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几乎一夜未眠的檀宁在朦胧天光中醒来。
世族贵女朝起夜眠皆有定时,自檀宁被阴山氏收养之后便谨遵规矩,所以女使入内侍奉时,顶着眼下乌青的檀宁没有赖床,老老实实地起身坐在妆台前。
“……昨晚怎么回事。”
檀宁掩唇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
“大黄为什么在琉玉的院门外叫了大半夜?她不是最喜欢大黄吗,怎么不放它进院子?”
几名女使面面相觑,小声提醒檀宁:
“小姐忘了?隔壁院子里除了琉玉小姐,还有……那个妖鬼呢。”
原本困倦垂目的檀宁瞬时清醒了几分。
大黄虽说只是三叔从一名狗肉贩子手里捡回来的寻常土狗,并非什么灵兽,但最是护主,昨夜在院子外断断续续叫到快天明——
该不会是那个妖鬼和琉玉动起手来了吧!?
檀宁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连平日那个需要梳半个时辰的发式都不梳了,檀宁让女使随便梳了个简单发式,随即便直奔族老们所居的幽篁山房而去。
几位族老刚晨起练完功,正在堂内用朝食,就听仆人来报,宁小姐求见。
“——几位叔祖昨日商议得如何?”
檀宁面色凝重,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
“是正面与那妖鬼墨麟撕破脸,还是先从他的下属下手?檀宁以为从下属入手更容易些,十二傩神的那几个鬼将,瞧着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七叔祖的脑门上正贴着昨夜妖鬼送来的膏药。
据说是那妖鬼墨麟知道他有头风病,特意让鬼医白萍汀与相里氏的家主联手配的,昨夜贴了一晚,果真大有好转。
因此檀宁这么说的时候,他眯着眼慢悠悠道:
“这个事儿啊,嗯……不着急,咱们慢慢筹谋,不是不办,主要是急不得……你问问你五叔祖呢?”
五叔祖正在盘墨麟昨日遣人送来的青金石手串。
阴山氏不缺珠玉,但九幽却是玉石矿产之地,其中所存最顶级的石料,即便在阴山氏也不多见,就如他手头的这串,色相如天,全无杂色,很难叫人狠心拒绝。
迎上檀宁的目光,五叔祖不免挠了挠脸。
“这个……如今咱们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妖鬼墨麟如日中天,总得避其锋芒,且先忍忍,忍忍再说……”
从幽篁山房离开的檀宁心情沉重。
待她到主屋与阴山泽夫妇共进朝食,见到琉玉后颈上的一小块淤痕时,檀宁的心情复杂得更加一言难尽。
琉玉丝毫不知檀宁所想,只问:
“昨天送去的礼物可还喜欢?”
墨麟对檀宁没什么好感,所以给她的礼物也就不如旁人用心,只随手装了一匣子未经雕琢的红宝石和翡翠,不管是做法器还是做首饰都随她。
檀宁原本还挺喜欢的。
可视线在琉玉的后颈和露出的半截手臂上逡巡,见皙白如瓷的肌肤上片片淤痕,胸腔内的情绪翻江倒海,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那个妖鬼墨麟怎么不在?”
阴山泽刚想说他出门办事去了,就听琉玉道:
“不知道呢,他要去何处,谁管得了?”
其实是为了给【即墨瑰】在仙都玉京寻一处落脚地,墨麟一早便与方伏藏和阴兰若一道去买一间宅院了。
想到临行前墨麟还特意前来拜见过他,阴山泽瞧了琉玉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檀宁却显然误会了阴山泽的表情。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琉玉:
“实在不行……你来我的院子住。”
琉玉很遗憾地答:
“我也想,可惜有的人不允许,怎么办?”
檀宁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敢相信从不低头的琉玉会说出这么憋屈的话。
她可是阴山琉玉!她做事何时管过别人允不允许?
就连出嫁那日,她望着北荒九幽的方向,说的也是“不管那个妖鬼墨麟有多强,我也绝不堕大晁人族的颜面”这样的话。
她怎么能向那个妖鬼屈服?
