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景晞还记得，上一次和人肩并肩走在路上是在去年。
那时刚知道真相的单宁宁一声不吭消失了好一阵，她都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但又忽然被叫出来散了一次步。
那时的风很凉，她们走在远离马路的河边，吹着冷风，闲聊着过往很多事情。
再后来，除去前往灵魂共鸣的那次，便只有买菜和扔垃圾这两件事能让她出门了。
其实从前她也不出门，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次出门也一定是有人叫她。
仔细想想，这似乎真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一个人外出。
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也许是看江迟每天守着那摇摇欲坠的妖灵界，除了猜测自己的死期什么也做不了，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吧。
她想让它开心一点，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可她不会逗人开心。
章山说，江迟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成天宅着给憋的，抓出去遛一遛会好很多。
章山还说，出去玩的时候别带他不熟的人，那样他会不自在，两个人去就好了，看看电影吃吃饭，逛逛游乐场，实在懒得折腾，每天遛狗似的出去散散步也好。
江迟总说章山的鬼话不能听，可景晞暗自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试一试。
她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不希望那个一直守着妖灵界的家伙，直到妖灵界毁灭的那一刻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过。
可能这就是江迟说的代价吧，她倒也不后悔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四月下旬的气候仍有一丝春末未散的微凉。
江迟就在她的身侧，不同于往日的是，今日的江迟于她而言多少有些陌生。
那只总是被她抓进怀里的小黑猫变了副模样，她也不是认不出了，可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是心跳的频率发生了变化，目光竟也不知为何，偶有对视之时会不自觉地有些躲闪。
原来江迟的个子很高，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这是她在树灵的记忆里看不出来的。
说起来，糟老头子走了那么久，景晞一直没有丢掉他柜子里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今天倒也用上了。
糟老头子其实没有江迟那么高的个子，巧的是几年前偏有那么一套春衣买大了，当时她说帮他去退了，他只摆摆手说：“别折腾，大点也能穿，宽松点没什么不好。”
当时偷了个懒，现在倒是刚好让这家伙给穿上了。
衣服的款式挺老旧的，不过穿在江迟身上就十分顺眼，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不差。
景晞现在算是明白章山为什么说江迟招小姑娘喜欢了。
就算他现在唇色惨白，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走在路上也还是时不时就会有人回头多看两眼。
景晞甚至怀疑，这家伙身旁要是少了一个她，会不会真有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那种东西就是了。
老片重映，排挡总是很少。
他们的电影票订得是下午三点半的，完全有时间先吃一顿饱饭。
差不多中午一点过，景晞挑了一家鱼火锅店坐下。
她记得江迟挺爱吃鱼的，很符合她对猫的刻板印象。
不过许是太久没有接触人类社会，江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连拿筷子这件事都需要重新适应一下，挺漂亮的一双手，偏就跟刚从别处借来的一样。
“有点刚化形时的感觉了。”他有些尴尬地笑着。
景晞见他用双筷子都难，忍不住左手托腮，好奇问道：“那先前的小纸条怎么写的？”
“那不是我写的，是我让章山帮忙写的。”
“那为什么上面都是你的灵息，是你故意留下的？”
“我留那玩意儿干吗？又不是撒尿标记确认领地。”江迟耸了耸肩，道，“妖灵幻境是围绕整个世界铺开的，碧落之地和你们这里相连，我只是用灵力暂时打开一个通道，把东西带进幻境，再送到你家附近，每次都挺费劲的，所以你才会觉得残留的灵息比较重吧。”
他说着，还不忘吐槽一句：“章山那家伙也是真不靠谱，让他帮忙写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扯了一张破纸片来，太不正视事情的重要性了。”
景晞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那不是你的字啊，我说你那小爪子怎么能把字写得那么好呢。”
“那他是练过的，我确实没得比。”
“既然不是你写的，那回头就扔了吧。”景晞淡淡说着，拿起桌上免费送的白菜，倒进了刚烧开的锅里。
“我写的……你就留着？”
“都是罪证。”景晞说，“你忽悠我进妖灵界的原始罪证。”
“……”
景晞一边把刚下的菜往汤里摁，一边语气淡漠地念道：“景晞女士，我在妖灵界等待你的到来。”
