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幻境?”晴朗收回真气,捋锊袖子朝门口走去,调侃道,“连幻境和真实都分不清楚,你这智商也是挺感人的。”
走到门口时略略转头,眼风瞥过夜初心,“竟能生出如此‘机智’的女儿,不科学啊。”
夜初心神色自若,仿若未闻。
看着晴朗消失的背影,简小楼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其实,我还在幻境里没出来吧?”
夜游忙不叠抓住她的手。
素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解释:“你听我说,你被困在十四阶的天人心魔里,剑心有折损的先兆,禅灵子说天山剑阁可以救你,我们便匆匆忙忙将你送来天山剑阁,借用葬剑池内的正道剑气为你斩心魔。葬剑池下,有扇通往深渊、也就是幽冥世界的大门,画乐蓉在为你斩心魔时,两界大门突然开启,你的魂魄被吸了进去……”
夜初心点头:“娘,事情过于巧合,但你千真万确神魂出窍去了一趟幽冥世界,并非困于心魔。”
七嘴八舌一通说,简小楼脑子里嗡嗡嗡,从疑心到迷茫,随后震惊。
原来她不是在梦境里斩心魔,而是真的捅了幽冥太子好几剑?!
银龙也并非心魔幻化,而是……本本本本尊?!
得知真相的简小楼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颤抖,自己懵懵懂懂间,竟然出国旅游了一圈,哦不,是在鬼门关转悠了一个来回!
夜游将她抱紧一些:“没事了小楼,你已经回来了。”
简小楼并非畏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亏得自以为经验丰富,拿来当游戏通关。难怪有句话说,淹死的多半是会游泳的:“那、我的神魂是如何回来的?”
素和叹道:“我们本想去救你,但我和渣龙无法通过葬剑池下的两界大门。”
夜初心指了指门外:“唯有让晴朗使用招魂术。咱们星域和深渊虽是邻居,但跨世界招魂难度极大,晴朗从清晨开始至今,一连召了十六次才将娘的神魂召回身体里来……”
作为将厉剑昭交给他的条件,施展一次折损百年寿元,一眨眼一千六百年的命没了。
“你在幽冥兽的地盘上待了几十日,都做什么了?”素和拉了个凳子过来,饶有兴趣的问。
“我?我一睁眼瞧见一个美男子,还以为是色戒心魔,一剑给捅了。”简小楼后怕之后,扼腕叹息,“哎!就是眼睛里会飞出白蛾子的那位幽冥族太子,早知一切不是做梦,我该多捅几剑,捅死他才对!”
素和问:“你见着幽冥太子的真身了?”
简小楼点头:“也是一条白狗,和阿贤一模一样,既然不是幻觉,那么阿贤肯定出自幽冥王族。太可惜了,我没有趁机打探一下阿贤的身世。”
素和摸着下巴:“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简小楼道:“接着那条幽冥银龙来了,我被他带回行宫。我以为是心魔在考验我,非常配合,没有想过逃走。”
察觉夜游圈住她的手臂逐渐缩紧,她连忙解释,“那条龙啊,也是条勤学好问的龙,一直孜孜不倦向我请教人族语言……”
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看到的神兵排名榜,“对了,我这一趟‘梦游’倒是收获颇丰,知道了幽冥兽的来历。”
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讲诉了一遍。
“孤劫刀?”夜初心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却又想不起来,“娘的意思是,有位大能以孤劫刀在深渊斩杀了一头神兽,神兽的血统导致幽冥兽变异的强悍无匹,却又因为那柄刀,它们的种族生不出纯血雌性兽,阴阳失衡,不得不向外侵略?”
“银龙说,这是兽王的猜测。”
简小楼说着说着,直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苍天啊,银龙储物戒里那上百本书册,很可能是神族留下来的大造化!
银龙那傻逼居然拿来当字帖!
而自己居然以为是在做梦,翻两下就给扔了!
这感觉好似做梦时梦到了彩票号码,却当成一钱不值的狗屁,醒来之后,才发现和亿万大奖失之交臂!
简小楼心痛的直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娘?”夜初心坐到床边,拉住她另一只手,目色关切,“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简小楼无语凝噎,将那些“身外物”抛诸脑后,能从幽冥兽手底下活着回来,已是中了头等大奖。
注意力回归到夜初心身上,简小楼的眼睛又开始慢慢湿润。
她极力忍住,先将夜游与素和给轰了出去,才开始抱着女儿泪水潸潸:“娘真是对不起你,生你的时候,护不住你,害你被活生生剖出来。养你的时候,又将诅咒过渡给你……”
“娘……”夜初心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命运如此,没有谁对谁错,此生能做爹娘的女儿,已然是上苍给予我最大的福分。”
女儿这般懂事,更令得简小楼一颗心碎的一塌糊涂:“弯弯,你醒来之后,是如何从蓝星海心里出来的?你还那么小,又是如何生存的?”
