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
韦菀任打任骂一阵方有喘息的机会,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十分冷漠:“半年前长老就想请宗门的人过来,是我设法拦着,一直拦到今天实在拦不下去。”
“最好如此,你要知道我若有不好,你也一样逃不了一个死,咱们可是血缘上的母女。”话是这么说,但从那黑衣女修的行为、动作、语气都看不出丝毫母女之情。
同样,韦菀脸上也没有因这句话产生任何变化。
“赶紧把人给我糊弄走,早不来偏这时候来有什么用?!”黑衣女修说着说着,语气里透露出隐藏不住的嫉妒:“能进玄天宗就是好命,小小年纪如此修为。”
韦菀垂头不语,女修也不在意她的回应,说完便施展法术化成一道黑烟离开。
祝芙立刻动手,一丝在夜色中谁也不会在意的小小蒲公英绒飞进黑烟之中,被黑烟带着一块移动,黑烟从韦菀消失后下一秒却出现在后院一间简漏木屋里。
女人脱下笼罩在外的黑袍,完全没在意黑袍上不起眼的地方沾染的蒲公英绒绒,她伪装成虚弱病重的模样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间歇会发出点痛苦呻吟。
门外有一侍女,完全不管她如何,甚至会在她声音稍微大一点时用力敲门谩骂。
而房间里,在黑烟离开又过了一刻钟后,韦菀才从地面缓缓站起来,她过去关上窗户,嘴里喃喃:“但愿那位小真人能顺利查下去啊。”
年纪是小了点,但毕竟出自玄天宗,盛名之下总不至于是个花架子吧。
想了想又道:“若是她出现意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一名如此天资的弟子折在韦家,届时宗门必然会真正重视起来,派来更厉害的修士彻查韦家。
如此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祝芙摸着下巴:“看来这韦家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还多。”
于苗苗却看得很生气:“这个韦菀,我还以为她人比韦骅好一些,没想到她居然盼着你出意外,真是过分。”
本来嘛,在韦家生活多年突然被发现身份有异,可以说一朝跌落底谷。
按理来说本该是家主亲孙的韦骅在外生活二十多年,似乎他遭受的苦楚更多,更值得同情。
不过此人出场后种种行为很难让人产生好感,倒是韦菀有分寸多了,人心很难不给出偏向。
可现在于苗苗一下子不喜欢这人了。
生完气后才后知后觉的问:“等等,看了半天没看到鬼怪的踪迹啊。”
祝芙沉思片刻:“或许根本没有鬼怪,只有人心似鬼。”
她拿出一张纸写上韦家人的名字,画好关系图,然后指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名字:“这个人很关键。”
“武闽?”于苗苗说:“这是谁?”
“这是韦家家主韦昭之长女韦娴的丈夫,同时也是韦骅的生父,韦菀的养父。”
于苗苗还是不懂:“他怎么了?韦菀说过她母亲修为资质都不错,且一心修行,这样的子弟不可能被外嫁,这武闽显然是入赘,他根本接触不到韦家核心事务,有什么重要?”
“因为今天我们去各个院子里看过后,发现的小秘密里其中一个是,韦家原定是想让武闽跟别的族女成婚,因当时韦娴一心修行根本无意成果生子。最后却意外变成韦娴,而韦娴生下孩子后直接闭关不出了。”祝芙说:“我不信武闽这样的人在这其中没起丝毫作用,全然任由韦家人安排。”
“可他之前也只是一散修,纵使修为能力还不错,被韦家看上后也反抗不了什么吧?”于苗苗想了想:“他若是能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在韦家算计出这样的大事,到如今还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心机也太深了些。”
“或许有人暗中帮了他呢?”祝芙笃定道:“以我的经验,这一切的事情一定跟这个人有关,他即使不是始作俑者,也是煽风点火的重要人物。”
于苗苗古怪的看着她:“什么经验?这是你第一次做任务啊。”
当然是前世狗血换子文的套路经验。
祝芙说:“其实真要查也很简单,明天把人全部招齐,一个个问就全部问出来了。”
修士查案,需要费心潜伏才能收集线索一点点推理吗?不需要!
于苗苗说:“可今天我们过来,这韦家三个主事人,从头到尾也没露面过。”说的是病了的家主韦昭、武闽和修行中的韦娴。
祝芙说:“这岂不是更加说明,他们有古怪?!”
“我也觉得他们避而不见有问题,但人家不肯出来,没有证据,不能强逼着人家出来吧。”于苗苗很苦恼:“你有什么办法叫齐所有人吗?”
祝芙信心满满:“明天你就等着看吧。”
翌日一早,祝芙过去找到韦菀:“我已经发现噬心鬼的线索,请你将所有人都叫齐。”
韦菀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竟如此之快?
