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是戌时三刻,尚未到戌时,曲悦便拿着刚领来的腰牌离开王宫,乘坐独角兽车去往天街。
天街的存在是幻波告诉她的,在普通人和修道者混居的城市中,天街是个只有修道者的大集市。
除了天魔人以外,任何国家、种族的修道者都可以来天街做买卖,买卖的规则由卖方来定,即使再怎样离谱,只要买家接受,天街就给予交易保护,充当着仲裁官的角色。
以天风强大的实力,天街闻名九国。
为了避免麻烦,曲悦问妲媞讨了块儿面纱戴上,遮住大半张脸。早早在入口处的牌坊下站着,等元化一到来。
“小月亮,他会来吗?”幻波撑着鱼骨伞,站在她身边,对于曲悦怀疑元化一是她三哥一事,仍觉着不可思议,“元化一出了名的爱摆谱,讲排场,会随随便便出来赴约?”
“会。”其实曲悦也不是很确定,“我没将他和三哥联系在一起时,已对他颇感兴趣,我想他应如是,把我当成了对手,自然想要知己知彼……”
“呀!”此时,幻波的注意力被一位修道者手里提着的透明瓶子吸引,里头有几只小蛾子,翅膀仿佛洒了荧光粉,半身像极了人类,有男有女。
曲悦同样眼前一亮,这些是美人蛾,在三千界内非常少见。它们没有多强的法力,却长的非常漂亮,对灵宝非常敏感,经常被拿来探宝,通常有美人蛾存在的地方,必有宝物。
若非还要等着元化一,她一定会上前询问一下,这些美人蛾是从哪里抓来的。
“我跟过去瞧瞧。”幻波早就心痒难耐,想要入天街溜达溜达,顺便找几双好看的鞋子,“小月亮,我发现天风才更适合我呀。”
天风处处精致,修道者们活的也精致,的确比较适合幻波,曲悦点点头:“前辈您不要乱跑,只许在天街内活动,遇到意外就大声喊我名字……”
“我快一千岁了,你当我小孩子?”幻波收起鱼骨伞,在她肩膀敲了一下,“小月亮,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爱操心,只要与你相熟的,谁的心你都要操。”
“我……”曲悦反驳不来,这大概是职业病。
她以前可不是个爱管事的性格,都是从加入特殊部门办案子开始的。
幻波将伞夹在腋下,往天街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操心多
老的快
条条皱纹冒出来
不领情的你无奈
领你情的难甩开
不如天高海阔
睁眼闭眼
大自在
曲悦没注意幻波念的什么,他一离开,她就开启了一线牵。
自从给元化一递了帖子,一直都在联系曲宋,直到这会儿才联系上。
和曲宋讲明情况后,曲宋许久没有反应,开始联系曲唐:“大哥,老三剑隐时还能返老还童?”
——“不能。”曲唐亦是诧异,“骨中剑会导致他的骨龄与剑隐时的外貌年龄差不多,但从没变成小孩子过。”
曲悦强调:“根据君执的口供,元化一是在唐家长大的,他还讲过许多童年的事情。”
——“小妹,你该不是认错人了。”
曲悦目露纠结:“可他的小动作,也太像父亲了。而且三哥失踪三百年,元化一两百多岁,真的是巧合?”
曲宋思忖道:“倘若真是老三,或许,他所谓的童年记忆,是在刚刚剑隐陷入昏厥时,被某位大佬以法力灌输进去的。”
——“没错,有这个可能。”
曲悦一怔:“还能这样做?”
曲宋声音带了些肃杀:“可以,但会损伤老三的意识海。”
曲悦的目光也冷厉几分:“若真如此,这位大佬可真是够歹毒的,给三哥姓‘元’,说明他看到了三哥的骨牌,知道三哥的来历。”
故意瞒着也就罢了,竟还灌输假的童年记忆。
——“先别忙着下结论,还没确定呢。”
“突然发现我们真笨!”曲悦一拍额头,“我不会画画,你们画一幅三哥的画像,拿给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突然死一样的寂静。
曲宋:“咱家没有懂画的。”
“父亲莫非不会画画?”曲悦狐疑。父亲教她琴棋书,唯独没教过画。
曲宋没说原因,岔开这个话题:“相貌也有类似的,算不得直接证据。你就直接敲他脊柱骨,最准确。”
“恩。”曲悦点头,“他来了。”
曲悦怕被发现,本想掐断一线牵,但又觉得开启着也无妨,让大哥二哥做个参考,元化一若能感应到一线牵的存在,那反而是件好事。
她转过身,目望玉冠束发的元化一从独角兽车上走下来。
正值冬季,即使天风不像覆霜位于北地,也是极冷的,但他这长袍叠大氅的,一个人愣是穿出了一个加强连的气势。
“曲先生。”元化一踩着积雪,微笑上前。
“国师大人。”曲悦也微微见礼,眉眼带笑。
——“这声音听着不像老三,比老三低沉很多。”
元化一走到曲悦面前,保持着一定距离:“先生约本座游天街,令本座颇感意外。”
曲悦早想好了说辞:“晚辈随家父隐居多年,想逛天街,又怕不懂规矩被人骗,思来想去,您是最合适的引路人。”
元化一好笑:“先生找本座来,是给你当引路人的?你这胆子有些大呀。”
曲悦一本正经:“所以晚辈才说,晚辈不懂规矩。”
元化一信她才怪了,颇有兴趣道:“那请。”
“多谢。”曲悦也没让他,提步往里走,睫毛稍一垂,“国师大人,晚辈未曾辟谷,想先吃个晚饭,您有推荐的么?”
