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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拂衣 正文 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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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说着话,姜拂衣并未从高空下去,先感知环境。

    逆徊生则紧紧盯着她背后的漩涡。

    和姜拂衣猜测的差不多,他想从传送门直接去往温柔乡,这样省时省力。

    但他不了解神器四方盘,不知道况雪沉能不能通过四方盘对付他。

    本想让柳藏酒打头阵,他紧随其后,不信况雪沉舍得杀自己的弟弟。

    不曾想柳藏酒刚靠近传送门,便被暮西辞逼退。

    逆徊生一旁观战,并没有动手。

    他知道眼前的暮西辞就是焚琴劫火,从前不曾交过手,如今更不确定焚琴还剩下多少实力,想先看看。

    逆徊生向来谨慎,被封印消磨这么多年,法力本就所剩不多。

    逆转和驯服柳藏酒,又消耗一部分。

    补充速度远不如消耗的快,舍不得浪费,想要集中起来救怜情。

    他试探着问道:“小石心人,怎么只有你自己跌倒了爬起来,那个神族小子呢?在万象巫摔断了腿,爬不起来了?”

    刚问完,那扇传送门再次出现波动,燕澜从漩涡内飞了出来。

    姜拂衣低声:“你好像有些慢。”

    燕澜解释:“和况雪沉说了几句话。”

    他和姜拂衣一起展袖下落。

    姜拂衣传音:“大狱大门开启,沈云竹、棺木隐那几个怪物,应该都去了魔鬼沼,好像只有逆徊生自己在万象巫。奇怪的是,巫族人去哪儿了,城里好像没多少人?”

    燕澜解释:“巫族大部分族民,早些时候就已经跟随猎鹿去往了魔鬼沼。”

    先前从温柔乡去往北海的途中,他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猎鹿以秘法传信,亲自告诉他的。

    是想让燕澜知道,巫族大部分人都还有良心,懂得分辨是非善恶。

    还想询问一下燕澜,接下来该做什么。

    言下之意,巫族人已经不认逐影这个族老,只认燕澜这位少君。

    燕澜只回应一句,他相信猎鹿能够处理好。

    他是放下了,也知道窃神之事,不能牵连整个巫族。

    燕澜真心希望巫族平安渡过此劫,今后更好。

    但这巫族少君的位置,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事不宜迟,不给逆徊生反应的机会,先控制小酒。”姜拂衣心中一定,万象巫这边基本没有潜在的危机,可以行事。

    “嗯。”燕澜答应着。

    两人朝传送门下方望过去。

    柳藏酒极为显眼。

    他已经基本恢复成从前的体型容貌,只是两只耳朵仍是毛绒尖耳,狐貍眼周围布满红色线条,看上去妖异的厉害。

    眸光也透着猛兽的狠厉。

    柳藏酒手中兵刃,是惯用的那条长鞭,随着妖力增强,原本就非凡品的鞭子,更不容小觑。

    一鞭挥出去,火光伴着闪电,在四周猛烈炸开。

    相距几十丈,姜拂衣都能清晰感受到这股妖力的压迫感。

    暮西辞、漆随梦,以及柳寒妆,在他的长鞭之下,被抽的节节败退。

    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在面对柳藏酒时,基本只守不攻,才会如此狼狈。

    “小酒!我是三姐啊,你就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柳寒妆几次被他攻到眼前,都不想躲避,甚至有迎上去的冲动。

    她心中始终不信,柳藏酒会对她下杀手。

    试图以这种方式将他唤醒。

    只不过每次都被暮西辞阻止,及时将她拉回来。

    暮西辞一边以剑抵挡进攻,一边牢牢护住她。

    因为着急,不顾最近的刻意疏远,暮西辞使用起二十年来最熟悉的称呼:“夫人,你信我,这样没用的。逆徊生是大荒最强的御兽师,莫说小酒,大荒时代的神兽,也很难抵住。”

    说话的功夫,暮西辞的手臂便被抽了一鞭,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他下意识打算还手,又忍回去。

    柳寒妆心头一阵绞痛:“那究竟该如何是好?”