随即展露迟疑:“所有人?只是我祖父和父亲还病着,我母亲那边……”
祝芙郑重道:“必须得把所有人叫过来,噬心鬼得当面抓,若是有人落单,中了噬心鬼的招数如何是好?”
韦菀心中一凛:“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大家。”
片刻后韦家人陆陆续续都被请过来,有些人涵养尚好没表露出什么,有些人面上有明显不耐烦,那些不耐烦的人里,一部分只对韦菀表露,有几个甚至冲着祝芙撒气。
“韦菀,虽说你暂代家主,行事也不能这么不知分寸吧?再者这位虽说是宗门天骄,修为高深,但毕竟年幼不懂俗物,你怎么也不劝着点,还大张旗鼓的把所有人都喊过来,我们等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等出什么名堂吗?”
韦菀眼皮也不擡,淡淡道:“叔公,真人既说有所发现,叫大家过来等,你安静等着就是,难道以你的修为还能发现真人的布置不成?”
那位这把年纪也没能筑基的叔公被说的面红耳赤,但他只敢阴阳怪气,却不敢当众发火,只能作罢。
恰在此时韦骅也过来了,那位叔公又出来找存在感“你来的正好,韦菀你虽暂管家务,但你祖父可都说了日后这韦家是要教到骅儿手中,你尽心辅佐他便好,我劝你一声也是为你好,此时越俎代庖日后可不好过。”
韦菀毫无反应,韦骅也没管他,只对韦菀说:“我刚刚去问了爷爷和爹娘,他们都说不过来了,让我们自行处理,想必以他们的修为噬心鬼也不敢找过去,咱们先办正事吧。”
韦菀看向祝芙,祝芙却擡擡手:“再等等。”
“那就劳烦诸位再等等。”韦菀开口。
“到底要等什么?!”韦骅控制不住脾气,忽然想起侍卫提醒,小心看祝芙一眼,说:“大家都想早一步抓住噬心鬼。”
话刚落音就听到一阵响动,随后是一声带着威严的怒吼:“谁?!”
众人只看到院外上空一只大手浮现,而后一只赤如魑魅般的鬼影从里边逃脱出来,一闪而过。
“那就是噬心鬼?!”
修为低的弟子全都瑟缩在一块,还有人大着胆子质问:“噬心鬼已经出现,真人怎么不动手?”
祝芙老神在在坐在那儿,又过来片刻,打斗的声音不断传来。
“到底谁在我韦家行鬼魅之事?”一苍老声音怒吼。
约摸几息后,祝芙看向门外:“几位终于舍得现身了?”
众人反应过来齐齐看去,一名老者、一名中年男子、一名清冷女修从不同方向走进院子,朝着大厅而来,赫然是韦昭、武闽、韦娴几个韦家真正话事人。
那老者目光沉沉看向院子里的人,或许是积威深重,韦家其他人一下子噤若寒蝉,再不复之前的吵闹不满。
他最后将目光定在韦菀脸上问:“交给你办事,你就是这么办的?”
祝芙不信他不知道自己过来的事,同理韦菀也清楚知道韦昭的质问实在敲打。
但她还是认真介绍:“回禀祖父,这位就是宗门派来协助家族抓捕噬心鬼的祝真人。”
“嗯。”韦昭目光扫向祝芙,果然没半分惊讶陌生,淡淡问:“所以这位祝真人是查到了什么?以至如此大费周章。”
祝芙反问:“方才有鬼影从你们住处逃窜出来,怎么三位都没有抓住那噬心鬼?”
韦昭眼皮跳了跳:“老夫久病在床,那鬼影跑得太快,没留神就给跑了。”
祝芙看向另外两人,武闽一脸惭愧:“是我无用。”
韦娴只简单说:“出院子就不见踪迹,没抓住。”
韦昭便说:“如今真人不是过来了吗?既如此请真人快设法捉住那噬心鬼吧。”
“不急。”祝芙还是说:“再等等。”
韦昭定定看祝芙一眼,祝芙在上座坐的稳稳当当,完全不受影响。
他目光一扫,立刻有人主动让开座位,等这三位落座又等了约一刻钟时间。
一个压抑的女声响起,随后一个黑影朝外蹿去,但才蹿到上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拍了回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韦家宅院上空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无形结界,韦昭怒道:“真人这是何意?”
“别着急啊,我这不是为了帮你们家抓噬心鬼吗?”随着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一条蔓藤慢慢爬进院子,那蔓藤还捆着个黑衣女子,女子被这么在地上拖拽一路,无论怎么挣扎谩骂都无法挣脱。
待到这院子里彻底落入众人视野之后,女子反而放弃挣扎,垂头不语,任由蔓藤把她拽入大厅内。
祝芙说:“我仔细勘察过各处,发现贵府中并没有鬼怪气息,就猜测或许是人心作怪,费了点功夫我找到了幕后始作俑者,就是此人!”