檀宁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砍那个在他们阴山氏作威作福的妖鬼。
……国弱则民孱,族弱则人欺。
檀宁豁然起身。
柳娘眨眨眼问:“不吃了吗?”
“我去练功!”
见檀宁怒火中烧得连仪态都不顾的背影,琉玉的唇角压都压不住,阴山泽敲了一下她的头道:
“不是说不讨厌檀宁,要跟她和好吗?”
“和好归和好,但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
琉玉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肉羹,缓缓道:
“比起以前那个只知道围着九方彰华和我转的檀宁,我还是更喜欢记忆中那个在阴山氏遇到危机后,与我并肩而战的那个她。”
那个檀宁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
但却比任何时候的她,都更闪闪发光。
柳娘悄悄地瞧了琉玉一眼,抿着唇想,这话要是让檀宁听见,也不知会作何表情。
花了半日的时间,墨麟那边顺利定下了一处宅院。
宅院位处玉衡桥以南,东边是天宫仙市,过了伊水就是灵雍学宫所在,位置极佳,价格也不菲。
更重要的是,墨麟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因此妖鬼墨麟在玉京购置宅院的消息很快就在仙都玉京传开。
“——据说那妖鬼墨麟签订房契时,屋主多嘴,恭维了一句‘此宅能做九幽尊主在玉京的私宅,真是蓬荜生辉’,你猜那妖鬼说什么?”
演武场的台阶上,九方少庚随手抛了一粒果脯,用嘴稳稳接住后又道:
“他说,‘不是私宅,是赠人之物’,真是好阔气的手笔,那宅邸可是从前有琴氏的本家,占了半个里坊呢,他这宅子自己不住买来送谁啊?”
四方红墙高围,结界牢固,九方彰华看着伫立于演武场高台上的巨型傀将,心底不禁生出几分震撼。
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照夜元年之后,遗留在这世间最后的邪魔了。
直到这次父亲派他督建演武场,专门关押这只傀将,九方彰华才知晓九方家与钟离家合力将邪魔炼化为傀将之事。
他的手掌贴上傀将冰冷的金甲。
据说这只天甲三十一,连妖鬼墨麟倾尽全力,也不能相抗。
……何等强大的力量。
九方彰华垂下眼眸,回过神来,才回答方才九方少庚的疑问。
“能让妖鬼墨麟屈尊交好,又在仙都玉京并无住处,并且很有可能近日会抵达玉京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支着腿懒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忽而一顿,缓缓坐直。
“即墨瑰?”
九方彰华淡声道:
“以申屠襄的性格,不会臣服于妖鬼,能让他归顺依附的对象一定是大晁世族,玉京已有传闻,妖鬼大军围城两月而不缺粮草,背后有即墨氏的手笔。”
申屠襄随妖鬼墨麟入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仙都。
但许多人都以为,申屠襄投靠的是妖鬼墨麟,但九方彰华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申屠襄世代戍守边境,有妖鬼前,挡的是九幽的蛮族,有妖鬼后,他们的职责是抵御妖鬼。
申屠家忠肝义胆,大晁人尽皆知。
比起投靠妖鬼,的确是归顺于即墨瑰更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
相里氏的粮草,申屠氏的炼器工坊,阴山氏在西境虞渊的坊市。
再加上龙兑城内已经修建完工的诸多仙道院。
不限门第,只看天赋培养修者,虽然短期内会是一个无底洞,但时日一长,人才不断涌现,这些人都是即墨氏的可用之才。
粮草、法器、资财、修者,这些分开看并不可怕,但加起来,谁敢说即墨氏的实力还是一个二等世族?
“那她现在到底站在哪头?”
九方少庚想不明白了。
“之前与钟离家交好,现在又帮着妖鬼墨麟,她到底想什么呢?”