    漆随梦见暮西辞受伤,围上来替他们挡一挡,提醒道:“总是被动挨打不行,该还手必须还手。我们还要去关门,不能太多耗损。”

    他抽空朝上方望去,“至于柳藏酒,珍珠既然说有办法救,就一定有办法,不用怀疑。”

    暮西辞也仰头:“燕澜,小酒交给你们,我和漆随梦这就赶去魔鬼沼!”

    “不着急,事情一件件解决。”燕澜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只需释放出目视,朝魔鬼沼的方向稍微感知,便知道魔鬼沼最高规格的禁制大阵开启了。

    九霄鸿蒙阵,九天神族留下的法阵。

    防止五浊恶世大门开启,怪物跑出来,设下的第一重屏障。

    三万年来,由于五行流转,以及多次破坏,威力所剩不多,但也能勉强挡一挡。

    “焚琴前辈,您先挡着逆徊生,我们全力救小酒。”燕澜说完,立刻俯身向下。半空之中,他双手结印,施展自己最擅长的秘法,“天罡盾!”

    刷!

    柳藏酒的长鞭,抽在一面骤然显现的金色光盾上,发出一声震颤嗡鸣。

    柳藏酒立刻转向,想绕开这面六边形的光盾。

    然而无论他往哪里去,光盾便会出现在他面前一丈远。

    柳藏酒转向的速度越快,光盾形成的速度也越快。

    不多时,便结成一个“蜂巢”,将他困在其中。

    柳藏酒不再躲闪,妖力汇聚于掌心,整条手臂都散发出红光。

    他狠厉的呲了呲牙,一鞭又一鞭的抽在光盾内壁上。

    每一鞭,都如同抽在燕澜身上。

    燕澜面无表情,稳稳落在盾阵前方,双手掐诀控阵,和柳藏酒对峙:“快。”

    姜拂衣稍后落地:“漆随梦,以你的浮生剑意绑住他。”

    漆随梦再问一遍:“浮生剑?”

    浮生剑是无上夷所授,漆随梦自从清醒起来,再没使用过。

    以他今时今日的心境,不知还能不能行。

    但姜拂衣这样说,漆随梦并拢两指,指尖凝聚出一个旋涡,一甩而出。

    盾阵内的柳藏酒,旋即被一串流光溢彩的气泡缠绕住,如同绳索。

    知道捆不住太久,姜拂衣道:“柳姐姐,快,抽他一丝精气出来!”

    柳寒妆微怔:“精气?”

    漆随梦一听,便猜出姜拂衣打算铸剑。

    他的瞳孔紧紧一缩,剑气显然不稳。

    慌忙收敛心神,稳住。

    姜拂衣开始为剜心做准备:“我要以小酒的精气,铸一柄剑,试试看能不能以我家的剑傀术,打败逆徊生的御兽术。”

    他们姐弟体内都有柳家父亲的真元,柳寒妆又比较擅长医术,抽起来更简单。

    柳寒妆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她完全信任姜拂衣,不再迟疑,慌忙取出一根银针。

    屈指一弹,银针“咻”的朝柳藏酒飞去。

    这根银针只要可以蹭到柳藏酒,即使擦到一点皮,也能成功取得他的精气。

    然而,突听一声兽鸣!

    柳藏酒现出妖身,天罡盾阵中出现一只体型庞大的九尾红狐。

    束缚他的气泡尽皆碎裂,那根银针也被弹开。

    嘭,嘭,嘭。

    九尾红狐直接以妖身,冲撞着天罡盾阵。

    漆随梦吐了口血。

    柳寒妆向后仰去,被暮西辞扶住:“夫人?”

    燕澜还稳稳站着,双手控阵,只是脸颊已无血色。

    姜拂衣不去管他们,她一只手按在胸口,等着铸剑:“再来!”

    漆随梦迅速站稳,再次施展幻梦。

    “我没事。”柳寒妆推开暮西辞,控制那根掉落在地的银针,“收!”

