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琉玉想,以后还真不能说他浑身上下嘴最硬了。
“你的手也太小了些。”
缠绵细密的吻中,夹杂着他略含不满的低语。
其实琉玉的手哪里算小,就连朝鸢的长刀重刃她也能握住,使出一套连灵雍宫正也赞不绝口的剑术。
她若握不住剑,绝不是她手小,而是剑柄的尺寸太不合常规。
……更何况这样不合常规的剑,还不只一把。
怀中的少女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粉,像一朵水汽氤氲中微微颤动的牡丹。
她檀口微张,道:
“不是不让我动吗?骗子。”
墨麟没回答,他望着此刻仰面轻靠在他肩头的少女。
慵懒的,美丽的,池水深处水流涌动,是她搅动的波澜,墨麟呼吸凌乱,仿佛心脏也被她紧攥,涨得愉悦又疼痛。
与新婚那夜的敷衍冷淡截然不同。
不愉快的记忆被此刻覆盖。
他一遍遍地描摹她的模样,珍惜的,贪婪的将她此刻神色烙印在他眼底。
琉玉没等到回音,只听到在水声荡漾中他清晰可闻的喘.息声。
她掌控着他的喜怒哀乐。
这种认知从心底浮上来,充盈着她的脑海,在这一瞬与他有了微妙的共鸣。
“——真厉害。”
琉玉听到耳畔传来他迷离低沉的嗓音。
“灵雍魁首学这种事也这么快吗?”
琉玉忍了忍,没忍住:
“你是只有这个时候会说话是吗?”
苔藓般的幽绿眼眸蒙着一层雾,他耳上还缀着那对山鬼铜钱的红穗耳坠,扫过锁骨时有轻微的痒。
“不然你想听什么?听我说玉面蜘蛛和崖山天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听到崖山天门,琉玉蓦然清醒。
她反身便将他推至石壁上,面对着面,琉玉神情肃然几分:
“就说这个。”
当初相里氏先祖率领仙家世族,合力封印天外邪魔的地方,就在崖山。
前世,从照夜二百七十年开始,神州各地不断出现邪魔踪迹,最后发现是天门封印松动,有邪魔从封印之隙重回神州大地,仙家世族不得不摈弃前嫌,联手再度加固封印。
就在那一年,前世的阴山泽和南宫镜死在了崖山。
世人皆认为阴山氏为了攻下中州王畿,故意引天外邪魔入世,想将当日在场的仙家世族全数歼灭。
好在他们的徒弟九方彰华大义灭亲,这才令大晁江山不至落入贼人之手。
前世的琉玉,曾一度试图寻找天门封印松动的真相,想向世人澄清阴山氏的声名。
即便后来琉玉已经放弃了这种自证清白的愚蠢念头,但她也仍旧想知道,崖山天门的封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麟定定瞧着她认真的眼。
扶着她腰肢的粗粝手掌摩挲了一下,他道:
“你对崖山天门封印很感兴趣?”
“天下安危人人有责,”琉玉抿出一个笑容,“要是天门封印松动,对神州格局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
理是这个理,但墨麟能感觉到琉玉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不只这件事。
她对大晁仙家世族的仇恨,对九幽妖鬼打开心防的契机,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缘由。
她心底压着事,不肯透露给旁人,唯一能窥见的一丝痕迹,就是当日阿绛身死,朝暝被妖鬼群起而攻之的那一日。
他望入少女潋滟柔软的眼波时,总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她枕在自己怀中,眼泪浸湿他衣襟的夜晚。
墨麟不想追问她太多。
他想让她愉快,让她忘记那些沉重的烦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就拿来胁迫我了——你真想听?”
琉玉颔首,认真道:
“不管是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
他看了她一会儿,唇畔忽而勾起。
“那你帮我一个忙。”
琉玉面上浮出一丝无语神色,墨麟的眼尾却只是朝后方瞥了一眼。
“帮我拿一下衣服而已。”
这么简单?
琉玉半信半疑地勾勾手指,用炁流将放在岸上的衣袍取了过来。
墨麟却根本没拿衣袍,而是抓起放在上面的芥子袋。
略尖的蛇齿咬住系带,在琉玉愕然目光中,他抽开带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
琉玉认得那是什么。
“……我在跟你说正事。”
墨麟捉着她的手,让她从里面取了一粒,眼睫轻扫过她微恼的模样,他的齿尖在她柔嫩的手指上磨了磨。
“这个也是正事,一月一次的正事。”
青筋起伏的手臂勾住了她的腿弯。
缓慢地,不容反抗地。
琉玉眉心难耐地轻蹙了一下,很快被他吻开。
“今日攻入欲仙台后,玉面蜘蛛的寝殿是我亲自搜的,身上这些擦伤也是被寝殿内的防御兵阵所伤,里面除了一些金玉宝石之外,就是他为了避开九幽天音云海而单独另设的通讯阵。”
琉玉扬首望着玉山之巅的星海,呼吸又急又乱,思绪也混沌起来。
“通讯阵……阵法内部应该会有记录……”
“没错。”
他细细地磨,一点点抵近。
“不过他做事还算小心,这次出发前料到了会有一去不返的危险,所以最近的阵内记录都抹去了,即便我让鬼侍尽力修复阵法,也只能从里面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
其中就提到了崖山天门和钥匙。
“钥匙?”