“就是要弄清楚她如今究竟是何立场,两家才会邀她来玉京。”
九方彰华淡淡扫过弟弟的面庞。
“家中已经危机四伏,所以,少庚,不要去四处散布琉玉的笑话了。”
骤然被长兄挑破自己这两日之举,九方少庚也并无窘迫,他手肘撑着台阶,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中果脯,无所谓道:
“危机四伏才好,看到老头子被一个小姑娘弄得焦头烂额,长兄难道不解气吗?”
仿佛随口道出一句话,平淡的语调下却藏着压抑克制的陈年积怨。
九方彰华没有回答。
“至于阴山琉玉嘛……”
少年又丢了一粒果脯入口,眼底笑意恶劣。
“我说妖鬼墨麟看不上她不是实话吗?待日后阴山氏覆灭,她被那妖鬼休弃,长兄若是不嫌弃,纳她做个妾室也就算了。”
听到这样轻贱的话,九方彰华下意识地蹙起眉,语调骤冷:
“妖鬼墨麟对琉玉态度恶劣,反倒给即墨瑰添置宅院,你觉得,他是看上谁了?”
九方少庚面色忽变。
“不可能!”
他的目光追随着九方彰华拂袖而去的背影,还在不停否认:
“那是他垂涎即墨瑰手里的粮草!绝对和她本人没关系,他连阴山琉玉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妖鬼墨麟?
和即墨瑰?
她身边不是有个妖鬼夫侍?
难道她就好这一口?
……什么品味!
九方少庚心中不屑,但不屑之余,又生出莫名的烦躁。
话是这么说,但直到第二日灵雍入学试炼,这个念头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向白羽孔雀车外张望。
灵雍入学试炼,是仅次于论道大会的盛事,又逢除夕,不只是仙都玉京,各地不少世族都会远道而来,有的是送自家子侄入试,有的是单纯看个热闹。
也有许多自身无法修行的平民百姓,对这些出身高贵的世族子弟万般追捧,也会来一观盛事。
九方家与钟离家邀请即墨瑰来玉京,就是以此今日盛事为借口。
抵达灵雍时,学宫内已人满为患。
“……你们听说了吗?”
三五成群的世族子弟们聚在一起,聊着仙都玉京这几日来最热门的话题。
“那个妖鬼墨麟,借着陪阴山琉玉回门的名头到了玉京,在天枢大街对阴山琉玉呼来喝去也就罢了,来了三日,竟没在阴山氏府邸待多久,倒是为即墨氏的那位家主忙前忙后,”
“就算是想拉拢那个即墨小姐,送宅邸这种事,交给属下去办也就罢了,他居然还亲力亲为,一应大小家私,竟都是他亲自圈点挑选的,你们说,这正常吗?”
“真不敢相信……”
那人咂舌,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娶了阴山琉玉不知珍惜,竟对其他女子示好,这可真是……”
“怎么就不可能了?”
九方少庚迎着这些玉京世族的目光拾级而上,神情散漫,不屑道:
“阴山琉玉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冲着那张脸才叫人高看一眼罢了,同样不满二十岁,人家即墨瑰出身寒门,凭一己之力擡高了整个即墨氏的地位,且比阴山琉玉突破八境的时间更早——她若有机会入灵雍,当初的灵雍魁首还不一定是谁呢。”
即墨氏崛起时间太短,玉京世族对即墨瑰更是了解不多,听九方少庚所言,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
又知道九方少庚与阴山琉玉有旧怨,有人揶揄:
“真有这么厉害?少庚,平日可不见你这样夸谁,该不会是为了显得你丢掉相里氏不那么伤面子,故意擡高对手吧?”
九方少庚冷眼瞥去:
“就你那点实力,即墨瑰都不用动手,只放出定势,你连法器都取不出来。”
旁人又笑:“听上去怎么还怪欣赏她的?”
“是又如何?”
