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是自然的。”燕澜从未有一天忘记过提防鸟妖。
毕竟其他预言会随着时间模糊,而他从一岁开始,顶着‘燕澜’这个预言,几乎每天被人提醒一遍,想忘记都难。
姜拂衣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两声,问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改名么?”
“我提过多次,但族老们不准我改。”燕澜目光冷冷,“说此乃族规,必须按照龟甲所示取名,尤其我还是少君,更要以身作则,否则要我从族谱之中除名。”
“改个名字罢了,这样严重?”姜拂衣没想到,“猎鹿不就改了?”
“他改的同音不同字,而且可以确定是大巫搞错了,并非裂开的裂,而是打猎的猎。”
猎鹿改过名字之后,少年时期的燕澜立刻找那位大巫抗议。
大巫却说,除非燕澜也能证明是他错。
燕澜直言自己此生不会有情缘,除了无法成妖的黑雀,其他鸟类全部赶走,他自己也会待在族群领地里,一辈子也不出这十万大山。
大巫却说缘分之事可由不得他,必须要证明才行。
燕澜问,那等自己到了适婚之龄,迎娶一位人族女子,是不是就能证明?
大巫说不能,成婚也有可能会和离。
生命中该遇到的人,终究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遇到,无处可逃。
燕澜和他争辩了好几日,争辩到最后,大巫终于让了步。
他答应燕澜,等燕澜快要寿终正寝的前十天,若还不曾遇到那只滥情的鸟妖,允许他在族谱上改名字。
燕澜简直要被气死,到那时都快死了,还改什么名字。
凡骨境界,人最长的寿命约莫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突破凡骨,成为人仙,除了容貌会从突破那一刻停驻,寿命也会延长到五百岁左右。
从人仙成为地仙,已知寿命可达千岁。
燕澜若是有缘突破地仙境,这个预言将伴随他整整千年。
“不提了。”一想到一生都要顶着这无耻鸟妖的‘名字’,燕澜心口就憋闷的厉害。
姜拂衣在旁默默听着,大气都不敢出。
忍不住偷偷瞄他一眼,看得出来他对“燕澜”两字是真的芥蒂极深。
平时多么冷静的人,哪怕上次因为寄魂来质问她,说是走火入魔,眼底也只是涌现出戾气。
都没像现在这样鲜活的流露出生气的表情。
但姜拂衣没办法安慰他。
连她都在不停给自己洗脑,大巫的解释不会错,燕澜你认了吧。
“燕子”肯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意味着鸟妖。
绝对不是一种寓意,绝对不是她以为的什么“从北到南,寻找温暖”的寓意。
救命!
姜拂衣好不容易有了个又阔绰又有本事的大哥,可不想大哥对她发展出什么情缘。
那她便要逃了。
无法再拜剑笙前辈为师。
万象巫也再也不是她的退路。
燕澜往前走出去一丈左右,发现姜拂衣停在了后方,龇牙咧嘴的,还不停用手指揪着自己的额头。
他蹙眉:“阿拂?你怎么了?”
姜拂衣打了个激灵,又平静道:“哦,我刚才想起点旁的事儿。”
她赶紧快步追上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越是如此,越是要和往常一样。
她待燕澜若起变化,那可能才真是变化的开始。
何况她也同样是猜测罢了,大巫会错,她更会错。
没准儿“燕澜”还藏着什么更深的含义呢,还是不要庸人自扰了。
……
姜拂衣采买了许多的物品,才刚问过价,燕澜立刻付了钱。
姜拂衣一句也不拒绝,展现出自己极为庸俗的一面。
买完之后,两人一起回客栈。
逛了趟街,姜拂衣能感受自己身体无碍,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个再次启程。
直到步行出了云州城,姜拂衣才停在路边询问柳藏酒:“如果我说,咱们拐弯去一趟幽州,你怎么看?”
柳藏酒微微错愕:“去幽州?很危险吗?”
姜拂衣摇头:“不知道危险不危险,是想去拜见一位擅长医术的前辈,瞧瞧我的‘心病’。”
柳藏酒纳闷:“那就去啊,干嘛这样郑重其事的问我。幽州是云巅国境里最乱的一处地方,我还以为你是要去打架。”
姜拂衣顾虑的是:“咱们之前说好,你只负责带路去往神都,而幽州南辕北辙,你又着急找你三姐……”
柳藏酒无语,摆了下手:“幽州才多远啊姐姐,能浪费多少时间?我是在找她,但也不是心急火燎,不然二十年了,我不得变成疯子?”
他一直是一边坚持不懈,一边随遇而安。
姜拂衣就喜欢柳藏酒这种性子,遂不再犹豫,看向燕澜:“那咱们去一趟幽州吧。”
去找凡迹星这事儿,燕澜则显得有些随波逐流:“好。”
正准备从储物戒中取出陆行法器,燕澜倏然转身看向后方。
姜拂衣也跟着朝背后望过去,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
只见漆随梦从城内走出来,看样子是奔着他们来的。
许多天不见,姜拂衣感觉他的双眼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无神了,但却又像是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雾。
姜拂衣先打招呼:“漆公子还没回神都?”
漆随梦走近来,仍是谦和有礼的模样,对着他们问候一番:“三位要去我天阙府,既是同路,不如同行?”
