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当一个半成品游戏被急着推至大众面前时，就已经代表着异世降临的那一天随时都会到来了。
它无法预测，偏偏一旦到来就会毁天灭地。
大屏幕的光亮明明暗暗，放映厅里的人坐得稀稀拉拉。
故事里的主角刚刚相遇，人们沉浸于此，于是一个人的消失，无人发现。
景晞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仍在欢笑的主角，毅然闭上双眼。
随心一念，已至幻境。
睁眼的那一刻，只见紫色灵光侵染了整片天地，妖灵界似已沦为一个巨大的“灾厄区”。
不明真相的玩家们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无论他们前一秒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他们面临的都是末日之景。
游戏数据在一项接一项的消失，有玩家发现了这点，神色诧异地向旁人询问是否遇上了BUG。
景晞微微蹙眉，转身朝着最近的传送点全速赶去。
那耳边掠过的风，似也携着玩家们的议论纷纷。
景晞下意识了一眼好友列表，于奔跑中拿起传音。
景晞：“单宁宁，下线！”
单宁宁：“我不！”
预料之中的答案，让她重叹了一口长气。
景晞：“你在哪儿，身边有谁？”
单宁宁：“我刚传到碧落之地，章山在，还有，还有这里的妖精们都在！”
单宁宁去了碧落之地。
也对，每一个选择留下的人，不都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吗？
那里连接着她的家乡，她又怎么可能不去。
景晞：“章山，大主城我去，你把那里守好了。”
章山：“明白，你和他都在那呢，除非幻境彻底坍塌，否则我拼了命也会守住的。”
章山：“对了景晞，如果……”
章山：“我是说如果，这次真撑不住了，请你一定要在幻境坍塌前离开。”
章山：“妖灵界只是一道屏障，就算屏障没了，一切也才刚刚开始，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像会有如果，倒像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随着传音不再有任何声响，系统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警报提示音，与此同时更是发出了一则很长很长的全服公告。
【尊敬的各位玩家下午好，无论此刻的您在做什么，都请认真对待本次公告。
首先，我们需要强调，这不是一场活动，更不是一次玩笑。
这是妖灵界的末日，更关乎每一个人的生死。
一直以来，妖灵界所抵御的[灾厄]都源自于一个平行世界，从我们发现它的那一日起，距今已有近三十年。
平行世界本该永不相交，但在一股未知力量的推动下，它一直都在向我们缓缓靠近。
或许你很难相信，但妖灵界并不是游戏，而是笼罩着我们世界的一个巨大幻境。
过去的每一次灾厄，无论规模大小，都是两个世界相交前灵力磁场的碰撞，正因有妖灵界的存在，这些碰撞才几乎没有对现实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这个幻境，是这个世界最后一道屏障，一旦崩塌，两个世界便会正式交融，其后果我们也无法预估。
我们之所以费尽心思将大家聚集于此，就是为了引导更多人开始修炼，希望能靠大家的力量一同守住妖灵界，守住我们的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我们要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
从此次妖灵界所承受的灵力冲击范围来看，异世界已然全面降临，妖灵界中大部分玩家的修炼程度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为了保护各位玩家的安全，我们即将断开妖灵界与现实的网络链接。
但在此之前，各位玩家仍有时间选择。
您可以选择离开，回到现实，静待这一战的结果。
或选择留下，使用你在这里获得的力量，为妖灵界战至最后一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无论您如何选择，都请务必做好最坏的打算。】
公告宣读结束，所有游戏数值都在那一刻彻底消失，原本用于练级的野怪也都尽数不见。
一个选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离开】【留下】
五分钟的倒计时，默认选项为前者，这已是妖灵界所能保证的最后安全时间。
这个选项不只是给玩家的，就连早已灵魂共鸣的人与妖也一样可以做出选择。
有人茫然，有人诧异，更多人在大声议论真假。
没有了游戏数值和系统辅助，许多人甚至已经放不出平日里用得十分顺手的技能，体能也变回了现实世界里那样。
往日里只会出现在[灾厄之地]的那种血色的、浓稠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杂乱地冲击紫色灵光所撑起的结界。
最后的屏障，脆弱得像玻璃一样，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寸寸开裂。
曾经玩家眼中的NPC，在此刻或是消失不见，或是引动四周灵气，竭尽全力修补结界破开裂缝。
越来越多人选择了下线，只有少数人还摸不清状况地停留在原地。
