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师姐,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坐在廊下的芃芃抱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忽然反应了过来。
长生门弟子送芃芃回来的事情很快传遍宗门。
刚开始大家还一头雾水,等见到芃芃一脸乖巧地抖了抖芥子袋,抖出一座小垃圾山时,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难怪长生门的医修们不仅亲自把人送回来,还特意强调,若九重山月宗的弟子们平日有个小病小痛的,尽管上长生门求医问药,他们绝不收钱。
原来是误以为小师妹在他们宗门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乐瑶揽过小姑娘的肩拍了拍,无所谓地笑道:
“这算什么添麻烦啊,想多了,我们宗门也不是第一天被人笑话,五十年没招到一个正经弟子不比你这个丢人?也没见掌门和两位长老不好意思啊。”
旁边一位师兄也安慰她:
“多大点事,别放在心上,而且有小师妹你这一出后,说不定以后我们抢长生宗的丹药时还能有点同情分呢。”
另一个师兄瞪大了眼:“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有道理,今天发话的可是长生门的大师兄,必不可能是客套话,反正我们宗门脸皮厚,以后干脆就走要饭路线,别管有钱修士还是没钱修士,抢到长生门第一手丹药的才是牛逼修士!”
此话一出,响应者众,大家纷纷开始琢磨起该如何走这个要饭路线。
看着眼前这些对她没有丝毫责怪的师兄师姐们,芃芃咬了一口月无咎买给她的糖葫芦。
她想起从前还在公仪家时,每次公仪琅犯错,她母亲和姐姐都会跟护小鸡仔似的将他身后,不让他挨父亲的罚。
那时她在门缝里看着,只在心中酸溜溜地想,他可真没骨气,换做犯错的人是她,她定然铁骨铮铮,就算挨打也不皱一下眉头,才不会需要别人袒护。
可如今,她也尝到了被人袒护的滋味,才发觉,原来当公仪琅的感觉竟如此好。
于是芃芃学着公仪琅哄他母亲和姐姐的法子,冲师姐招招手:
“师姐师姐,你过来一下。”
乐瑶没有怀疑地侧耳过来。
啵!
一个带着点山楂糖味儿的亲亲落在了她的脸颊。
再然后,芃芃就像盖章一样,挨个把在场的师姐亲了个遍,还人手发了一根糖葫芦。
受宠若惊的师姐们:“……小师妹这是?”
“因为师姐们漂亮,突然想贴贴。”芃芃语气真挚地说道。
师姐们震撼捧心。
虽然长得可爱但平日老是一副神叨叨模样的小师妹突然撒娇,可爱程度简直翻倍!
“师兄师兄,你们也过来一下。”
在场的师兄们美滋滋地靠了过来,嘴上还故作淡定地道:
“芃芃师妹还小就算了,等以后长大了可不能随便亲男……”
话未说完,就见芃芃伸长两只小小的胳膊,一边一个揽过肩膀,豪气干云地拍了拍。
“好兄弟,我会记住你们的!”
师兄们:……也、也行吧。
不过芃芃转念一想,算起来,她这次捡垃圾行动,原本完全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
之所以被发现,都要怪那个捆了阿雪劈了秋秋的坏蛋!
芃芃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葫芦,掏出自己在长生门捡来的弟子记名簿,准备把它当成写了名字就能杀人的黑色小本本用。
“……孤雪道君?”
乐瑶瞧见了她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下的名字,讶然问:
“芃芃师妹是从哪儿知道他的?”
芃芃把在长生门听到的八卦同乐瑶讲了一遍。
八卦是人类天性,尤其是八卦高高在上的无情道君时。
乐瑶和其他几个师姐顿时来了劲,头碰头凑在一起:
“她们长生门的八卦也太延迟了,什么未婚妻,早都是老黄历了。”
“孤雪道君出身四大修仙世家的微生家族,世家规矩大,流行族内通婚和世家联姻,他那个未婚妻是淮夷家族的大小姐,两人原本是自小在长辈心里定下的亲,孤雪道君从前也不置可否,但是自从他那个徒弟失踪后,这亲事就不作数了。”
“据说啊……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他徒弟的失踪和他未婚妻有关系,所以孤雪道君才如此不留情面,自己把自己的订婚宴给砸了。”
“徒弟没了就连未婚妻都不要了,听上去是不是有些怪怪的啊?”
“所以说,那个传闻该不会……”
有芃芃在场,师姐们没说穿,但彼此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师姐,”芃芃忽然开口,“什么是师徒悖德啊?”
连忙捂嘴的师姐们:!!!
小姑娘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望着她们,眼里充满了旺盛的求知欲。
这样年纪的小孩子,装没听见是糊弄不过去的,乐瑶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这个嘛……这个的意思就是……师尊和徒弟是不能睡一张床的,睡一张床就是天理不容,明白了吗?”
芃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月无咎和姬殊回来时,一边听师兄师姐闲聊一边吃糖葫芦的芃芃已经吃到了第十根。
姬殊刚准备来夺她手中的草靶子,就见芃芃一双眼定定看着他和月无咎。
师尊。
徒弟。
睡一张床。
芃芃看了一眼身后茅庐那宽得能摆三个大桌子的平台,扭头对两人满脸严肃地道:
“师尊,师姐,以后我也要挨着你们睡!”