    银针重回掌控,飞向那只九尾红狐。

    逆徊生知道石心人的剑傀术,原本认为姜拂衣办不到,连取柳藏酒的精气都不一定能办到。

    见此情景,终于按捺不住,从楼阁跃下。

    暮西辞的注意力,一半集中在柳寒妆身上,一半关注着逆徊生的动静。

    逆徊生才刚有动作,暮西辞瞬移迎上去,挡住他的去路。

    逆徊生与他相隔两三丈,面对面,仍不敢轻举妄动:“焚琴,我真就纳闷了。休容和这个小石心人,都是在人间长大,她俩满心帮着人类,我可以理解。你是怎么回事?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大荒怪物,你帮着人类做什么?”

    暮西辞还要去守大狱的门,也不想和他动手,不得不说话:“绝大多数的怪物,在不受九天神族约束之后,都会滥杀人类。我不想看到世间变成一个屠杀场。”

    逆徊生真要笑了:“刀兵劫数,不是恰好能为你提供力量,你竟然拒绝?珍馐美味喂进你嘴里,你选择吐出来?你是要气死谁?”

    暮西辞振了下手中火麟剑:“与你何干?”

    “不对啊,以前也没听说你爱多管闲事,不是一贯明哲保身的吗?就因为如今做了温柔乡的女婿?”逆徊生瞥他一眼,半是讥讽,半是感慨,嗤道,“还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连大荒怪物都控制不住,难怪怜情会这么厉害。”

    “以前世间有神族,他们会管。”暮西辞想了想,“你要这样问,我承认我最近有一些后悔。”

    逆徊生:“哦?”

    暮西辞是认真的:“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应该站出来帮助九天神族,而不是东躲西藏。”

    逆徊生:“……”

    他无话可讲了,和大荒怪物们最不能谈的,就是族群观。

    毕竟当年就有一些站队神族的怪物,而其他怪物也没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棺木隐或许说的没错,一盘散沙,是导致他们这个强大族群,沦落到今日境地的根本原因。

    逆徊生攥了攥拳头:“既然如此,让我来试试你的劫火。”

    暮西辞将劫火注入火麟剑:“你确定?上一个被我克到功败垂成,翻不了身的是纵笔江川。”

    他就赌逆徊生对他的天赋了解不深。

    毕竟暮西辞从前在大荒,不常与人斗法,知道他深浅的并不多。

    逆徊生皱起眉,的确心有顾忌。

    但柳藏酒是他的心血,他不能放任石心人抢走,成为剑傀,调转枪头再来对付他。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也未免太气人了!

    正犹豫不决,魔鬼沼方向再次传来一声惊雷阵响,且引动了天象。

    此次引发的天象,和之前截然不同。

    原本上空积聚的乌云,似乎被被这雷音震的消散了一些。

    姜拂衣原先捏了把冷汗,以为是沈云竹几人攻破了魔鬼沼的阵。

    瞧见天象,她睁圆了眼睛,有些激动的询问燕澜:“连环锁链是不是断了?”

    燕澜边控盾,边感知天灯:“天灯熄灭,锁链应该是被砍断了。”

    “谢天谢地!”姜拂衣拍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他们办到了,真的办到了……只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

    尤其担心闻人不弃,他的自保能力是几个人里最差的。

    母亲虽然无法给出肯定答复,就凭那把“锁”,以及姜拂衣对石心人的了解,已经差不多判断出闻人不弃是她的亲生父亲。

    燕澜默默道:“不管什么代价,都还能活着就好。”

    姜拂衣没说话,点了点头。

    活着就是希望。

    “怎么回事……”

    逆徊生观察一会儿天象,心知自己不能再继续拖延,必须赶紧去往温柔乡。

    趁着封印动荡尚未完全平息,救怜情破印才能事半功倍。

    逆徊生顾不得柳藏酒了,不值得将精力耗在这里。

    关于温柔乡,他原本只怵焚琴劫火。

    如今发现焚琴是个痴情种,温柔乡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放心很多。

    逆徊生拿定主意,放弃传送门,一拂袖,从袖中飞出一只怪鸟。

    冲上半空后,体型瞬间膨胀。

    逆徊生怕被阻拦,身形还虚晃了一下,才跃上鸟背,厉声喝道:“走!”

