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他意识清楚了?
原本担心着九荒的曲悦,瞬间转为担心自己。浑身僵硬成一块儿石头,真怕下一刻九荒就会拗断她的脖子。
但听他的声音并无不妥,她慢慢回暖:“那回去歇着。”
九荒闷闷道:“好。”
“前辈……”曲悦传音给君执,眼下他们在降雪国境内闹出这么大阵仗,相信很快会被降雪国的高层请去喝茶,这时候应该先跑路为妙。
“无妨,我来处理,你先带盖世前辈回去休息。”君执猜到她的顾虑。
“好。”
“不过经过今夜之事,我和君舒的行踪彻底暴露了,会惹来诸多麻烦,明日一早就得从降雪国内回去覆霜。”君执犹豫着问,“先生你……”
“晚辈一起回去。”
从此地回复霜学院,路上需要十天,她只需对九荒说想去王都瞧瞧就行,十天足够她修养好精神力,将他送回天罗塔里去。
在外越久,他清醒的几率越高。
回到真正的幻境中,稍后再放出来,方为长久之计。
曲悦已经拿定注意,等太平洋案了结之后,她要请个长假外出游历,带着他多积功德。
或许,她也能少些愧疚,跨过这个心魔劫。
说了回客栈,但九荒没动,额头依旧抵在她肩窝,好半响才站起身,收了她身上的刺萝衣,抱她回徒步往城市走去。
这厢血尸都被控住,几个来不及逃的魔修也被抓捕,君舒几个下去洞穴内,为那惨死的同门收尸。
上来后,远远瞧见朝他们走来的逐东流,君舒微讶:“逐师弟,你何时来的?”
逐东流稍稍垂着睫毛:“我是追着同气连枝牌来的。”
他上前来,对君执行礼,“殿下。”
“没事就好。”君执慈爱的弯唇,又对精疲力竭的几人道,“你们也都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处理,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回学院。”
“是!”几人抱拳。
逐东流回应的同时,偷偷擡眼看了君执一眼,没有说话,手中的见微剑抓的很紧。
……
曲悦刚出林子,听见君执密语传音:“先生。”
曲悦:“前辈有何吩咐?”
君执沉默了下:“回学院后,还请先生多注意点儿逐东流。”
曲悦微愣:“他怎么了?”
“他归队了……”君执说出自己的顾虑,“但我发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尤其是在面对我之时,他显得紧张,眼神闪躲。”
“哦?”曲悦仔细想了想,“分别还不到一日光景,会是什么影响到他的心境?”瞳孔一缩,“莫非是牧星忱……”
君执轻轻“嗯”了一声:“我猜也是牧星忱搞的鬼,这孩子可能知道了点儿什么,还望先生多尽些心。”
曲悦将此事记在心中:“晚辈明白了。”
君执道谢:“感激不尽。”
“晚辈身为他的导师,应该的。”曲悦没有继续与他客套,心里寻思着稍后该怎样为逐东流疏导。
——
天风国,天风学院。
“神造”飘在眼前,柄部被元化一拿在手中,他微微仰着头,专注的看着水幕内的影像。
那是他以“神造”设置的幻境考题,如今正在里头挣扎的五个弟子,正是稍后将要参加九国试炼的成员。
他边看边蹙眉,指着其中一个弟子对身畔的掌院道:“他不行,换掉。”
骆掌院头疼的厉害,这五名弟子已经培养了三四年,哪能说换就换?
国师也不知抽什么风,十几日前突然跑来学院住下,不眠不休的亲自操练他们,连累的整个学院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元化一瞥他一眼,微笑勾唇:“怎么,掌院认为本座小题大做?”
“国师大人,覆霜请的导师再厉害,无非也就是个刚满四品的小姑娘。”骆掌院知道他不愿意输给覆霜那位摄政王,但也未免太过紧张了,“怕是连决赛都进不了,未必与咱们遇上。”
九国试炼的团队赛初赛,是分两组进行的,每四国一组,抽签决定,各组决出一个小组第一。
而上届的魁首,则直接进入决赛。
覆霜连续六十八届倒数第一,天风连续七十六届魁首,两国之间真的具有可比性吗?
“哎,轻敌是失败的第一步。”元化一不能说自己已经败过一次了,还输的贼他妈憋屈,“趁着还有时间,换人。”
骆掌院唯有拱手:“是,国师大人您开心就好。”
“大人。”北陌匆匆进入殿内,见掌院也在,改为传音,“降雪传来消息,有关君执的……”
元化一耐着性子听完:“那小女乐去冰月谷摘智慧果,君执也跟着一道去了?”
不错啊,下手挺快的呀。
色诱挖墙脚之策,他不过随便想想罢了,伪君子竟已经开始色诱留人了?