“胡说!”韦昭深吸一口:“此人也是我韦家族人,祝真人你既然找不到噬心鬼,便请你回玄天宗吧,这噬心鬼的事我们韦家自会另想办法。”
“哦?莫非韦家除了玄天宗还背靠了其他势力?”
此话一出,韦家人一时不敢说话,只有韦昭沉默片刻后倔强道:“我韦家亦有子弟拜入宗门,如今也都修为有成,不是找不到得用的人。”
这话好生古怪,仿佛在说她不得用。
“既入宗门哪里还分你家我家,韦老爷子你这般说话可太破坏团结了。”祝芙不等对方回话,便立刻说:“放心,我既然接了宗门任务过来,就一定会把任务完成。”
她手一招,蔓藤直接拖着黑衣女子来到祝芙跟前,祝芙手按在黑衣女子头顶说:“搜魂不就能知道一切了。”
“不可!”还是韦昭,他目光愈发阴沉了:“既然真人认为是此人弄鬼,直接杀了便是,搜魂未免有伤天和。”
祝芙自信道:“不必担心,我手上有一异宝阴阳养神木,若是搜魂之后发现是我误判,她真是无辜,我也能把她神魂给救回来。”
韦昭目光一闪:“还是算了,既是我族人自己装神弄鬼,真人还请把她交给我们自行处理。”
祝芙此刻却不依不饶的:“那怎么行,你们特意传讯向宗门求救,宗门既庇护你们就要庇护到底,发生这样大的事,多少条人命丧于此人之手,宗门怎么能放任不管?传出去岂不是让别的门派认为我玄天宗苛待依附势力?”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修为高深就算了,怎么说话处事也如此难缠,抓到一点苗头就穷追不舍的?!
韦昭只能说:“那就先好好审问,若是她不肯招认,再搜魂也不迟。”
这回祝芙没拒绝:“可以。”说完还特意收回白骨真莲。
韦娴多看了一眼:“这灵植速度好快,抓也抓不住。”声音平静的听不出情绪。
祝芙只当夸赞:“是很快。”
没有簇簇草和白骨真莲的伪造出的鬼影配合,如何能逼出这三位出来,还顺便抓住拿黑衣女修。
不过此时她自然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鬼影什么的跟一株灵植有什么干系。
就听韦昭对那黑衣女修说:“事到如今,韦姗你便招供吧,我让你死的痛快点。”
黑衣女修冷笑不语,看着老者的目光是透骨的怨恨。
祝芙说:“你看吧,半年内连杀自己血脉族人数十名,这样最大恶极的人怎么会老老实实招供,果然还得用搜魂术啊!”说着她顺势擡手就要动作。
韦昭露出失望至极的模样,大怒道:“你这是死性不改,那你这条命也不必留着了。”
说完伸手如闪电,越过祝芙一击拍在黑衣女子脑门,即将得手之际,黑衣女子却化成黑烟原地消失不见。
韦昭收回手:“没想到又让她逃了,老夫真是不如从前……”
就见天空中闪过一阵波纹,黑烟逃跑失败被打了下来,回到院子里后又重新幻化回人形,黑衣女修不甘的等着上空。
韦昭询问:“祝真人,既然人已经抓住,韦家外面的结界是不是撤下为好?”
