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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正文 第60章

    第60章

    夜深,大战后的宅邸陷入静谧。

    月光透过四周的纱帷朦胧洒落水榭,偶尔有走错路的妖鬼带着脚步声靠近,也被无形的势隔绝在外。

    墨麟一手捞起散落在藤椅上的裙裳,一手抱着琉玉穿过竹影摇曳的回廊。

    朝暝早已重新布置过水榭处的这间卧房,他穿过两扇乌木菱格的隔门,将琉玉安置在橘绿绣金线的被面上,转身时,少女伸手捏住他小指。

    “你去哪儿?”

    墨麟回身将薄衾扯过来替她盖上,才道:

    “去沐浴,换寝衣。”

    琉玉趴在榻上,半露的肩背在琉璃灯下泛着玉色,她偏头,用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他:

    “那你回来还爱我吗?”

    墨麟的动作滞了一下,昏暗光线里的那双眼藏着隐秘的欲,令琉玉顿时觉得他似乎没有领悟到这句话只是个玩笑。

    “回来再告诉你。”

    他意味不明地落下这句话,转身打帘去了右边的隔间,似乎嫌换水麻烦,他干脆就用琉玉洗剩下的水冲洗沐浴。

    琉玉听着屏风后的水声,轻轻翻了个身。

    她指间握着的是从墨麟的怀里摸出的那条五色丝,那种不适感仍然占据着她的感官,一想到这上面是她的血,不适之余,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惶不安。

    九方少庚会出现在崖山天门,是否就如当初她和墨麟猜测的那样,与天门封印和天外邪魔有关?

    九方家想做什么?

    但凡是大晁人族,应该都不会愿意见到天外邪魔重归人间。

    可前世天门封印松动,和这一世九方家的人出现在崖山天门,都证实了九方家真的在打天门封印的主意。

    琉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这东西就暂且收在我这里。”

    沐浴更衣回来的墨麟从她手中抽走了五色丝。

    “借炁海封印它的气息,不会影响你,也足够安全。”

    他掀开薄衾,炽热的体温烘着澡豆的淡香,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琉玉整个人都拢住,两个人紧密地贴着,墨麟感受到琉玉的手指在拨弄他后腰的鳞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气息沉了几分。

    “和你经历的……那一世相比,我们现在的这一世,已经有了变数,比如九幽一统,比如即墨氏的出现与相里氏的覆灭,九方家必定会做出不一样的应对,那么,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就很有可能改变或者提前。”

    琉玉轻轻颔首:

    “这一世天门封印的松动就很有可能会提前。”

    “天外邪魔可不是什么通人性能沟通的物种,”墨麟用手指摩挲她的后颈,“九方家想借世人对天外邪魔的恐惧增加对天下兵力的掌控,顺道除掉阴山氏,玩火自焚的风险太高了。”

    琉玉仰着头,帐内色泽艳丽的琉璃灯地打在她莹润的鼻尖和樱色的唇上。

    “你见过天外邪魔吗?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墨麟抚摸着她冰凉的发丝,言简意赅地答:

    “很丑。”

    臃肿的身躯,硕大的脑袋,长着肉芽的口器,滑腻扭曲的触肢——将世间所有妖鬼最丑陋的样子融合起来,就是天外邪魔的模样。

    他们完全没有人的理智道德,是只知道入侵、生存和繁衍的魔。

    琉玉沉思道:

    “如果神州之内,真的还存在天外邪魔,它只能藏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并且被严加看管,否则以天外邪魔的掠夺本能,一定早就在人间大肆作乱。”

    琉玉想得有些头疼,因为她现在根本不可能抽出精力去找什么天外邪魔。

    这就像个不知何时会炸的隐雷。

    一旦炸开,仙家世族必将汇聚崖山,合力加固天门封印。

    ——但琉玉直至现在,也不明白为何爹爹会在封印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捣毁阵眼,阻拦封印。

    就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作证,九方彰华才敢“大义弑师”,九方家才敢借此向阴山氏发动进攻。

    如果弄不清这一点。

    琉玉总觉得,这一世还会有重蹈覆辙的可能。

    墨麟盯着她的神色,忽而开口:“要喝水吗?”

    上榻之前他便将茶壶放在了榻边,琉玉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在水榭一遭,她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于是点了点头。

    琉玉看他坐起身,面对她的背脊上遍布鞭痕与刀伤,眸光微微闪动。

    倒了一盏茶的墨麟却没有递给琉玉,自己仰头饮下后,才俯身一口一口渡给了她。

    唇舌在淡淡的茶香中勾缠,溢出的水泽顺着她修长脖颈一路滑下,淌过彼此相接的部分。

    琉玉有些受不住了,她发出含糊不清的语调:“够了……”

    “只有你够了。”他勾住她白得明晃晃的腿弯,侧着身,缓而强势地往下压,“琉玉,你每次怎么那么快就够了?”