    怪鸟振翅起飞,快似一道闪电。

    这是大荒时代,除了高阶凤凰以外,速度最快的鸟类。

    被逆徊生逆转成卵,带进了封印,人间仅此一只。

    大荒也不多见。

    这般惊人的速度,暮西辞已经许久不曾见识过,计算道:“最多一两个时辰,他就能抵达温柔乡。”

    但这些不是他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情,暮西辞回到柳寒妆身边,看她不断操控银针,试图获取柳藏酒的精气。

    朝夕相伴相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她这样专注。

    暮西辞目不转睛,多看两眼。

    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

    姜拂衣望着逆徊生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疑惑。

    她一直以为,逆徊生从封印中醒来后,想起了他和怜情多年来你追我逃的往事。

    觉得对不起怜情,才一门心思的想要救她破印。

    但听着逆徊生讥讽暮西辞多情的态度,好像不对。

    不过,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

    逆徊生不顾一切想救怜情的心是真的。

    姜拂衣和燕澜分析过,怜情受到物极必反的影响,生命力一直在流逝。

    三万多年过去,能活到今天,怜情对逆徊生的恨,应该早就没有那么强烈。

    为了破印,怜情大概不会排斥和他合作。

    总而言之,姜拂衣提醒自己,稍后容不得一点侥幸心理。

    微微一愣,她叹了口气。

    她怎么又犯蠢了,现在提醒自己有什么用。

    待会儿全忘了。

    “小姜,接着!”

    柳寒妆尝试了十数遍,终于成功取到柳藏酒一缕精气。

    姜拂衣以两指夹住银针,那缕精气便在柳寒妆的操控下,自动绕上她的手指。

    姜拂衣背过身,手掌在胸口一抓,将新长出来还不到两天的剑心取了出来。

    嘭!

    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动,以及一声兽吼。

    姜拂衣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九尾红狐将剑气和盾阵全都冲破了。

    有人会拦着,她不理会,专心铸剑。

    柳藏酒没有修剑的天赋,并不适合修剑,且他对剑道也没太多热情。

    这柄剑不需要设置剑意,铸造起来更简单,节省不少时间。

    至于剑名,姜拂衣也没心思想。

    因此,姜拂衣的第三颗剑心,铸造出一柄锋利,但只有锋利的剑。

    而锋利,是剑最质朴的状态。

    也可以说,这柄剑代表着返璞归真。

    从一定程度上,似乎契合了姜拂衣对这柄剑的期望。

    “你们都闪开!”

    姜拂衣忍住剜出剑心后的不适感,紧紧咬了咬牙,手持这柄锋利的剑,转身朝那只九尾红狐劈去!

    如今的柳藏酒没有自我意识,全凭兽性,利刃斩来,便以利爪来挡。

    并不知道,那柄利刃融合了他的精气。

    狐貍的尖爪想去抓剑,姜拂衣便迎合着他,故意让他抓剑。

    锵——!

    刺耳的声波之下,姜拂衣心念一动,长剑倏然化为剑气,扎向那庞大的九尾狐貍脚掌心。

    因有他的精气,剑气入体的极为顺畅。

    成功了!

    但只成功了一半,姜拂衣还需要强制结剑契,强行标记他。

    比拼的是精神力。

    剑气入内以后,顺着经脉流向柳藏酒的识海,本能令他感到恐惧,疯狂的一掌拍向姜拂衣。

    姜拂衣在他爪下站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狐貍眼:“柳藏酒,接下这柄剑,给我……忘!”

    柳寒妆在旁提心吊胆,抓紧身旁暮西辞的手。

    漆随梦着急的想去帮忙,见燕澜没动,他也退了回来。

    燕澜脸上没有表情,其实一颗心早已提到喉咙口。

    千钧一发。

    狐貍突然仰天尖啸一声,摔倒在地上,红光闪现,从妖身变回了人身。

    鲜血从他双耳中缓慢流出。

    “小酒!”柳寒妆慌忙上前去,摔跪在身边。

    姜拂衣还在原地站着,风一吹,微晃了下。

    倒下之前,便已经落入燕澜怀中,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姜拂衣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脱口而出:“大哥,我好难受……”