“轮回之子唤醒我以后,使用法术,在海心内部开辟了一道传送门。”夜初心去倒了杯水,拿来给她喝,“我从传送门出去,掉落在南宿望仙山,外公面前。”
简小楼握住茶杯的手一顿:“金羽?”
“恩,所以我身体虽有些痛苦,日子过得却并不辛苦。”夜初心摘下手套,五根手指套了六枚金光闪闪的储物戒,证明自己背后站着一位大金主。
金羽自然是值得信赖的,简小楼心中稍有安慰。
说起来,她并不是很理解弯弯在海心里做的那个未来梦。
在她看来,弯弯分明是活了一辈子之后,因缘际会,重生回到小时候,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改变未来。
自己是个穿越女,女儿是个重生女,她们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母女俩从正午聊到夜间。
坐得累了,夜初心脱靴上床,与还有些虚弱的简小楼躺在一处,继续聊着。
聊天的过程中,简小楼没少流泪,旁人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到了她这里反了过来。
最后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晴朗,简小楼再迟钝也可以发现,女儿说起晴朗时,漆黑的眼底隐隐有一簇光芒跳动。
晴朗算是什么,女儿重生之前的丈夫。
简小楼无论怎么听,都觉着晴朗此人浑身缺点,用“卑鄙无耻”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然而从女儿的评价来看,她对自己前世这位丈夫是十分满意的。
女儿喜欢,她无所谓,毕竟拿夜游来与晴朗相比,说不准谁比谁更卑鄙无耻。
女儿这奇特的审美,一定是遗传了自己。
皎皎月光透过纱窗铺就满地银灰,天山万籁俱寂,只听房门“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知是夜游,纱幔里的母女俩自顾自说话,谁也不加理会。
夜游朝床铺探了一眼,走到案台边,点燃案台上的烛火:“弯弯,你去看看晴朗。”
夜初心疑惑道:“看他做什么?”
夜游轻声道:“我认为你最好去看看他。”
“我……”夜初心眨了眨眼,明白自己是惹人嫌了,讪讪从床上爬起来,“爹说的有理,丢了千年寿元,他又得偷偷哭了,我去看看他。”
“替我向他道谢。”简小楼舍不得女儿,拉着她的手嘱咐。
“恩。”夜初心慢吞吞穿好靴子,取过斗篷披上,戴上面具。
走到夜游面前时,她伸出手,贴心的拂去他肩膀上的冰渣,“爹,屋外很冷吧。”
夜游点了下头:“是很冷。”
夜初心转身又要回床上:“那算了,我还是等天亮了再去吧。”
这丫头,夜游揪住她的领子,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窘态:“你一条水生龙,怕什么冷?”
夜初心微弯唇角,促狭一笑,出门去了。
他们一行人,被天山剑阁安排在南山联排的木楼里。
夜初心自爹娘的房间里出来之后,也没真想去看望晴朗。从她举报晴朗,将晴朗逼来星域开始,便朝着坑他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姻缘已断,不必倾注太多感情进去。
伸了个懒腰,夜初心踩着厚实的积雪向山顶走去,闲来无事,准备欣赏一下天山的日出。
岂料抵达山顶时,观景石上已有人在盘膝打坐。
夜初心当即提步转弯,准备去另一处。
观景石上打坐的男修察觉她的气息,转过头:“夜姑娘?”
夜初心驻足拱手:“华公子。”
天山剑阁弟子众多,夜初心认识的很少,但华真名头响亮,想不记着都难。毕竟是太真第一正道女修画乐蓉的儿子,又有个身为邪修的爹,父母那一段往事,被太真人津津乐道了几千年。
“姑娘是来欣赏日出的么,位置让给你。”
“不必。”夜初心摇摇头,“我去别处就好,不耽误华公子清修。”
“我哪里是清修,心情烦闷来看风景罢了。天山日出,在此地观看是最绝佳的,姑娘上来吧,我去别处,反正我在天山住了几千年,早就看腻了。”
华真微微笑着,正准备跃下观景石,夜初心足下一点,飞了上去:“既然如此,一起便是,此石宽阔,又不是容不下你我二人。”
华真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夜初心的心思极为细腻,明白华真为何会发愣,因为不光彩的出身,天山剑阁的弟子十分排斥他,视之为毒瘤,避之不及。
略一思量,她伸手将面具摘下,露出可怖容颜,笑着道:“前提是,华公子不觉着我煞风景。”
华真乍一见她真容,倒抽一口冷气。惊觉自己表现的过分,连忙坐下:“不不不,姑、姑娘一点、一点也不吓人!”