    半掩的窗外有风声,有蝉鸣,还有叽咕叽咕的水声。

    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绪。

    琉玉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场酣畅云.雨中,再也无暇分神去想那些沉重又无解的难题。

    他将她反抱在怀中,背脊贴着他的胸膛。

    琉玉向下看了一眼,难耐又吃力地退拒:

    “不行,墨麟,你不许……”

    本就已经临近了。

    他还贪婪地逼近,想让她拥有第二把剑。

    “行的。”

    他微汗的鼻尖抵着她的耳垂,带着低低的喘。

    “别怕,以后刀山火海,你踩着我过,权势名利,我托着你去争,只要你摇一摇铃——就算我只剩一口气,爬也会爬到你的面前,琉玉,你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到。”

    前所未有的猛烈令琉玉紧紧攥住被面。

    呼吸和低.吟被撞得支离破碎,完全停转的大脑除了纯粹的愉.悦什么也不剩下。

    她颤抖着,在他怀中低泣。

    墨麟一点一点,舔舐她所有的眼泪-

    辰时三刻。

    相里华莲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给琉玉送药把脉。

    垂帐重重落下,勉强拢了一件月白宽袍的琉玉阖目补眠,留一条手臂悬在外面给相里华莲诊脉。

    “……”

    相里华莲缓缓擡头,视线落在她手臂的指痕,和衣襟下的隐隐约约窥见的齿痕上。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身体尚未复原,即墨小姐还是节制些为好……至少人数控制一下。”

    人数?

    琉玉睁开眼,好奇地问:“这也能把脉把出来?”

    相里华莲将琉玉的疑问当做是默认,容色浓丽的面庞上一阵青一阵红。

    她瞪着眼在琉玉身上翻来覆去地打量,似乎怎么也没法将眼前的女子和一夜御数夫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当然能。”

    她竭力让自己显得见过大风大浪。

    “得有……两三人吧?即墨小姐年轻力壮,可以理解,但如今毒素未清,又因纵.欲导致体内炁流紊乱,本来喝三日药就能全好,现在得喝五日药,这药又不好喝,即墨小姐这几日最好多加节制。”

    琉玉忍着笑,点点头。

    “对了。”

    琉玉从枕边的芥子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石头,交给正缓缓收回百草藤的相里华莲。

    相里华莲将东西摊开一瞧。

    竟是相里氏的家主印鉴。

    印鉴上的炁流已经散尽,琉玉没有注入自己的炁流。

    相里华莲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过几日我们去拿下龙兑城的相里氏,你也得跟着亲自去一趟,有些话还是你们自家人转达更容易听进去。”

    琉玉侧卧在薄衾内。

    平淡无奇的眉目,却难掩活色生香的动人神态。

    “要说话,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说呢?相里家主。”

    良久,相里华莲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你让我当相里氏家主?可,你怎么能真的让相里氏的人,做这个家主?我的意思是,你不怕我叛变?不怕我和相里氏的人联起手来反你?毕竟我跟他们真的是同姓同族的一家人……”

    琉玉缓缓坐直,将榻上的凭几拉过来靠着,姿态慵懒地听她说完。

    “血脉相连的一家人,这样的关系有时候的确很牢固,就像你和你哥哥相里翎一样,但有时候,亲人和路上的陌生人,甚至仇敌,也没什么两样,就像你和相里慎。”

    “我既然想用你这个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也相信,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信任,是吗?”

    相里华莲愣愣望着琉玉。

    其实今日来之前,她对于琉玉安排了两名妖鬼时刻监视她这件事,还颇有微词,觉得琉玉是担心她看过《仙农全书》后就翻脸跑路。

    但今日,琉玉将这枚货真价实的家主印鉴交到她手上,这意味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相里慎的钱粮都在这位即墨小姐手中。

    可相里氏上万族人,龙兑城本家六百修者。

    不管是幼时接济过她和哥哥的人,还是因父母亡故而欺负过他们的人,这些人今后的前程,乃至性命,都由她来裁断。

    这是权力。

    是她生平头一次,拥有了权力。

    这位即墨小姐的确不必担心她有任何叛变的可能,因为此时此刻的相里华莲只觉得——

    要是她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

    那样的话,或许她哥哥就不必死,她也不必背负那么多的命债了。

    相里华莲噙着眼泪,缓慢而用力地点点头-

    太平城并未被相里家占据太久,势力清理起来很快。

    方伏藏巡城回来的时候,琉玉正命朝暝在水榭外烧毁所有无量海的库存,不太好闻的苦涩气味压过池中芙蕖暗香,烟熏雾燎中,水榭外跪了一地的相里氏修者。

    他正想着要不要待会儿再开口,就见琉玉鼻尖翕动。

    “你喝酒了?”

