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年轻可真好。”
看着不一会又笑闹起来的孩子们,罗芙洛教授推了推眼镜,一脸怀念。
“不过,我猜,今晚必定鸡飞狗跳。”
爱德华教授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只希望不要太过愉快,明天醒来时,还能走得动路,不会被马兰大人一鞭子抽回去。”
罗芙洛教授无奈地摇头:
“爱德华教授,您真该改改您那张臭嘴,布鲁斯大人前阵子还在为您的婚事操心……”
爱德华教授顶着唠叨,迈开短腿偷偷跑掉了:罗芙洛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
神眷者们由细心的罗芙洛教授安排在各个村民家借宿,晚食比中午的好多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肉汤里还飘了几片村民挖来的野菜,再将揣了一路的馕饼泡一泡——
那又冷又硬的馕饼就被泡软了,蘸着肉汤,别有一番风味。
连向来挑剔的玛丽公主都吃得津津有味。
柳余跟着一位皮肤黧黑的少女进了她家。
黄土垒的墙,一进门就是一杆长长的猎·枪,一个笸箩,一张桌子两张椅。里屋是个土炕,上面铺着一层碎花棉布,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真正称得上家徒四壁。
一只老鼠“倏地”蹿过屋子,领路的少女像是犯了死罪,一下子匍匐到地上,身子打起了摆子:
“弗、弗格斯小姐……”
她闭着眼睛,等着即将来临的惩罚。
“没关系。”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双优美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那雪白的丝绸晃花了她的眼睛,“起来吧,不用惊慌。”
“可……”
她擡起头。
这个比她曾见过的子爵小姐更美更尊贵的金发少女朝她温柔地微笑:
“一只老鼠罢了。”
“——您不怪罪我?”
“神容纳一切存在,除了黑暗。”
金发少女雪白的脸上,像是泛着圣洁的光。
“笃信我神。”
瞧,又收服了一个。
柳余发现,当神棍是会让人上瘾的。
她将寄存在罗芙洛教授那的私人物品取来——
也是这三天三夜的翡翠之森历练,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存在一种神石,可以用来装东西,效果大概等同于古神话中的“乾坤袋”。
只是这神石造价过于昂贵,如光明神殿这种集权利和金钱于一身的教廷,统共也只有两个。
一个由布鲁斯主教随身携带,一个平时寄存在教廷,只有出任务时,才能申请:
比如此时。
柳余带了三套换洗的内衣,这个地方,早早就有了类似b·r·a的紧身胸,衣,至于胖·次……
她找了吉蒂,来学院前特意叫她做了十件不重样的——
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柳余就发现了一件事:
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不穿内·裤!
男人松松的绸裤下,是光着蛋的。而女人一层又一层的睡裙下,也是没有胖次的。
风吹屁屁凉,在这个时代,它绝不是一个梦想,而是现实。
甚至在艾尔伦野史上还记载过,某位国王骑马走过拥堵的街道时,一位年轻少女在他面前摔了一跤,滑倒在地。这位漂亮的姑娘劈腿叫喊,而年轻的国王因此带着喜悦的心情观察她,戏谑地说了一句:
“天堂之门打开了。”①
——反正,柳余是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天堂之门”就这么随随便便敞开的。
她还带来了一套裙子。
火红色的长裙,丝滑垂坠的质感,裙摆绽开时如花瓣一样——原主的衣橱,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惊喜等着她。
还有口红。
艾尔伦大陆的贵族崇尚苍白,却又对浓烈的色彩极其追逐。洋红,橙色,紫红,蓝黑……
贵族妇女们的妆盒里,可以缺少珍珠粉,却绝不会缺少一支价格昂贵、又能让她在夜宴上一鸣惊人的口红。
夜晚的篝火,清汤挂面地去,那五官便会被这火焰也软化得寡淡,柳余当然不会让自己犯这个错误:要在平时,也就算了。
毕竟盖亚再怎么敏锐,也还是个瞎子。
可现在,她既然要想拿到全场最多的花,就不得不多费一些心思了。
她将平时浅色的口红弃置一边,最后选了那正红,勾勒唇线,饱满的嘴唇微嘟,如盛放的玫瑰——
柳余满意地对着镜子一笑,收拾东西出门。
门外等候的少女一见她,似是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弗格斯小姐,您真美。”
“谢谢。”
柳余提起裙摆,轻快地迈出门槛,“该走了。”
夜晚的雷姆洛村和白天比起来,不大一样。
它褪去了灿灿阳光下的寒碜和疮痍,露出了热情的内里。
天上是难得的圆月,枝头稀疏的大叶像被虫子啃过,柳余经过时,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片,撚在手中,湿漉漉的,带着露珠。
神眷者们三三两两地过来,他们嘻嘻哈哈地和她打招呼:
“噢弗格斯小姐,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谢谢。”
柳余提起裙摆,优雅地行礼。
一路走到湖边,她也被这热闹和篝火晃了眼。
村民们纷纷穿上他们最美的衣裳,当然不是贵族式的华丽蓬蓬裙、绸缎衣裳,而是色彩鲜艳、别富美感的棉布长袍。
他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湖边搭起的高台上,一个上半身赤·裸的少女穿着一件树叶编织的短裙,姿态怪异地起舞,小麦色的肌肤在月光下,如流淌的蜜糖。
人们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少女的脸上用鲜艳的染料画了一只独角黧牛,她的舞动,仿佛蕴含某种奥妙而原始的韵律,与台下熊熊的篝火一起,将整个空间都渲染得躁动而暧·昧。
“是祈福舞。”领路的少女歆羡地看着高台,“汉妮跳得真好。”
“祈福舞?”