    几个字,燕澜眼眶酸涩,眼泪险些落下来。

    若不是遇到姜拂衣,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脆弱。

    燕澜收紧手臂:“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姜拂衣也不知道。

    之前和漆随梦两相忘,是在她假死昏迷以后,沧佑才彻底标记漆随梦,姜拂衣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失去记忆的。

    这一回,她的感知十分清晰。

    自从六爻山醒来,这一年多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倒退着回放。

    最终退回到六爻山初遇柳藏酒的那一天。

    姜拂衣的意识逐渐昏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燕澜的容貌。

    视线太过模糊,她只能擡起手,试探着去摸他的轮廓。

    燕澜主动将侧脸贴在她手心里。

    姜拂衣以拇指描着他的眉骨:“我好像成功了,瞧见没有,我们石心人就是比逆徊生更强。”

    “嗯。”燕澜搂紧她,“如果石心人是大荒怪物,一定是《归墟志》的榜首。”

    “不对,如果我们真是怪物,那就赢不了了。”姜拂衣被他勒的喘不上气,感受到他在颤抖,撑起全身的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去做你该做的吧,我心中有北斗星……”

    她的手臂滑落,陷入昏迷之中。

    燕澜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她颈窝里。

    地面忽然接连颤动了几下,又是从魔鬼沼方向传递来的。

    这回,应是那几个怪物在破九霄鸿蒙阵。

    燕澜快速平复心情,依照和姜拂衣的计划,抱着她走向柳寒妆。

    燕澜将她轻轻放下地,让她靠着跪坐在柳藏酒面前的柳寒妆:“柳姑娘,阿拂和小酒很快会醒。醒来以后,将丢失两人相识以来的所有记忆。依照道理,小酒会忘记逆徊生对他的驯服,恢复理智。”

    柳寒妆睁大双眼。

    燕澜伸出手,将乱发别在姜拂衣耳后:“不能确定小酒认识阿拂之前的记忆,会不会立刻复原,需要你这位亲姐姐来安抚他,讲明眼前的危机。小酒不惧怜情,可以前往温柔乡,请你告诉他一定要相信阿拂,协助阿拂,听她的话。”

    柳寒妆搂好姜拂衣:“那小姜怎么办?”

    燕澜道:“你只需管好小酒,阿拂戒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多说无益。”

    柳寒妆问:“连你也不信?”

    燕澜苦涩道:“阿拂之前沉睡,是被小酒唤醒的。我与她相见,是在她认识小酒以后,她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柳寒妆难过道:“为了救小酒,你们两个……”

    燕澜不等她说完:“若不是小酒,阿拂不忘记我,怎么去温柔乡?”

    听了这话,柳寒妆心中更难受:“小姜的记忆,岂不是要退回到刚从极北之海上岸,十一岁时?一醒来,便要去温柔乡,面对两个强大的怪物?”

    “我和她已有对策,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柳姑娘放心。”燕澜忍住心中不舍,站起身,“这里交给你了,我们要赶去魔鬼沼。”

    燕澜很想等到姜拂衣醒来以后再去,心中希望她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但对一个要去和怜情较量的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漆随梦终于忍不住喊道:“燕澜。”

    燕澜脚步一滞,朝他望去。

    漆随梦的视线,从姜拂衣脸上收回去:“如果我关上了大狱大门,今后,我是不是不欠你什么了?”

    燕澜的眼珠疼了下:“我从来没说过你欠我。”

    燕澜不太喜欢漆随梦,对他没有好脸色,源自私心。

    有些是因为阿拂,有些是因为父亲。

    漆随梦道:“不管什么原因,谁都认为我是获利者,我就该矮你一头,该觉得对不起你,该对你心存感激,否则我就是自私自利的混蛋。”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别人的看我的眼光,会让我觉着珍珠也会这样看我。”

    以至于漆随梦现如今,越来越厌弃自己。

    只想着怎么将血泉还给燕澜。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姜拂衣将他们两个都忘了。

    一切回到了原点。

    漆随梦早就觉得不公平,姜拂衣若不是忘了他,不会那么轻易接受燕澜。

    他又有机会了。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过不去。

    漆随梦再问一遍:“关上那扇门,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饱受指责了?”