“行了，好了，别念了！”江迟“砰”的一下把头磕桌上了。
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念了。”景晞笑道。
“我谢谢你。”江迟擡起头来，双手合十闭眼，坐着对她鞠了一躬。
“想吃什么自己拿。”景晞话音落下，不由一愣。
这家店除了主锅需要点餐以外，其余所有配菜都是需要自己去拿的。
但与这类似的话，从前都是糟老头子对她说的，不过她向来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所以每次都不为所动，最后还得是糟老头子碎碎念着起身拿一堆菜回来。
如今这话忽然轮到她说了，听这话的人倒是比她有主见了不少。
只见江迟扭头四下望了一圈，在找准放菜的冰柜后才略显不自在地起身走了过去，很快便端着一大盘子菜走了回来。
景晞回过神来，发现这些菜也都和糟老头子爱点的差不多。
她随口感慨：“原来大家爱吃的都差不多。”
江迟重新坐回了座位：“我还怕我拿的你不喜欢。”
景晞摇了摇头：“不会，都是以前常吃的。”
“那就好！”江迟明显松了口气，没什么负担地开始往锅里下菜。
一顿饭吃完，时间未到，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电影院所在的大商场里。
江迟体力连个正常人都不如，走不了多久就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景晞好几次担心地问他要不要算了，他都摇头说没事，而后便又跟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饭后离电影开场的时间也不算久。
他们买了奶茶，抓了娃娃，还在影院门口点了一份炸鸡块。
景晞每次扫码付钱，江迟都忍不住在边上说一句：“记得找章山报销啊。”
他没钱，但是他就是要请客。
这家伙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十分的执着。
他说他为妖灵界干了那么多事，章山作为两族达成合作的代表人，本来就该付他工资的，只是他觉得用不上，一直没要罢了。
景晞也不和他客气，一边付钱一边记账，为了让他安心，还当着他的面把小到公交车费的每一笔开销都发给了章山，并附言：“江迟说你还债的时候到了。”
对此，章山表示：“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收到这条回复的那一刻，景晞侧身把手机屏幕举到江迟脸上，笑着问道：“他什么意思？”
江迟直接替她关掉了聊天界面：“不用管。”
景晞点了点头，转身向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她左手抱着刚抓的白色小狗，右手端着奶茶，小拇指还勾着一袋炸鸡。路过售票点时闻着爆米花的香味，一个没忍住，又上前买了一份。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明明吃得挺饱了，可就是什么都想买。
正因如此，两人坐进那没几人的放映厅时，手上东西多得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就没有哪次看电影带过这么多东西。”
景晞这般说着，显然也对今日的反常感到诧异，要知道平日里的她可没有任何购物欲。
难道是因为花得不是自己的钱？
江迟：“其实我也是。”
江迟的应和，让她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只转头看向了他，问出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话。
“你以前有和异性一起看过电影吗？”
“啊？”
“有没有？”
“有，是同事！”
“两个人？”
“好几个人。”
“哦。”
景晞点了点头，再次将目光看向了还在播放各种预告片的大屏幕。
她现在心情很好，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此时此刻心情就是很好。
最开始的不适应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消失了，仿佛自己身边本就该有这么一个人似的，没有哪里感觉不对。
放映厅的灯关了，电影开始了。
景晞凑近江迟耳边小声问了句：“你看过吗？”
江迟：“很经典的老片，听说过，没看过。”
一问一答后，整个影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景晞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把剧情忘得差不多了。
这部电影刚上映时她对这个世界都还很陌生，那一年被树灵庇佑的妖灵们或许都还没有听闻过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她只依稀记得，电影里的两个主角最后是分开了，那时影院里好多人，他们大多哭得很伤心，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看不懂。
她有点好奇，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比那时懂得多一点。
如果有，她想她一定会把这种变化，第一时间告诉江迟。
可一切都和她预料的不一样。
灵魂深处忽有什么开始猛烈颤动，那是来自成百上千地缚灵下意识的求救——急促、慌忙而又无望，与往日每次灾厄都不一样。
她转头看向身侧，只见那只小黑猫静静蜷缩在座椅上，本该在它手上的爆米花落了一地。
它的灵魂之力虚弱到了极致，她无声撑起一道小小的结界，将它护于其中。
没看懂的那部电影，她来不及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