他结结巴巴的小模样,在夜初心看来甚是有趣,莞尔笑道:“是吗?”
笑的华真愈发紧张,手足无措:“是是,夜姑娘心灵美……”
夜初心更是忍俊不禁:“华公子剥开过我的心?怎就知道我心灵美?”
华真镇定下来,坐的端端正正,背书一样:“夜姑娘推测出天机,幽冥兽即将入侵,立刻来我天山剑阁预警,心系苍生,自然心灵美。”
而且华真已然明白她将面具摘下来的原因,小小一个细节,令他心生感动。
夜初心反掌一撑,身体微微后仰,擡头看着漫天星辰,似在感慨:“可惜男人只喜欢美人儿,心灵再美也没什么用处。”
“夜姑娘指的是世间肤浅男子。”
“在美色上,男人皆肤浅,不肤浅的一定有问题。”夜初心说出口之后,依稀想起这是晴朗曾经说过的话,微微有些失神。
“姑娘以偏概全了,外在的美丽固然为人喜爱,但内在的美好才是经久不衰。”
“说的出这番话,可见华公子尚未遇过令你动心的美色。”夜初心收敛情绪,淡淡笑着转头看她,“不然便会知道,美貌对于男子的杀伤力。”
“我……”华真再次被她的脸给恶心着了,不断告诫自己皮囊乃虚妄。
为克服障碍,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华真举目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瞧。
渐渐地,他发现夜初心虽貌丑,却生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杏子圆眼,蝶翼长睫,黑亮黑亮的眼瞳,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然而微笑之时,眼睛微微眯起,又散发着勾人的妩媚明艳……
华真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忙不叠低头。
夜初心离开房间以后,简小楼还在撩着纱帐依依不舍的往门口看。
一直到夜游走近面前,遮挡住她的视线,她才将注意力转到夜游身上一些。
“弯弯身上的诅咒怎么办?”简小楼以手掩面,“提前醒来,苦熬五百年,她的身体已是垮了,如今诅咒加深,我师父不一定斩的断,即使斩的断,她这身体……”
“总会有办法的。”夜游坐在床边,即使心境再怎样复杂,浅金的眼瞳依然清明澄澈,难辨情绪,“禅灵子十七阶斩不断,那就十九阶再斩,我会想办法延长弯弯的寿命。”
简小楼向他望过去:“有主意了么?”
夜游颔首:“已经有些初步的想法。”
他将她散在脸颊边的长发拨去耳后,“连番折腾,你先休息一下,明早画乐蓉必定会来扰你。”
“恩?”简小楼微讷,慢慢想明白了。本身她对幽冥兽就有特殊反应,如今更像个细作,前往神秘的深渊世界刺探军情,带回了第一手资料。
她满腹心事的在床里侧躺下,将外侧让给夜游。
之前夜游神魂面临崩碎时,两人同塌而眠,通常是他睡里侧,她睡外侧。仿佛里侧这个位置,写着“弱者专用”。
简小楼不会在意这些,现如今她在他面前,的确是个弱的不能再弱的弱者。
待她躺好之后,夜游脱去外袍躺下,从背后抱住她。
简小楼睁着眼睛,以为他会同自己说点什么,她没有忘记,之前他们正在争执。但夜游一言不发,呼吸均匀轻浅,只将湿热的气息熏在她耳朵上。
简小楼嗅着熟悉的体息,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脑袋埋进他胸膛里:“关于你说要去异世界……”
夜游打断她:“忘记此事吧,我与素和已经达成了共识,决定顺其自然。”
简小楼仰起头,烛光柔和,将他神色映衬的格外温柔。
“我始终不理解你为何会舍我不顾冲进城去,不理解你为何会替不想干的人拼命,更不理解你们所谓的道德底线。”
夜游硬邦邦的说完,旋即无奈的长长一叹,低头吻住她缺失血色的小嘴,惩罚似的啃咬了几口,咬到临近起火才松开她,否则就变为惩罚他自己。
他和她,不是他受伤,就是她受伤,总归是没有好时候。
平复浑浊的呼吸,夜游微笑着道:“但我必须承认我做错了,不该自以阅历丰富,就将你视作孩童,霸道的插手你的成长……小楼,之前是我不对,往后我会陪着你,不会过多干涉你。”
一波糖衣炮弹炸的简小楼快要失去思考能力,却对他态度的转变毫不意外,夫妻之间不怕存在差异,只怕无人妥协。
她的个性并不强势,反观夜游骨子里极度强势,两万多年久居高位,这份强势只增不减。