    燕澜知道他忽然燃起的斗志源于何处,不想在此时与他争论什么,只说:“先渡过这一劫再说吧。漆随梦,没必要非得证明什么,能活着最重要。虽然我不喜欢你,也想你活着,你是父亲的心血,你好好活着,他煎熬的一生,才有意义。”

    漆随梦听他提起父亲,心中霍然一痛。

    燕澜张开翅膀,一跃而起,朝魔鬼沼飞去:“走吧。”

    暮西辞御剑腾空,追上去。

    刚飞出万象巫的高墙,听见燕澜问道:“关于武神想您重新回到封印里的事情,您有什么想法?”

    暮西辞早已拿定主意:“我赞同,我会给人间带来灾难,确实不适合在人间逗留。既是劫数,便该化解。”

    燕澜见他态度坚定,说道:“您是不适合在人间逗留,但也没必要在封印里消磨至死。我觉得,您可以去大狱里。”

    暮西辞愣了下:“你是说,此次关门,我留在里面?”

    燕澜问:“还是您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暮西辞无语:“封印里动弹不得,唯有沉睡,还被封印削弱,静等消亡。有谁会认为单独封印更好?”

    燕澜:“沈云竹。”

    暮西辞:“……”

    燕澜:“那您是愿意去大狱。”

    暮西辞:“当然。”

    当年就想去大狱,那里是个完全仿照大荒建造的虚幻空间,是他熟悉的世界。

    且听说内部遭到毁坏,也会重新修复,很方便他定时释放体内的劫火。

    可是九上神不同意,认为劫数本该消亡。

    暮西辞曾被纵笔江川陷害,犯下杀业,心中自责。

    何况他早已觉得了无生趣,便坦然的接受了单独封印。

    暮西辞再问一遍:“你确定我可以留在大狱?令候说的?”

    “我说的。”燕澜私自拿的主意,“令候他们是不敢将您放入大狱,因为您往常太过孤僻,他们不了解您。担心您哪天待烦了,或者受到刺激,会损坏大狱的大门,是个不稳定因素。”

    但这一路走来,燕澜了解他,信任他,“令候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不会,阿拂更不会。有您在内,我们反而更安心。”

    暮西辞看向他,眼神微微透出动容。

    燕澜真诚的目光下,隐含着一些不舍,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暮西辞忽然停了下来。

    朝背后的万象巫望过去。

    他原本以为,在狱门即将合拢时,他还要出来的。

    还会见到柳寒妆。

    方才离开时,都没有和她告别。

    暮西辞想回去和她说几句话。

    踟蹰许久,最终加速朝魔鬼沼飞去。

    燕澜却停了下来,使用秘术,隔着万象巫高耸的城墙,和柳寒妆密语传音:“柳姑娘。”

    ——“他们还没有醒。”

    燕澜告诉她:“我和焚琴前辈谈妥了,他不再被单独封印,我同意他今后去往大狱生活。”

    ——“这太好了。燕澜,真的谢谢你!”

    从声音可以分辨的出来,柳寒妆起初是喜悦的。

    忽然想到,大狱大门即将关闭。

    她又陷入沉默。

    燕澜说道:“大狱大门没那么快关上,需要时间。柳姑娘,小酒醒来以后,便不再需要你做什么。若你愿意,可以立刻去往魔鬼沼,趁大门关闭之前,入内。”

    ——“我可以进去?”

    燕澜解释:“那是一个虚幻世界,谁都可以入内。只不过里面全部都是大荒怪物,比大荒时代更没有约束和规则,信奉着弱肉强食。人类进入,生存不易。然而有焚琴前辈在,依照《归墟志》,他在大狱里基本没有对手,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柳寒妆仍然沉默。

    燕澜道:“我过来之前,将此事告诉了你大哥,他说看你自己的意思。”

    ——“我夫君怎么说?”

    燕澜:“他不知道我告诉了你。我故意等飞出万象巫才说,一来,是不希望他因为等待你的决定,故意延迟关门的时间。这一点,希望你谅解,毕竟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多,尤其你大哥……”

    ——“你不必解释,我懂,你做得很对。”

    燕澜继续说:“第二,是想着你万一并不想去,焚琴前辈理智上认为你是对的,知道这样对你更好,心中恐怕也会难过……”

    停顿片刻。

    ——“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大狱的大门,永远也不会再开了么?”