姬殊觉得她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有床不睡睡地板是什么毛病。
月无咎:“为何?”
“你们,单独睡一起,天理大大的不容!”芃芃站到两人中间,一边牵起一个,“不过我不会拆散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
“……”
“哦,还有阿雪和秋秋,我们一起加入你们!”
芃芃在心里默默补了一个夜祁,虽然他没有实体,但这个家一个都不能少。
嗯……夜祁……!!!
她那么大一个三弟呢!!!
月无咎看了一眼姬殊,四目相对,两人都猜到了彼此的想法。
姬殊:“师尊,有钱之后,还是先修房子吧。”
月无咎:“同意。”
芃芃拉着姬殊去长生门垃圾堆找回夜祁的时候,她确信夜祁真的在哭。
当然,夜祁自己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怎么可能会哭!我那是在骂你!说好了保护我结果戒指一扔自己去大吃大喝了,你知道垃圾场有多少老鼠虫子吗!】
若非现在是白天,夜祁真想将这臭丫头拉进识海痛揍一顿。
虽然只是被丢下一夜,但难免又让夜祁回想起他颠沛流离连话都没人同他说的日子。
一开始,他还能淡定等着芃芃来找他,等时间慢慢流逝,而他根本无从联络芃芃的时候,夜祁开始知道害怕了。
从前做幽都之主,统领万妖与西荒魔物大战时,他从未怕过,却不想有朝一日,竟然会怕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不来接他回家。
更让他生气的是,当那小姑娘一路跌跌撞撞在垃圾堆里四处寻他的时候,他还真的生出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得到救赎的感动。
……夜祁无能狂怒。
芃芃小脖一缩,随便他说,做老大的就是要胸怀宽广,小弟抱怨几句就抱怨几句吧!
院子里的月无咎正在做傀儡人。
制作的过程他并没有避人,毕竟若傀儡人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昆仑墟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做不出新样式的傀儡人。
【你这位师尊……真的挺厉害的。】
夜祁很快便被月无咎手中的半成品吸引了注意力。
【这么精巧的关节和繁复的内部结构,他竟然不是看的现成分解图,而是边做边画,像是在自己设计似的。】
夜祁虽是幽都人,但也在五百年前见识过修真界傀儡人的本事。
所谓撒豆成兵,一人如千军万马,说的正是五百年前那位万古剑皇,这位有剑皇之名的年轻修士不仅剑法精绝,更以傀儡术闻名。
当年修真界内部动荡,一群草根崛起的无名修士意欲颠覆盘根错节的修仙世家,其主力军正是一批傀儡人。
那时的幽都与修真界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夜祁远远旁观,也为这傀儡人的精妙暗叹。
此人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制作出那般厉害的傀儡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啊,做好了。”
月无咎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一只已经成形的傀儡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夜祁顿时聚精会神地打量起来,也不知道这一只傀儡人是结阵守山的,还是给修士对战练习的,又或者能够以一敌百……
芃芃哇了一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全自动推牌九傀儡人吗!”
夜祁:!?什么玩意儿???
月无咎坐姿优雅地端起一杯茶水轻抿,眉眼间颇有几分自豪:
“有了这个傀儡人,可以大大节省洗牌码牌的时间,让人在有限的时间内多玩几局,同时,它还可以作为会思考的玩家参与牌局,从每一场牌局中进行深度学习,参与的牌局越多,它的水平就会越高,假以时日,寻常人必将难以战胜。”
芃芃不明觉厉,连连鼓掌。
还好,在场的还有一个和夜祁一样的正常人,姬殊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傀儡人,不敢相信月无咎造出来竟是这种用途。
“虽然感觉应该是能卖出去,但是,为何不造那种可以当修士用的傀儡人呢?那种不是更赚吗?”
月无咎平静回答:
“因为钱不够。”
月无咎算了笔账,他们手中现在只有十万灵石作为成本,若拿来做五只傀儡人,是能赚不少。
但若是那这十万灵石买更多材料,做一些市面上没有的特殊傀儡人,定价更灵活,数量更多,还能接受定制,这不比卖已经被昆仑墟垄断的高级傀儡人更赚钱?
姬殊和夜祁听完之后都沉默了。
他们回想起初见时懒得一天睡七个时辰的咸鱼师尊。
再看了看眼前这个为了赚钱养徒弟精打细算到极致的男人。
孩子,真的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月仙尊无需如此拮据。”
众人循声看去,一道白衣身影从上方棠芳掌门所在的主峰御剑而来,来者气势逼人,眉眼如十二月霜雪般冷冰,令人望而生却。
正是那日在长生门见过的那位孤雪道君。
他看向院中的月无咎,语气中带着恭谨:
“若是月仙尊愿意重新出山,在下愿出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委托月仙尊为我天枢门定制高级傀儡人。”
芃芃自然还记得这个写在她黑色小本本上的人,鬼鬼祟祟溜到月无咎身边小声道:
“就是他!他捆了阿雪,还把秋秋劈成秃毛鸡仔了!”
月无咎与孤雪道君对视片刻,问:
“无功不受禄,孤雪道君可有什么要求?”
原以为他会提有关于傀儡人的要求,却不料他开口却道:
“在下的徒弟数月之前失踪,现收到一些消息,应是藏在了贵宗,我身为外人不便大肆搜寻,还望月仙尊能出手相助,寻回……爱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