姜拂衣第一个拒绝:“真是不巧,我们刚决定改道幽州,恐怕和漆公子不太同路。”
直觉上,她对漆随梦没有仇视感,甚至有些亲切。
但是既然疑心是天阙府害了自己,漆随梦如今也是天阙府的人,她一视同仁,并不想靠得太近。
再说了,有他跟着身边,很难钓到大鱼,验证猜测。
漆随梦显然没想到,表情显现出一丝怔忪:“幽州?”
柳藏酒更不想和这些名门正派打交道:“是啊,咱们不同路了,你还是先回神都去吧。”
漆随梦看向燕澜:“燕公子,你们不去拿回相思鉴了?”
燕澜不得不说话:“先去一趟幽州。”
漆随梦暗自松了口气:“那就是还去,我可以先送你们去幽州,再陪你们回神都。”
这话柳藏酒听着难受:“幽州虽然危险,但我们也没差劲到需要你这剑修‘送’吧……”
话音未落,漆随梦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做工精美的白玉令:“这是云巅王上恩赐的玉令,可以无视城市禁飞的规则,在高空自由飞行。家师闭关之前,将此令交给了我保管。”
柳藏酒:“……”
他乖乖闭了嘴。
姜拂衣也一样,可以飞行,将会大幅度缩短他们的行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俩几乎同时看向燕澜。
燕澜微微颔首:“那便有劳漆公子了。”
漆随梦再次松口气,将手中玉令抛出去,那玉令逐渐变大,足够容纳十来个人。
姜拂衣踏上玉令时,忍不住瞥了漆随梦一眼。
应该不会错。
他不是那小乞儿谁是?
哪怕如今打扮的衣袂飘然,瞧上去出尘脱俗,骨子里那股子喜欢死缠烂打的气质,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
玉令飞入云霄之后,云州城外,白发魔修从一侧密林里走了出来。
身侧站着一名夜枭,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瓶子:“堂主,魔神大人恩赐的宝物取来了。”
白发魔修将那瓶子拿起来,朝天空望了一眼,像是在喃喃自语:“师父您总是瞧不起我,这回您且等着看,若那女子真与凡迹星关系匪浅,我定会让凡迹星乖乖低头,求着为您疗伤。”
……
玉令一路朝着西边飞去,速度极快。
姜拂衣和柳藏酒坐在前端,燕澜站在中间,漆随梦则盘膝坐在尾端。
漆随梦之前说要捋一捋,便寻了个山洞里打坐。
几天过去,一无所获。
唯一的解释,他大概是因为那抹“色彩”,尝到了一见钟情的滋味。
师父或许是错的。
不见绚烂世界,全靠规避得来的超然心境,极容易被打破。
真正的得道,该是入世之后的看破。
漆随梦最终决定跟着姜拂衣走一程,窥探一下自己的内心,考验一下自己的定力。
若确定是情意,而自己又毫无定力,那漆随梦便要立刻下手了。
师父教导,浮生剑的剑意掺着禅意,人世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不必贪恋。
但在无数幻梦之中沉沦又清醒的漆随梦,还有另一种感悟。
梦中面临的每个选择,皆不可过分迟疑,势必当机立断。
因为他也不知此梦究竟可以存在多久,或许迟疑之际,便是梦醒之时,空留下遗憾。
也就是说,倘若漆随梦确定心意,那他便要请师父前往万象巫,去找剑笙前辈提亲。
师父若无法出关,去求大师兄,或是他自己去。
只不过……
漆随梦想起了闻人枫的话,虽是嘲讽,却不无道理。
求娶万象巫圣女,这聘礼也不知需要多少,他恐怕得提前准备。
漆随梦睁开眼睛,看向了燕澜的背影。
不如像闻人枫说的,先寻她兄长问一下?
漆随梦:“燕兄……”
燕澜回头:“何事?”
漆随梦:“……”
回想起燕澜在湖边许诺众人剑池选剑时的淡然从容,他有些问不出口。
原来这世上最令人难以启齿的窘迫,是源于贫穷。
……
燕澜原本以为漆随梦是冲着姜拂衣来的,逐渐发现异常,这家伙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夜晚下去住宿,早起购买食物,漆随梦总是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跟着他。
只要他打开房门,漆随梦也会立刻从房间里出来,打过招呼之后,就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燕澜不禁怀疑,莫非他感知到了自己体内封印的那只“怪物”?
毕竟天阙府的剑,也是最擅长降妖伏魔的。
因此除了玉令飞行,避无可避,燕澜尽量躲在房间里不出去。
“燕澜,你有没有发现漆随梦不对劲?”柳藏酒敲开燕澜的房门,进去说,“他经常刻意往你身边凑。”
燕澜淡淡道:“有么?”
柳藏酒以为他真不知,拍了下胸脯:“我可是狐貍,对骚味最敏感,以我多年来的见多识广,他八成是有龙阳之好,你可千万小心了。”
燕澜:“……”
柳藏酒担心他聪明有余,但出门在外的阅历太浅,不知人心除了险恶之外,还有下贱:“你别不信,漆随梦刚才还来问我你最喜欢喝什么酒,长点心吧,等会儿别被他给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