    燕澜说道:“环锁链暂时断裂,稍后还会绕开北海重新连上。因此大门关闭以后,单独封印的怪物不死,大狱大门不宜再次打开。根据闻人前辈判断,可能需要五六千年。”

    ——“五六千年?”

    燕澜“嗯”了一声。

    柳寒妆是一株仙草,寿元很长,再加上是被长寿人心血浇灌养成,更长。

    但五六千年,估计是撑不到。

    “无论是我还是阿拂,昙姜前辈、闻人前辈、商前辈……不管我们谁还活着,今后的目标,都会是尽早将他们诛灭。这个时间,定是提前的。提前多少我无法准确的告诉你,一半,是有可能的。漆随梦早已是半神之躯,哪怕不修炼,寿元也很可观。他若有本事关门,便有能耐开门。”

    ——“你的意思是,等单独封印的怪物消亡以后,大狱的大门,可以再次打开?”

    “可以。焚琴在门后,门外也有人守,速度打开,速度关闭。”燕澜分析过后,如实说,“有一定风险,但也有操作的空间。可是时间太远,是否物是人非,哪些会变,哪些不会变,谁也说不准,不如眼前更容易掌控。”

    ——“我知道了,多谢你。”

    燕澜不再多言,振翅继续飞。

    ……

    万象巫内,柳寒妆一手搂着姜拂衣,一手握着柳藏酒的手,眼泪落下来都没手去擦。

    她呆坐了一会儿,头顶上方的传送法阵,漩涡再次涌动。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落了下来:“三妹!”

    柳寒妆擡起头:“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二哥况子衿之前被独饮擅愁打伤,本体鉴真镜开裂,一直在本体内休眠。

    早些时候知道逆徊生要去攻温柔乡,大哥明明说将镜子藏了起来,藏去很远的地方。

    况子衿落在她身边,蹲下来,探了探柳藏酒的气息:“大哥强行把我喊醒,我才知道出事了。他说我重伤未愈,在温柔乡帮不上忙,让我来万象巫。还说你能做的,我也能做,小酒交给我。三妹,你想做什么,就去就做吧。”

    柳寒妆哑了哑,哽咽道:“大哥那样,小酒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况子衿叹口气,攥起袖口擦去她的眼泪:“大哥从前将咱们三个撵出去,不就是揣着和怜情同归于尽的心,提前想让咱们学会自立么。可惜没能等到他修成无情道,研究出对付怜情的武器……我知道你心疼小酒,他现在是咱们三个中最强的,守护神器和封印,今后成了小酒的责任,他再也无法踏出温柔乡。但今后有我陪着他就够了,哪能全都耗在那里?”

    柳寒妆低着头,心烦意乱。

    况子衿又说:“三妹,你换一种方式想,焚琴进入大狱,你负责监督他,敦促他一起守大狱的内门,同样也是守封印,并没有辱没咱们的家门啊。”

    “行了,你先闭嘴。”柳寒妆难以控制自己的焦虑,“我现在很烦,你让我安静会儿。”

    况子衿忍不住:“我忍住痛苦好心开导你,瞧你这脾气。说真的,也就那个怪物整天有耐心惯着你。”

    柳寒妆瞪他一眼。

    地上蜷缩着的柳藏酒,似乎被他们吵到了,睫毛一颤,嗓子眼咕哝了一声。

    “小酒?”兄妹俩同时看向他。

    况子衿更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晃了晃。

    柳藏酒挣扎着睁开眼睛,等逐渐能够视物,头脑也清醒一点,倏然从况子衿怀抱里弹开,落在不远处,戒备的望着他们:“你们是谁啊?”

    不对。

    他该问自己是谁?

    他的脑袋为何一片空白?