九方少庚的回答令周遭不少世族都有些诧异,众人面面相觑,从字里行间倒是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暧昧意味。
这个即墨瑰竟然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九方二公子另眼相待。
这位二公子,就连阴山琉玉都不屑一顾呢。
九方少庚今日之语,固然有他本人对即墨瑰的看法,但也有九方潜的授意。
不只是他,钟离氏那头亦得到了同样的告诫。
“——我不管你与即墨瑰从前有什么旧怨,不管当初是不是撕破脸皮打得不死不休,今时不同往日,家主要我们与即墨瑰交好,灵沼,收起你的臭脾气,否则不管婚期还有几日,当初能换掉二姐,今日也能换掉你。”
钟离氏的大姐烟芜对钟离灵沼肃然道。
后者的眉头拧得几乎能打结,但又很快松开。
大晁帝后之位,她不会让给任何人,为了这个目标,她付出了那么多努力,绝不能因为一个即墨瑰而毁于一旦。
“……我明白。”
钟离灵沼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朝大姐投去锐利视线。
“但我不喜欢你同我说话的态度,我的未来夫君是当今帝主,你的夫君只不过是一个二等世族之子,姐姐,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应该再尊敬些吗?”
钟离烟芜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身上那件洁白昂贵的羽衣,笑意冷冽:
“帝主?你以为帝主就能高过我们钟离氏?我为钟离氏所做的贡献不比你低,我不仅是家主的女儿,也是祖母最喜欢的孙女,你想让我对你恭敬些,只怕还不够格。”
钟离烟芜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朝后方望去。
“收起你的无能之怒,即墨瑰来了。”
还有……走在她身旁的容色妖异的青年。
妖鬼墨麟。
这两人,竟然是一道来的!
灵雍学宫山门外的喧嚣声,骤然平息了几分。
无数人的视线落在了这两张生面孔上。
今日妖鬼墨麟只带了十二傩神中的四名鬼将,没了当日入京的声势浩大,倒能让学宫外的众多世族近距离看清这几名妖鬼究竟是何模样。
跟在妖鬼之主身后的蓝衣少年腰跨弯刀,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清冽锐利。
另一个身型矮小的少女面含甜笑,半点不像妖鬼,倒像个乖巧活泼的邻家妹妹。
在她身后的红发妖鬼才更符合世人对妖鬼的印象,不过也仅仅是因为气势外放,神情桀骜,而非有什么怪异之处。
走在最后的白衣女子,气质温和,仪容静雅,若不是与他们并行,只怕说是世族之女都有人信。
而率领着四名妖鬼的青年——
大晁人崇尚美姿容。
便是十恶不赦的凶犯,若是有一张好皮囊,世人也要怜悯三分。
从他们眼前缓缓走过的这位妖鬼之主,显然生了一张足以令所有人暂时忽略他身份的皮囊。
……简直像是从鬼气森森的林间走出来迷惑世人的妖异之物。
奇怪的是,与他并肩而来的少女分明容貌平淡,五官唯有一双眼称得上灵动清秀,但走在这位妖鬼之主身旁,却并未被他气势与容色所压,令人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即墨小姐。”
钟离烟芜第一个上前,自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便对她笑道:
“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也难怪我四妹当初与即墨小姐交手之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还想再得你指点一二,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她身旁的钟离灵沼所说的。
钟离灵沼的视线还停留在墨麟身上。
这般近距离细看,更能体会到妖异容色带来的冲击性,但紧接着,钟离灵沼想到的却是这个妖鬼之主夺取申屠氏三城后,不滥杀一人,不波及无辜百姓,军中有擅自劫掠者,当场斩杀的事迹。
比起皮囊,这般魄力手段,似乎更叫人高看一眼。
尤其是此人对阴山琉玉不假辞色,甚至令其当众颜面扫地,成了玉京城内的笑话,钟离灵沼每每想到此处,都颇觉快意。
她视线转而落在即墨瑰身上。
只是与即墨瑰扯上关系,这点又让钟离灵沼不悦。
琉玉与钟离灵沼多年宿敌,她眼珠子一转,琉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早知道就不让墨麟打扮得如此招摇。
怎么又叫钟离灵沼盯上了。
琉玉皮笑肉不笑道:
“灵沼小姐真想得我指点?”