“是的,祈求来年丰收,祈求天神保佑,还有……”
有人接了过去:
“祈求今夜过后,会有孩子降生。”
路易斯从后走了过来。
他声音低沉,眼神带着贵族天生的傲慢,那傲慢没有落到高台上那充满原始生命力的野性之美,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力度,落到柳余身上,头发、裙子,直至嘴唇:
“弗格斯小姐。”
青年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柳余知道他本人什么德行,险些以为他爱上她了。
她朝他行礼:
“路易斯教授。”
“霍奇·路易斯,”青年顿了顿,“作为您真诚的爱慕者,您可以直接叫我路易斯。”
“抱歉,教授,这不合规矩。”
柳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她的眼神在湖边逡巡,最后在一蓬烂漫的青色水草间找到了清瘦的少年。
他穿着白衣,银发在背后肆意流淌,安静地看着湖面。
热闹和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
“弗格斯小姐,我想,我拥有追求您的自由。”
“可我贝莉娅·弗格斯发过誓,这一辈子永远都只会爱莱斯利先生一人,绝不更改。”
柳余相信,风会将她的告白送给他。
少年果然侧过脸来,月光下,那张脸如精致而脆弱的薄玉。
柳余朝他招了招手:
“盖亚!”
“弗格斯小姐拥有路易斯自愧不如的忠贞。”
路易斯也看向了湖边。
“谢谢您的夸赞。”柳余朝他微笑,“抱歉教授,我失陪了。”
金发少女高昂着头,像只优雅的驯鹿一样走远了。
路易斯笑了: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类了。
“路易斯大人觉不觉得……”娜塔西走了过来,“贝莉娅姐姐就像是一团火,火是不会回头的,她只会将一切烧得精光。”
而她情愿她像从前那样,打她、骂她、或欺辱她。
“火?”
路易斯懒洋洋地靠着大树,“娜塔西,你看到的,是破坏。而我看到的,是希望。”
他浓黑的仿佛能将一切都吸进去的眼睛里,灼烧着熊熊的似乎要摧毁一切的大火。
娜塔西不再说话了。
她最近想得很多,想不明白的,更多。
可总觉得,似乎有件很重要的事,被她给忘了。
…………
篝火晚会开始了。
每个适龄的少年少女们,都分到了一只小竹篮。
竹篮里都放着一朵花。
他们围着篝火而坐,男一个半弧,女一个半弧,恰好围成一个圈,竹篮就放在身前。
说好要参加的爱德华教授和罗芙洛教授不见踪影,神眷者们和村民们混坐在一起,向感兴趣的一个、或几个目标投去目光。
老村长咳了一声:
“现在,大家可以将花献给自己心爱的人了。一个小时后,我们的村民会来统计花朵的数量,得到花最多的人,将能指定另一个人和他共度一夜。当然,在这期间,你们也可以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
老村长脸不红气不喘地将规则重复了一遍,就慢悠悠地背着手退开了。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再是奔放,此时也因为陌生,而有些放不开。
不过——
一道蜜色的身影站了起来。
那个叫汉妮的少女脸上的图腾已经洗净,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猫一样的眼睛,她走向盖亚,将手中的花投到了他身前的篮子里。
声音是沙沙的,跟她蜜色的肌肤一样,有种天然的诱惑力:
“尊贵的莱斯利先生,我是汉妮。”
半屈着的少女,上·身只盖了两片薄薄的树叶,走动时,树叶编织的短裙露出蜜色的肌肤,和……
柳余倒不着急,一个瞎子……
又看不见。
何况伟大的光明神要这么随随便便就被诱惑了,怎么还能撑得住再早古一些的天·体派对呢——那才是真正的酒池肉林,声色犬马。
“谢谢。”
银发少年道谢。
事情似乎到此为止了。
汉妮似是不甘心,往前进了一步,那饱满的蜜色果实几乎要突破树叶,荡到少年的鼻尖,却被一道白色的屏障挡回去了。
少年优雅地颔首:
“抱歉,谢谢。”
汉妮遗憾地站起:
“莱斯利先生,即使您没有拿到最多的花,汉妮也愿意。”
柳余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虎口夺食,她现在就应该拿起白手套,丢到这叫汉妮的脸上才对。
不过,对方不是贵族。
她有些遗憾地想。
这时,一朵鲜艳的玫瑰出现在了她的眼帘——
这似乎不是村民们准备的花。
他们拿来的花,大多是路边采的,刚经历过岩浆,这些花大都蔫蔫的。而这朵玫瑰,却绽放得极其热烈,红得浓郁而饱满,花瓣还带着露珠,与递来的那苍白的指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路易斯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他朝她微笑:
“霍奇·路易斯,请求为弗格斯小姐跳一场舞。”
如果路易斯是邀请她跳舞,柳余拒绝没毛病。可现在,他是请求为她跳舞——她再拒绝,就显得咄咄逼人,毫无风度。
“多谢。”
她站起身,回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