    况子衿:“小酒,我是你二哥。”

    柳寒妆:“我是你三姐。”

    两人关切的盯着他。

    尤其柳寒妆,眼泪珠串似的落。

    “二哥”和”三姐”,不断在柳藏酒脑海中回荡。

    柳寒妆提醒:“你感知一下我们的气息。”

    柳藏酒听话的感知了下,他们两人虽然不是狐妖,但好像和他的妖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柳寒妆因为搂着姜拂衣,不方便朝他走过去,招了招手:“过来。”

    这宛如招呼小狗一般的手势,柳藏酒竟莫名熟悉,自然而然的朝她走过去。

    随后,他的两只手,分别被他们两人握住。

    柳藏酒完全不想反抗,茫然无措的心逐渐沉静下来。

    柳寒妆循循善诱:“乖,仔细想想我们是谁?”

    柳藏酒仔细想。

    慢慢的,脑海里涌上了从小到大的一幅幅的画面。

    柳藏酒的眼睛越睁越大,陡然甩开他们的手,朝自己大腿掐一把:“我知道了,我是在做梦!不,我肯定是被万象巫的法阵困住了!”

    柳藏酒想起来了,他为寻三姐,来万象巫求借相思鉴。

    无论怎样谈条件,那位叫做燕澜的少君始终不肯借给他。

    他无奈之下,只能潜入巫族的藏宝库,取走一柄剑,跟随那柄剑去找三姐。

    然后……

    这里是万象巫。

    三姐在面前,二哥也在。

    重点是,他感觉到自己妖力强横,竟然已生九尾。

    这幻阵也未免假的离谱。

    柳藏酒“噗通”跪了下去,望着空荡荡的万象巫,做出请求的手势:“不知是巫族哪位大巫困住了我,我知道我不该偷东西,但我三姐失踪二十年了,我真的很想她。求您了,不论相思鉴能不能找到我三姐,该受的惩处,我一定不会逃避!”

    说着他还想磕头,况子衿将他拽起来:“小酒,这不是幻境,是真的。”

    况子衿将鉴真镜递给他,“你自己看。”

    鉴真镜不仅是一面照妖镜,也可以鉴别幻境。

    而当柳藏酒握住鉴真镜那一刻,已然感觉到了“真实”。

    “不是幻境?”柳藏酒愈发迷糊,抓了抓头发,“那这、怎么和我的记忆对不上啊?”

    他去看柳寒妆,“三姐?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柳寒妆忍住鼻酸,低头看了眼姜拂衣:“小酒,你现在仔细听我讲,你是中了石心人剑傀术里的两相忘……”

    她挑一些要紧的,讲给他听。

    柳藏酒一边听,一边吃惊的望着昏迷中的姜拂衣。

    柳寒妆话音落下半响,他也没能回过来神。

    柳寒妆推他一下:“小酒?”

    柳藏酒狠狠打了个寒颤,问道:“你是说,这一年来,我为了帮朋友,连酒都戒了,拼命想要长出九尾。如今终于长出了九尾,我却将他们全都忘了?”

    他仰头望向传送门:“你是说,大哥他……”

    柳藏酒瞳孔紧缩,旋涡正在逐渐缩小,变淡。

    看样子,传送门即将关闭。

    “等不及了,我先将她带去温柔乡!”柳藏酒弯腰去抱姜拂衣。

    岂料刚将她抱起来,姜拂衣倏然睁眼,一掌朝他肩膀拍去。

    力道并不重,仅是本能反应。

    柳藏酒旋即后退,目光一凝,下意识防守。

    旋即想起三姐告诉他的那些往事,还叮嘱他要听姜拂衣的话,柳藏酒又迅速松懈下来。

    “小姜?燕澜说你们早有对策,你应该会记得一些吧?”柳寒妆在旁紧张的观察姜拂衣。

    姜拂衣目光中充斥的戒备,比柳藏酒刚醒时更满。

    听到“燕澜”两个字,微微凝眸。

    柳藏酒着急的指向上方:“姜姑娘,我大哥已近虚脱,传送门快要关了,我们要赶紧去往温柔乡,否则凭借飞行器和我的四条腿,追不上逆徊生。”

    姜拂衣仰头望向上方的漩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姜拂衣忽然问他:“你是一条九尾狐貍?你是不是叫柳什么……”

    他答:“柳藏酒。”

    姜拂衣御风而起,朝传送门飞:“走!”

    柳藏酒连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