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万象巫上空的漩涡,在他们飞入以后,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随后消失不见。
传送门的消失,意味着况雪沉可能耗尽了生命力。
柳寒妆抱住自己的二哥,止不住抽泣。
况子衿同样难过,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人迟早都会死的,大哥年纪不小了,性格又云淡风轻,足够豁达。他连李南音都放得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要说有,那就是咱们三个,所以咱们兄妹更应该好好的。别在耽搁了,赶紧去魔鬼沼吧。”
见柳寒妆没反应,况子衿推开她。独自飞起来,悬停在半空:“你不去,那我去,我这身体和修为,对付不了怜情和逆徊生,去魔鬼沼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他知道柳寒妆犹豫,想引她去。
等去到暮西辞身边,可能她就不会再犹豫。
但是……
况子衿低头,面露尴尬:“三妹,魔鬼沼在哪个方向啊?”
柳寒妆习惯了,不见一丝诧异。
她擦了擦眼泪,跃去高空,飞向魔鬼沼:“小心跟紧我,不要乱跑。”
……
姜拂衣进入传送门以后,陷入短暂的黑暗中。
令她心生恐惧。
方才,她也曾陷入黑暗。
她记得那晚极北之海掀起风暴,母亲将她送上岸,叮嘱她去寻找父亲。
她在北部打听了一阵子,最后决定南下神都,前往天阙府。
之后的事情,姜拂衣全都不记得了。
不能想,一想就头痛。
浑浑噩噩中,瞧见远处有一点光亮。
姜拂衣迎着光亮走过去,发现那是一盏做工精美的灯。
模模糊糊有个颀长的人影,身姿端正,一丝不茍的端着灯座。
姜拂衣来到灯旁,仰起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他却说:“看灯,不要看我。”
一句话,令姜拂衣猛然惊醒,黑暗褪去,周围明亮起来。
她的脑海里开始重复回荡一些声音,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们石心人不是大荒怪物。”
“两相忘是你选择的忘记。”
“九尾狐柳藏酒,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
“前往温柔乡,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逆徊生和怜情。”
等等。
声音断断续续,但隐约可以连贯出一些信息。
姜拂衣惊疑不定,不断思考各种可能性。
最终判断,这些信息都是真的。
即使还有疑问和恐惧,她也不再犹豫。
等到姜拂衣飞出传送阵,虽然飞出了黑暗,草原上空却雾蒙蒙的。
柳藏酒跟着从旋涡中飞出来以后,这扇传送门也关闭了。
一落地,柳藏酒立马变回原身,撒开蹄子,朝英雄冢的方位狂奔:“姜姑娘,这边。大哥怎么把传送门开的这么远?”
姜拂衣追上去。
柳藏酒在草地里狂奔了一段路,远远瞧见写着“英雄冢”三个字的高耸石碑,已经崩裂了一小半。
剩下的部分,碑身遍布裂纹。
快要抵达石碑时,四方盘倏然从天而降,悬在柳藏酒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似乎不准他再继续靠近石碑。
柳藏酒重新变回人身,四下张望:“大哥?!”
可惜并没有见到况雪沉,四方盘单独在这里,说明……
柳藏酒从小在温柔乡长大,知道怜情是会“吃人”的。
被她夺走寿元的生命体,将会成为烟尘,连骨头都不剩下。
“大哥……”柳藏酒心口抽痛,却又有股不真实感,云里雾里。
忽然听见:“小酒。”
柳藏酒脊背一僵,慌忙转身。
眉目疏朗的况雪沉,正站在他背后不远处,见到柳藏酒想朝他扑过来,擡手制止:“站在那里不要动,你一动,我可能就会消散。”
柳藏酒吓的立刻缩回去,知道他是拼着意志,才将烟尘重新凝结成身躯,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柳藏酒紧捏拳头,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大哥,你想交代我做什么?”
况雪沉摇头:“没有。”
柳藏酒开始绷不住了,知道大哥就是想见一见他。
况雪沉猜到他的想法:“通过传送门,我已经看到你清醒。我强撑着,是想你看一看我。”
柳藏酒不是很懂,是要他看清楚身为封印守护者,可能面临的下场?
况雪沉望着他:“我们上次分别,是在修罗海市。”
柳藏酒不记得了:“听三姐说,二哥路过修罗海市,被一个怪物抓住了,我们都去救他?”