“不是具体的钥匙,只是一种形容,形容能够解开天门封印的东西。”
天门封印的巧妙之处,就在与它并非无坚不摧。
只要有纯正邪魔血脉,就能从人间这一侧解开封印,或是有纯正的人族血脉,也能从天外一侧解开封印。
天外一侧不可能有人族存在。
而照夜元年之后,神州各地已彻底荡清了天外邪魔,余下的妖鬼皆混有人族血脉,绝无可能开启封印。
除此以外,任何蛮力都无法解开这个封印,理论上它是无可撼动的。
所以前世仙家世族为了栽赃阴山氏,才会编造出阴山氏勾结妖鬼的证据,让世人都认定阴山氏偷偷蓄养了天外邪魔,开启了天门封印。
尽管他们杀遍了阴山家的人,也没能找出任何蓄养天外邪魔的证据。
“玉面蜘蛛应该也是觉得在大晁和我之间取得一个恐怖平衡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想要寻找别的方式,来牵制大晁……”
琉玉攀着他的手臂,湿漉漉的眼眸如两丸浸在水中的玉石。
她追问:
“钥匙……他找到了吗?”
“如果他找到了,临死前肯定会吐出来替自己续命。”
墨麟突然发力。
如漂浮于水面的船被重重一撞,颠得她喉间溢出几声破碎音节,悠悠回荡在汤池水声中。
呼出的白气与热雾交织,被他一并吞入唇齿间。
大约是被这池中热水泡得太久,墨麟的胸膛和脖颈上有汗珠大颗大颗往下落,落在琉玉的锁骨上,汇成一汪小小的水泊。
不能再泡了。
虽然这一刻他很想就这么死在这里,但他觉得琉玉应该不想。
墨麟抱着琉玉从池边往上走。
他随手给琉玉和自己都裹上了外袍,朝着汤池后方竹林掩映的别居走。
琉玉还沉浸在他方才那番话中。
即便玉面蜘蛛没找到那把【钥匙】,但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线索。
他与九方家和钟离家的关系如此紧密。
会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吗?
又或是反过来,玉面蜘蛛原本就知道神州某处有遗漏的天外邪魔,这个消息传到了仙家世族耳中,百年后他们找到了这把钥匙,设计陷害了阴山氏。
线索还不够多,只能猜测,无法确定。
正想着,被墨麟抱着的琉玉忽而闷哼了一声。
她不敢相信地擡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下颌。
“你……要这么抱着我走进去?”
“嗯。”
嗯什么嗯!
琉玉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出去!”
这一巴掌对于墨麟而言犹如瘙痒,他眉头都没动一下,还将琉玉往上托了托,道:
“不,外面太冷了。”
“……”
挂在他腰间的琉玉被颠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处汤池别居看得出是匆忙收拾的,借着月光,隐约还能看出被洗劫一空的痕迹。
但推门进入内室,琉玉又嗅到了熟悉的群仙髓香气。
“我派了一队人加急去极夜宫取来的,都是你用惯的东西,不是旁人用过的。”
被抛进柔软的床榻内,琉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人早有谋划。
不仅收拾好了床榻,还取了避子药丸。
背脊贴住了什么东西,琉玉被硌得眉头一皱。
她似乎隐约瞥见了什么反射月光的东西,顺着锦被间的缝隙掀开一看——
是满床的白玉。
莹白细腻的玉石质地温润,在疏疏月光照射下,未经雕琢的流转着内敛白透的灵光,只需触摸,就能感知到其中汹涌澎湃的灵力波动。
琉玉惊愕地望着这满床白玉,墨麟也在看她。
凝脂玉衬着比玉更美的美人,他的脑子里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只觉得眼前一幕美得心惊肉跳。
想看着她戴上这些神玉所制的剑簪。
想让她用他亲手奉上的武器,去斩杀那些让她不悦的敌人。
贴着她的身躯覆压而下,墨麟捉住她的指尖,垂眸亲吻:
“玉山缴获的神玉,都在这里,我留了王玉和凡玉,还有一些玛瑙翡翠之类的,你若觉得不够,再从我这里划。”
饶是阴山氏富可敌国,琉玉也鲜少数量如此庞大的神玉。
和这堆蕴含庞大生炁的神玉比起来,那些玛瑙翡翠的价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墨麟原以为琉玉见到这些会有几分高兴。
但他却看到少女的眉目间,莫名浮现出几分很难形容的复杂情绪。
她擡眸问:
“你知道这些神玉,能武装起一支多么厉害的修者队伍吗?”
如果前世她的复仇路上,能有这样一批神玉作为武器,或许当初关山一战,她的炁海不会受损,朝鸢朝暝还有阴山氏的诸多家臣也就不必死。
她是阴山氏的支柱,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她本可以救下他们。
乌黑微卷的长发垂落在床榻上,他撑着额角,眸色寂静:
“我只知道我们二人联手,打败了坐拥这么多神玉的玉山妖鬼,以后,我们还会打败更多的、更强的敌人。”
不管她到底在提防什么、畏惧什么——
他会陪着她。
琉玉神色微怔。
那些复杂的、墨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寸寸融化。
“是的,我们联手,除掉了他们。”
琉玉将墨麟拉入她前世的梦魇中。
那些梦太沉重了,充满了血淋淋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折磨,扯着她往下坠。
她想抓住什么。
在濡湿的吻中,她感受到自己逐渐攀升的体温。
这一次,她不再是只能看着他心跳一点点沉寂,体温一点点消散的那个亡魂。
两个久旷之人紧贴着,亲密无间。
黑暗中有滑腻柔软的东西在蔓延,墨麟想要遮住琉玉的眼,她却掀起凝着泪珠的睫羽,低低道:
“让我看着。”
墨麟又感觉到心脏处泛起愉悦而难以承受的涨痛。
“我要看着,它们为我而兴奋的样子。”
布满黑色鳞片的触肢战斗时能够生出锐利骨刺,连石头也能劈开。
然而当她触碰到时,墨麟却感觉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仿佛失去了理性控制一般——
缠绕她的指尖,蜿蜒成一朵小小的、丑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