当幻境与现实网络彻底切断，传音石也失去了作用，整个妖灵界只有依靠灵力维持的传送树还可使用。
只是当景晞试图传去大主城时，却发现主城巨木已与外界失去共鸣。
没有过多时间犹豫，她传到了离大主城最近的地图，引疾风于身，一路向大主城的方向疾速赶去。
随着一下又一下的猛烈冲击，残破不堪的紫色灵光再也无法阻挡那个世界的力量。
那股力量，像是暗红而又浓稠的血浆，又像牢狱之中无数双渴望自由的手，哪怕已然血肉模糊了，也要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撞破牢笼，挤向它们觊觎已久的美好。
修补缝隙者不慎遭受侵蚀，变成难以名状的怪物，疯了似的吞噬着触手可及的所有。
有人将它击溃，却阻止不了更多的怪物出现。
许多修为低微者，根本无法抵御那种侵蚀一切的灵气。
一时之间惊呼与惨叫声充斥了整片天地。
景晞遥遥望见了那棵巨木，望见了绕树而建的大主城。
它的树冠已被那种可怕的灵气彻底侵蚀，暗沉的血色沉甸甸地将其覆盖，紫色灵光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她逆着撤离的人群向前跑去，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对她呼喊。
“你别去了，太危险了！幻境核心被彻底侵蚀了，撑不了多久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拖延时间……”
景晞循声后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了素罗焦急的目光，看见许多眼熟的城内妖灵。
它们都是从大主城里撤离出来的，除它们之外，谁也不知多少生灵永远留在里面。
景晞：“我去救人。”
素罗：“你要救谁？”
景晞：“你知道。”
短暂沉默后，她看见素罗忍红了双眼。
“他是祭品，离不开这里。”素罗沉声说着，心底似是压抑着什么。
“我想试试。”景晞笑了笑，回身继续朝着那片腥红之地奔去。
她引灵为刃，将拦路的妖异尽数斩杀，脚下没有片刻停留。
只是越是靠近那棵巨木，她便越是能够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灵息。
她与江迟缔结生死契的那夜也曾感受过这样的灵息。
这一次，更清晰了——
那是不见天光的永夜，悄无声息地向着无边无际的荒芜之地压了下去。
从此黑暗淹没了寂静，可无尽的虚无中偏偏残留了一个声音，在永无回声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呐喊。
孤独而又无望。
那个声音，像是在呼唤她，却又像在驱逐她。
她辨不清了，只觉得身旁的一切都好吵，连风声都吵得那么似曾相识。
——别再被带回那个世界了……
恍惚间，有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却在短暂迟疑后再次向前跑去。
此地已不再有表里之分。
被血色侵染的巨木之下，景晞看见了那只独守在这里的小黑猫。
黑雾与紫光交织于空。
方圆数百米内，没有一丝异界灵气能够侵入。
无数地缚灵于此盘旋，在痛苦之中不断挣扎着。
它只静静望着。
景晞知道，此刻还勉强护着这里的黑雾，是它所修行的暗系灵力。
可这又能拖延多久呢？
她放慢步子，走上前去，像往常一样于它身侧轻轻蹲下。
“江迟，你真不走吗？”
“我走不了的，我会死在这里。”它擡眼看向景晞，淡蓝色的眸子里似是装满了景晞看不懂的情绪，“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你要做什么？”景晞轻声问道，“我能帮你吗？”
“你看，这股力量确实很强大。”它说着，仰头望向漫天来自异世的阴邪之力，“如果能够驭使这种力量，是不是就可以释放被封印的天地灵脉？”
“你想……”
“地脉封印就在巨木之下，如果可以将它重新开启，就算没有妖灵界，大家仍有机会重新握住能够抵御那个世界的力量。”
景晞不由皱眉：“可你做不到。”
想要驭使这样的力量，不是它一只大妖愿意付出代价就可以做到的。
“你忘了这是哪儿了？”
“……”
“景晞，离开这里吧，快没时间了。”
“……”
景晞看见江迟向巨木走去，闭上双眼，眉心轻触上那枯老的树皮。
巨木那么庞大，它却那么渺小。
第一滴雨水落下。
狂风、骤雨、翩飞的群鸟。
所有的一切，都似回到了树灵记忆中的最后一夜。
那些带着执念不曾离去的地缚灵，又一次迎风歌舞，黑雾牵引着无数早已黯淡的灵光萦绕于天地之间。
天地灵气忽自巨木的根茎向上绽开，一朵巨大而又洁白的灵花于空盛放。
江迟退后两步，仰头默默注视这一切。
它是祭品，注定离不开此地，如果生命的尽头还能做点什么，那一定就是做下这场豪赌。
赌自己的全部，赌今日碎了这妖丹所激发出的力量，能否操纵妖灵界所有残余之力，打破数百年前的那道封印，让天地灵气重归世间。
它回身望向景晞，自嘲般遗憾地笑了一声：“可惜了，没能看完那场电影。”
话音落下，它正欲自毁妖丹倾尽全力，却不料被一股力量从身后制住。
“你……”
“你是我的契子，我现在没准你死。”
景晞淡淡说着，高举起右手，一时之间风云色变。无论天地灵气，亦或是那异世阴邪之力，竟都尽数聚于她的掌心。
江迟止不住心底的诧异，此刻禁锢自己的灵力，全然不似景晞平日所使——
这种感觉……
倒是与那个世界的力量有着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