钟离灵沼面无表情,眼神冷寂:
“当然,即墨小姐天赋卓绝,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灵沼若能得即墨小姐指点,三生有幸。”
琉玉笑着摇头:“听着不像真心话,有些阴阳怪气,看来灵沼小姐还是对我记恨在心呢。”
钟离烟芜冷冷扫了她一眼。
“怎么……会。”
以钟离灵沼的身份,何时有过这样需要曲意逢迎的时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丝浅笑。
“当初不过是当初立场相悖,并非我本人对即墨小姐心存敌意。”
琉玉笑眯眯瞧着她:“也就是说,败在我手下,你是心服口服咯?”
见钟离灵沼佯装平静的面容陡然碎裂,露出底下熊熊燃烧的自尊心,他忍俊不禁地朝琉玉瞥去一眼。
怎么就连欺负人也会那么可爱。
“……当、然。”
“当然是什么意思?”琉玉眨眨眼,“当然不服?”
众目睽睽之下,钟离灵沼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掐死眼前少女。
可大姐的视线压在她头顶。
不仅不能流露任何不顾大局之举,还要抿出一个足够落落大方的笑意,道:
“当然服气。”
钟离烟芜也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她对这个争强好胜、恨不得将全家姐妹都踩在脚下的妹妹没什么好感,见她难得吃瘪,竟也有几分快意。
钟离烟芜道:“既然化干戈为玉帛,即墨小姐不如随我们一道,钟离氏预留了席位,正好让即墨小姐瞧瞧这些时日月娘的进步……”
“那还是我们九方家预留的位置更靠前一些。”
九方少庚的声音压她一头,由远及近而来。
一听这声音,墨麟面上的笑意就消失得彻彻底底。
擡眸望去,果然见九方家的兄妹三人朝他们而来。
“正好即墨小姐与九幽尊主一同抵达,今日九方家的族老特意命我们兄妹三人前来相迎,不知二位是否赏脸?”
九方彰华面含浅笑,全然看不出当日与墨麟在天枢大街时的那点不愉快。
“即墨瑰,”九方少庚拧着眉头出声问,“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啊?”
在场所有人都有这个疑惑,只是没人如这位二公子一般,敢这样直接问出口。
琉玉随口答:
“在御道落车时巧遇,便一同进来,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
很不妥。
“妙仪,”九方少庚没好气地怼了怼妹妹,“你说有什么不妥。”
妙仪早就做足了准备,将纸板两手举得高高,都快怼到墨麟的脸上。
【有妇之夫在外要注意和女子交往的分寸贞洁是男子最宝贵的东西男子不自爱就像烂叶菜不守夫道的男子是要被浸猪笼的!!!】
纸板只在墨麟眼前晃了一眼就被九方彰华没收。
“小妹失礼了。”
仿佛无事发生,心理素质极佳的九方彰华面色沉静。
“所以,二位可决定好,到底要入哪边的席位了吗?”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在不动声色间卷起了一股肉眼难辨的暗流。
所有人屏息,视线汇聚于眼前二人身上,等待着这二人做出能够影响玉京未来局势的抉择。
学宫内的吞星阁之上。
与南宫镜一同看着此景的学宫宫正姬彧摇动羽扇,轻启唇音:
“短短一年时间,竟将仙都玉京的局势搅和成这副模样,你们阴山家的小孩子还真是了不得。”
南宫镜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身旁老者。
“小打小闹罢了,还是这位前辈家中的后辈,实在有些惊人,世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能想到,看似孱弱的幼蝉,背后也藏着玄武之能?”
慕苍水——或者应该叫慕容沧,那张苍老面容下,唯余一双眼还能依稀瞧见昔日的澄明。
“玄武之能?不过和九方潜那个老头子一样,藏于暗处,诡谲算计而已,算计得再多,也怕一力破万法。”
望向中州王畿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琉玉和墨麟的身影上。
慕容沧面容慈和,嗓音透着一种温和的冷意:
“就让这两个孩子,送那一老一小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