况雪沉点头:“当时姜姑娘深陷危机,要逃去飞凰山,你也想跟着去,跑来和我告别。我提醒你小心,你嫌我啰嗦。离开时,你背对着我招手,说等你帮了朋友,就回来温柔乡多陪陪我……”
柳藏酒头痛:“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况雪沉担心的是他想起来:“今日若不让你见见我,我怕你会责怪自己,为何当时要嫌我烦,背对我告别。怕你今后再有朋友,想去帮忙,会诸多顾虑,瞻前顾后。”
柳藏酒彻底绷不住了,双手捂住脸。
况雪沉轻轻叹气,眼睛里写满心疼:“你的尾巴终于长了出来,却忘记了想要生出九尾的原因。你生性最喜欢自由,今后却可能被禁足在这温柔乡里。可是小酒,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天道无常,缘起缘灭,都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掌控的。只要这些疾风骤雨,吹不散你的信念,浇不熄你的热情,那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啰嗦”柳藏酒以前经常听,从来没往心里去,总觉得是些空话假话大道理。
如今每一个字,都被他牢牢刻在脑海里。
“我知道了大哥。”柳藏酒纵然万分想要继续听他“啰嗦”,却不想他撑的太辛苦,“我会牢牢记住的。”
说完,柳藏酒红着眼睛,面对他,挥手告别。
姜拂衣远远望着,没有上前。
她看着况雪沉逐渐消散。
看着四方盘则缓慢飞入柳藏酒的眉心,成为一道金色的印记。
虽没有任何关于况雪沉的印象,姜拂衣却感觉到胸口像是被谁锤了一记,有一股闷痛的感觉。
无暇多想,姜拂衣看向那块残破的石碑。
附近,若隐若现的立着一道身影。一袭轻纱薄裙,身姿曼妙,长发柔顺乌黑,唯独脸上布满皱纹,显露出一种不太自然的苍老。
是那个能够排进前三的大荒怪物,怜情的力量体。
脑海里的信息告诉姜拂衣,怜情诞生于物极必反里的“极”,特点是情深不寿,能够吸收生命体的寿元,尤其是有情人。
“极”,好像还有慧极必伤,否极泰来。
姜拂衣努力回想时,怜情看向了她。
不知为何,姜拂衣下意识退缩了下,想要挪开视线。
仅这一个举动,姜拂衣心中便已知晓,自己曾经估计是被她伤害过。
怜情抿唇笑了笑:“小石心人,在这神族为我选择的空旷之地,我吸食不到足够的寿元,无法继续破印,正觉得可惜,你们两个来了。”
一只九尾狐貍,一个石心人,吸食了他们,便能继续破印。
怜情又惋惜:“然而,狐妖无心,而你原本有情,还被我影响过。短短时间内,竟就忘情了?”
姜拂衣不可以暴露自己失忆的事情,以免被她针对。
闷不吭声,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
怜情仔细打量她,似乎此时才看清她的容貌,似乎令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的模样真像奚昙,怪不得忘情忘的这样快。你们石心人啊,都是一群负心人,可怜那个叫做燕澜的男人了。”
姜拂衣蹙眉,脚步微滞。
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听怜情在说什么,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将剑气逸散出去。
姜拂衣如今做事全靠本能,而她的本能里有种认知,怜情的天赋在攻击有情人时,乃是通过“情愫”,直接与对方建立联系,几乎无法从外部阻挡。
但攻击无情人时,就是正常的攻击。
怜情需要将天赋修炼成“武器”,再施展出去,因此是可以察觉和抵抗的。
姜拂衣全神贯注,以剑气进行捕捉,敏锐的发觉怜情在和她说话时,附近剑气波动剧烈。
怜情打算动手。
在她说出“燕澜”两个字时,剑气波动的线路,指向了柳藏酒。
姜拂衣脚步停滞的那一刻,凝聚周身剑气,朝柳藏酒前方某处瞬闪。
尚未站稳,两指并拢,姜拂衣微微侧身,朝力量奔来的方向指去:“起!”
一股狂暴的剑气从她指尖涌出。
哗!
前方竟然竖起一堵几十丈宽,十几丈高的剑气墙!
怜情的力量看似无形,冲撞在剑气墙上以后,激荡出非常明显的光波。
姜拂衣从手指震荡到手臂,经脉剧痛。
但她只顾愣愣望着面前如水波流动、高耸的剑气墙,深感吃惊。
姜拂衣施展法术的本意,只是想要凝结起一层剑气罩,不知道该使用几分剑气才够,便尽可能的多释放一些。
哪知道会结出这样一堵高墙。
上岸十一年,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当对自己现如今的法力,拥有一定了解以后,姜拂衣原先的惶惑恐惧,消减了一大半。
毕竟很多恐惧,有时候是源于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