说还有他们三人之间的互相赠予。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在书店里《十三家注戒壁规》这本最为热销的书册旁边,看见了一摞《万象之宗游鬼市图册》。

    里面详细标注了曾经与叶悯微发生相关交易的地点、店铺,以及推测出的游览线路。

    当时书店老板扇着芭蕉扇,大声道:“客官看看,这是最新上的,最好卖的书!”

    叶悯微拿起那本书翻了半天,赞许道:“确实做得很全。”

    然后就被温辞从手里把书拿走放回摊子上,拉着走远了。

    把鬼市摸了一遍后,他们便各司其职。温辞手上有一份苏兆青给的名单,她查到了秦嘉泽在鬼市的线人姓名,温辞便从他们入手去打探秦嘉泽的消息。

    叶悯微则又捡起了老本行,她带谢玉珠租了艘小舟,沿着斥灵场周围的水面晃悠。

    谢玉珠端着《十三家注戒壁规》坐在船头,说道:“我看来看去,这里只要不在金钱上亏欠别人,就万事大吉。不过不能伤人不能杀人,更不能强迫人交易,我们该怎么让秦嘉泽把脑子还给您呢?”

    “那就让斥灵场与戒壁失效片刻。”

    叶悯微俯身在她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同时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语气轻松。

    谢玉珠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册,纳闷道:“让斥灵场和戒壁失效……这事儿很简单吗?”

    “很困难。”

    “……”谢玉珠心说那您怎么说得那么轻松。

    谢玉珠只觉得她大师父这人,若是规则是她擅长的她就利用规则,若是规则不利于她,她就掀桌子。

    还别说,她大师父最擅长的就是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