    这嗅觉可真灵,难怪那位尊主不让他在尊后面前抽烟呢。

    “喝了几杯,驻扎太平城的乡绅豪族还有商户,都在打听即墨氏的来历,和小姐的喜好,一个两个还推得过,多了实在难推,就去歌楼略坐了坐。”

    方伏藏拱手道:

    “一切都是按照小姐所交代的说的。”

    准确的说,应该是月娘交代的。

    即墨氏起家于何处,祖籍何在,坞堡建在哪里,族中说得上话的都有谁等等,这些细节都是月娘一手编造,专业到快给即墨氏写出一部家族没落的血泪史。

    所以不管太平城内的这些人如何怀疑他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即墨氏,方伏藏都对答如流。

    琉玉托着腮,点了点脸颊道:

    “那几个在城内作乱的相里慎余党呢?”

    “也都解决了。”方伏藏瞥了一眼跪在下方的六七百名修者,声音稍大了几分,“乌止统领亲自动的手,主谋当场斩杀,鬼……咳,那个法家的小姑娘在审余党,从罪也斩,但其他属下在牢里关半年就放。”

    法家的小姑娘指的是鬼女,差点忘了,在这儿可不能将十二傩神的这几位身份透露出去。

    琉玉颔首。

    见火堆里那一批无量海烧得差不多了,又让朝暝倒第二批。

    她看向跪在院子里的修者,道:

    “我们即墨氏族小,人少,所以跟那些大世族比起来,规矩没那么多,除了废物不收,其他的,不管是妖鬼,还是曾经给别的世族效力过的家臣,我这里都收。”

    “不管你们想不想投靠我,我先说我这里的待遇。”

    “第一,我给你们什么价位的月钱,你们就干什么样的活,不需要多,也绝对不能少,不用你们吃无量海当死士,但吃里扒外偷奸耍滑,在我这儿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今后,即墨氏会修建自己的仙道院,你们的妻子,丈夫,孩子,还有你们自己,都可以进入仙道院修行相里氏的典籍,束修不会太高,但不只是你们这些有贵籍的人能进入仙道院,良籍、商籍、奴籍、匠籍的平民百姓也能进,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要么忍要么滚就行。”

    “第三,虽然我们即墨氏暂时还没有厉害到能举荐人去灵雍学宫的地步,但日后有一天我们够格了,也会同阴山氏一样,推举有天资的修者进入灵雍修行。”

    话音落下,底下跪成一片的相里氏修者仍然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偏头对身旁的人道:

    “吃了无量海还会有这种幻觉呢?”

    旁边的人给了他肩膀一拳,痛得他呲牙咧嘴。

    “是不是幻觉,你们到龙雀城的即墨氏坞堡看一眼就知道了。”

    琉玉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沫。

    昆山虎梅香气袭人,相里氏种出来的茶叶都比外面的要好许多。

    “你们相里氏庄园里那些农户,如今有大半都在我的坞堡里做事,今日同你们说的这些话,我也会同他们说一遍,你们要是觉得不满意,把相里家的东西都留下,带着人走就行,这里不会有人拦着你们。”

    琉玉擡起眼眸,似笑非笑道:

    “毕竟,那天那些农户服下无量海之后,我发现其中有好几人的天赋,其实比你们在场大部分都强,同样的资源砸在他们身上,或许还能出不少堪用的人才呢。”

    立在一旁的方伏藏瞥了琉玉一眼。

    诶。

    他们出来打工的哪里听得了这话。

    果然,立刻有人道:

    “我留我留!我是五境!”

    “我也五境!什么贵籍贱籍,我都不介意,妖鬼也行!仙道院都不用上,进来就能干!”

    “我六境!我月钱可以少拿点,但我两个孩子能不能都进你们的仙道院啊?”

    “少拿什么少拿!狗贼!别在这儿背后玩儿阴的啊——”

    朝暝带着人记了大半天,最后算出了结果,相里慎余下的这七百多名修者,留下了五百三十九人,其中九名七境修者,一百多名六境,其他五境四境修者不等。

    有这样一股力量,这个做了许久空壳子的即墨氏,也终于像样了几分。

    处理好太平城的事后,琉玉也立刻安排起前往龙兑城的事宜。

    趁热才能打铁。

    趁现在相里慎的头七都还没过,拿下相里氏本家,那么龙兑城也基本就在掌控之中了。

    可惜,琉玉计划得很美好,但世事总不会让她这么如意,轻轻松松就连拿两座城池。

    ——出发前夜,一封来自申屠氏的信笺送到了太平城的宅中。

    妖鬼长城边境一带,坐拥六座城池,雄踞一方的申屠氏,与九方家的长公子九方彰华、二公子九方少庚一道,向刚刚崭露头角的即墨氏家主发出邀请。

    邀请她参加洛水清谈,共商龙兑城相里氏的分割。

    琉玉盯着这封信笺上的字,忽而翘了翘唇角。

    这是九方彰华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