元化一面上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高贵优雅,心里泛起连连冷笑。
可惜,时至今日,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傻不愣登的毛头小子了。
论追求女人的手段,君贱人是赢不过他的。
元化一又问:“那只鹤怎样了?”
北陌面露难色:“启禀大人,难杀。那只鹤整天都在覆霜学院内的浮空岛上。那小女乐的师弟看的很紧,走哪都牵着,牵狗一样,连晚上睡觉都绑在床头。”
元化一简直想骂一声饭桶:“君执他们即使明早启程,回复霜学院也得十日,这是最后的机会,通知晏行知,让他想办法。”
北陌拱手:“是!”
——
回到客栈里后,九荒将曲悦放去床上,再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抓把雪,洗了个脸,脑子清醒多了。
曲悦听着他又将棺材给取出来,劝道:“你既头疼,歇着。”
九荒坐在地上,吹了吹刻刀上的木屑:“已经不疼了。”
曲悦盘起腿:“那体面剑修又不急着死,你着急什么?”
“早点儿完工,我还得做别的。”九荒想起珠花,耳根微微有点烫。
他挺直脊背,一对黑眸稍稍漫过棺材盖一丁点,偷偷看了曲悦一眼,幸好她看不见。
“随你的便。”曲悦也不劝他了,不懂天天对着一堆烂木头究竟有什么意思,但这是他的爱好,“头再疼的话就早些睡。”
“好。”九荒答应着,“你不睡了?”
“睡不着了。”
“哦。”
曲悦打坐调息,却静不下来。脑子乱七八糟想着很多事情,她往后若带着九荒去积功德,不能一直装瞎子,也太不方便了。
她试探着道:“韭黄,你去追白骨精的时候,那体面剑修对我说,他认识一位神医,或许可以治好的眼睛,他愿引荐,以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
以前九荒也带她去拜访过十九洲界的神医,因为她是自我封闭,神医当然治不好。
话音落了半响,也没听见九荒回话,她听见他雕木头的声音也停顿了下来。
随后道:“好,无论能不能治好,我都再雕个灵牌送他,顺便再赠送一块儿墓碑。”
曲悦:……
三件套齐了,真不知君执收到后作何感想。
“可我觉着,你似乎并不希望我复明。”曲悦以前就发现了,每次带她去看神医,他的表现总有些异常。
九荒紧张起来:“没有的事情。”
若有需要,将他的眼睛剜给她换上都行。
却也怕她复明以后,会怕他。
就像他养的那些小幼崽,小的时候懵懵懂懂,待他很亲近。可一旦长大一些,有了点意识,看到他便目露惊恐,甚至会发狂将他抓伤。
曲悦以前也问过,问不出什么,也怕问太多令他清醒过来,换了个话题:“刚才在血尸洞,你说那些白骨是被毒蛇咬出来的,我想起来你也养蛇,莫非你修炼也是这样?”
“当然不是。”九荒连忙解释,“师父说,这种手段有伤天和,即使我们是邪修,最好也顾忌着天道,否则不得好死。”
“那你怎么修炼,我都没见你修炼过,整天除了种毒草就是雕木头。”曲悦的语气不自觉的严肃了一些。
九荒果然不答:“我够厉害,不需要修炼。”
和从前一样的回答,每次曲悦问他这个问题,他就这样搪塞过去。
他的确不需要修炼,只在将蛇从外界收回来时吸取转化就行了。
当年他辩解,说养蛇投放去外界,再收回来,从他师祖时代就开始了。他们师门一脉单传,总是一师一徒。而这种变异毒蛇,是他以师门独特手法培养的,在世间只听他一人的话,没人能够操控,连咬人都不会,根本不可能吃人。
但拿他手里余下三十条幼蛇做实验,其中有一半都对道修具有强烈攻击性。
尽管证据摆在眼前,曲宋依然给他机会,询问他投放这些蛇出去干什么,他却不答。
曲宋警告他,若不说出来的话,以现在的形势,他会被关进监狱十八层里去。
他却始终不答。
曲悦想事情时,九荒手里的棺材已经完工。
他站起身,围着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才将棺材收回去。
随后取出玉盒,挑了一颗圆滚滚的灵珠出来,捏在两指之间仔细看着,想着该雕成个什么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关于自己修的功法,不是他要瞒着他的六娘,只是师父不准他说,这一脉单传的功法,修习时都要朝祖师爷发誓的。
若发的誓言是不得好死之类,他才不会在乎。
可当时发的誓言,是除了弟子以外,若透露出去半个字,“此生所爱皆殁”。
那会儿他觉得这算什么毒誓,还不如不得好死。
可当他明白“所爱”是什么意思之后,他才懂得这誓言究竟有多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