“随本座来。”元化一等着看她准备干什么,自然不会反驳。
……
天街位于高空,面积广阔,还有蜿蜒天河穿街而过,河里住着不少水系妖物与精灵,卖的自然也是水系之物。
而天河因景美,飘着许多游船,被吐着泡泡的鱼精们拖拽着四处游荡。
元化一带着曲悦来到一家酒楼,建在一座河桥上,两侧挨着水。
临窗坐下后,曲悦听见鲛女的歌声从游船上飘进来。
跑堂的送来玉碟菜谱,天街有天街的规矩,认得出是自家国师大人,但都只恭敬的称呼前辈。
元化一让曲悦随意点,曲悦捧着玉碟垂下头:“三哥喜欢吃什么?”
——“他修剑道,一早就辟谷了。”
曲宋却道:“他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蜜饯,小时候胖的像猪,修剑以后才戒了糖。”
于是曲悦点了十几个菜,一半是偏甜的,更来了一份蜜饯。
元化一稍一愣,小丫头连他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是君执告诉她的?莫非君执有什么阴谋?
他不由防备起来。
曲悦将玉碟递过去,眨眨眼,示意轮到他了。
“本座喝茶就好。”元化一只点一壶茶。
“他似乎是喜欢吃甜食。”曲悦点菜时,有注意着他的神态,先试探一番,进一步确定过后,再找机会敲他的脊柱骨。
敲一位七品修道者、还是天风大国师的脊柱骨,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三哥还有什么特点?”
——“特点?生在咱们乐修世家,不通音律,五音不全,也算特点了?”
曲宋点头附和:“老三喜欢听曲子,但他就是听个声音,其实对音律一窍不通。”
——“哎,咱们兄弟五个,也独他最嫉恶如仇,侠肝义胆。”
曲宋不赞同:“心眼也小,无意中说了句惹他不开心的话,他能记许多年。”
——“咱家心眼最小的是你?老三就记你一回,你能记他一辈子,逮着机会就拿出来说。”
曲宋呵呵:“与老三比我不清楚,但与大哥比心眼小,我是比不过的。”
“行了行了。”曲悦打断他们,无语至极,“我算看出来了,这心眼小可能是遗传病。”
曲悦有时候也是个小心眼,“也不知遗传的谁,父亲明明如此豁达大度。”
突然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曲悦:“我说错什么了?”
——“小妹,你弹唱一首《海月江潮》。”曲唐不知是突然想起来的,还是忙着转话题,“这是老三最喜欢听的曲子,每次剑隐醒来,一听这首曲子就哭。”
曲悦沉默,这是一首思乡之曲。
曲宋也默了默:“大哥,哭的好像是你。”
——“你不懂,他不善表达,我是替他哭。”
曲悦心中忽有些难受,擡头看了元化一一眼,他正提着壶为自己斟茶。“二哥,根据我收集来的消息,元化一可不是什么好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曲家的门风说严也不严,但约束自身,不与心术不正者为友,是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以传闻中元化一做过的事情,他若真是三哥,曲宋可能会送他上异人法庭。
但曲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老三即使失忆,也做不了多罪大恶极的事儿。”
曲悦不解:“为何?”
曲宋:“因为脊柱骨里的天贤剑,他若遭天贤剑嫌弃,剑会直接戳死他,不会留着他过年。”
曲悦:……
放心了。
曲悦假装望向窗外的河景,堆砌好情绪之后,转脸看向元化一:“如此美景,晚辈心头颇有感悟,您介意晚辈弹奏一曲么?”
“求之不得。”元化一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摸清形势,再反守为攻,让君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此良辰美景,在这吵闹的酒楼里未免败兴,不若你我也去租条船,同游天河?”
——“老二,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想泡小妹?”
曲宋:“不,他是想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