但不管怎么倔,倔的再过分,最终还是得他妥协。
“其实,是你想的过于复杂。”简小楼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似颗宝石嵌入剑鞘里,“我是觉得自己可以出一份力,但以我这么怕死的个性,哪里能做一个英雄。你不知道,我从前看话本子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抛妻弃女的大侠豪杰们……”
这艰辛人世,再也没有比在夜游怀抱里更安心舒适的地方,疲惫感逐渐上头,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没了声响。
夜游将锦被向上拽了拽,侧身躺着,静静看着她的睡脸。
小半个时辰过去,没有阖眼的打算。
小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被子下的手试图伸进夜游的中衣里。
夜游握住她的手腕,没叫她得逞。
小楼微微蹙眉,换了个睡姿,隔了一会儿,又想偷偷将手伸进他胸口,再被夜游抓住:“老实一点。”
小楼本也没睡太沉,听见他无奈的声音,渐渐转醒。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力道,简小楼心道:你抓着我的手,想要往你衣服里伸,还让我老实一点?
她正欲说话,赫然一惊。
她另一只空闲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伸进夜游裤子里?!
简小楼恍然明白了原因,震惊的猛坐起身,双腿一曲一伸,将夜游从床上踹了下去!
夜游不设防备,卷着纱帐滚去地上,整个纱帐都被扯了下来,害的他想起身却被纠缠住,再一次绊倒在地。
简小楼在意识里暴怒:“阿贤,你在搞什么!”
——“哎呀!我差一点就摸到了!”
简小楼直咬牙。
她已从弯弯口中听说了阿贤的事情,自己神魂出窍,阿贤被葬剑池下镇守裂隙大门的神剑给斩了出来,霸占她的法宝肉身。
但随着意识力逐渐减弱,只霸占了十日就陷入沉睡。
——“夜游真奇怪,他都可以摸你的胸,却不许你摸他的胸,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你够了啊!我还在,你如今竟可以控制我的身体了?”
——“我趁你睡着的时候,似乎可以稍稍控制一下……不过,从前我只能待在你的意识海深处,听得到外界,却看不见。现在,我可以通过你的眼睛,模糊的瞧见外界啦!”
简小楼后背发凉,心头瘆的慌:“你可以看到我看到的一切?”
——“是啊。”
“小楼?你怎么了?”夜游将纱帐卷起扔去一边,站在床边疑惑的看着她。
——“哎呦,真瞧不出来,夜游瞧着清瘦,身材挺不错啊。”
简小楼慌忙擡头,瞧见夜游的中衣领口颇为凌乱,胸口露出一大片,抓起被子朝他头上蒙了过去:“大半夜里,你衣衫不整的想干什么!”
她不好说阿贤可以看到,不然夜游八成得别扭死。
——“太坏了,摸不让摸,连看都不让看。”阿贤抱怨了一句,央着她,“小楼小楼,咱们商量一下,你将身体借给我玩玩吧。”
借去玩玩??
简小楼直接驳回:“不行!”
从前两个意识一个灵魂,自己醒着时阿贤都是昏着的。
看来被葬剑池下那柄神剑斩过以后,阿贤与自己的融合程度没有从前那么紧密了。
她得去向画乐蓉求借一下神剑,尝试看看,能否将阿贤完全从自己意识里斩出去,扔回它自己的兽身里。
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儿过了。
——“小楼,你我一起轮回十世,你我才是最亲的人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屁!”
——“哎呀,别那么小气啊,只需你休息的时候,借给我几个时辰就好。要不然,哼!你永远都不要休息了,我抢了身体就去做坏事,哼!除了天行,我要去把天山剑阁所有男人全给摸一遍,哼!”
“你这条臭狗,瞧不出来,还是条色狗!”
简小楼嘴里骂着,却有些哭笑不得,这难道是她经常操控别人身体干坏事的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