“当然不行。”
韦昭沉声道:“我韦家只是请宗门相助,并非犯下什么事,你没资格这么做。”
“我当然有,我只说她是始作俑者,但是谁告诉你幕后之人只有这一个?”祝芙起身,擡着小下巴道:“我现在怀疑你们韦家有人修行邪法以人命续命,当然有权利将此地封锁,查明真相。”
“你这分明是污蔑!”韦昭愤然道:“既然你无心搜查鬼怪,只一心扳倒我们韦家,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他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武闽叹气起身:“虽不知这位小真人与咱们韦家有何恩怨,但等此事了解,我会亲自向玄天宗请罪。”说着还挺有礼貌的朝祝芙拱手:“得罪了。”
随后金丹修士的气息张扬开来。
祝芙将于苗苗拦在身后:“你先躲起来。”于苗苗毫不犹豫躲进早早安置在不起眼角落的核桃小屋里。
确认于苗苗安全,下一秒祝芙毫不犹豫放出所有战植,眨眼间整个大厅被蜂拥而至的灵植几乎挤炸。
灵植横七竖八的从地板、从墙体、甚至从横梁屋顶延伸出来,韦家人当机立断破开房屋,从这狭小的地方脱离出去。
这些韦家弟子资质良莠不齐,有些甚至是毫无修为只能依靠护卫保护的普通人,大部分也只是练气期筑基期,通通不足为惧。
小喽喽交给战植自主行动,祝芙目光只盯着人韦昭、武闽以及连她都看不出修为的韦娴。
武闽的法器是刀,半臂长、刀锋朝刀背弯曲的古怪圆刀。
那刀极为锋利,如旋风飞出后一片片灵植被削下一层,因为兵器金锐之气天然对植被有克制作用,所以即使看到一下子冒出来的诸多各式各样的战植,武闽也没有丝毫慌张。
祝芙调动树干坚硬如铁、防御力极佳的灵植前去阻拦武闽,一边打出法决放出去,方才被劈砍的支零破碎的灵植瞬间疯长,不但恢复之前模样,且愈发庞大。
韦昭看了皱眉:“她根基太深厚。”灵气如此浑厚。
武闽狰狞一笑,脸上不多的人模狗样毁坏殆尽,彻底露出真实面目:“那就耗死她,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灵气能用。”
这么想的人武闽不是第一个,但他终究会跟那些宗门弟子一样,陷入绝望之中。
毕竟祝芙除了能随时随地向外界汲取灵气的《轮回呼吸法》外,空间里还有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泉呢。
她手一招,几乎遮天蔽日的雪曼将军树对着武闽卷去,接着另一株碧绿如玉的扭动几下化成游龙朝着韦昭咬去。
韦昭双手抵住那古怪扭动绿树,就发现这绿树真隐约浮现出龙头雏形,不由大惊:“这是什么古怪东西?”这真是灵植能做到的?
祝芙看向沉稳如旧的韦娴:“你还不动手?”
韦娴瞥一眼陷入苦战的生父和丈夫,面上无波无澜:“我并不想参与此事之中。”
祝芙冷漠道:“可你知道所有一切,你以为把自己关起来就能够独善其身?”
“说的也是。”韦娴叹口气:“我生于韦家,不论我何思何想,想必你也不会放过我。”
说着她拿出一柄长剑,祝芙也拿出了剑。
韦娴剑法十分精妙,且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剑,祝芙与她打上百来个回合也没分出胜负。
又一个回合,双方兵刃相交时,祝芙抓住一个空隙,手中剑端水流悄然化为绿芒,随即一挥,哪怕韦娴及时避过,可仍然被剑气扫到,只是这么一扫,便被祝芙带走大量灵气生机。
接着祝芙又转回水剑,剑尖对准韦娴剑身最薄弱处一点,韦娴的剑出现裂痕,没多久寸寸碎裂。
对一名剑修而言剑断了是多么可怕的事!韦娴一时心神失守,下一瞬被祝芙一剑扫落在地,再也无力反抗。
她握着断剑,心若死灰:“罢了,我心境早就出现裂痕,如同这这剑一样。”早就没救了。
“你杀了我吧!”说完,韦娴露出坦然赴死的模样。
“先不急,你该不该死,怎么死,不是我说了算。”
祝芙不解:“像你们这种家族制度,应该最了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以你的修为实力,只要你想,必然能压制住你父亲和丈夫。但偏偏你对他们所作所为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如今也只能受他们牵连,你难道不后悔吗?”
在聚族而居的时代,一族所有人共产、共居、共享利益,那么也只能共同承担恶果。
这个时期的连坐是受普遍默认的惩罚,如此才能让大家相互监督彼此牵制,虽然导致相互袒护的也很多。
所以,罗鹂一直避免祝芙跟罗家有所牵扯,祝芙也不愿意为不熟的人承担风险。
韦娴目光平静:“事已至此,再说那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刚开始时她懒得管,是因为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后来事态严重她想管也管不住了,毕竟她没有办法真的对生父动杀手。
祝芙摸着下巴:“我要对你引以为戒呀。”
修士一生难有同行者,因为不论亲朋好友都有自己的道,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
但也不能独善其身,因为这个世界的因果报应是具现化的,修士天然拥有约束、规劝身旁之人别走歪路的义务,否则自己就会被牵连。
这也是心性修行的一种的吧。
可见修士不能像韦娴一样一味闭门清修,偶尔也要出门磨练心境,不然就像她这样担不起责任也经不起事,一次打击就倒下了。
既将韦娴顺利拿下,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
祝芙出手将被雪曼将军树和龙血树压制的韦昭、武闽捆起来,其他韦家人全部按压住。
白骨真莲很擅长做这种事,一条蔓藤就能把所有人齐齐整整捆到一块,森冷惨白的兽骨吊在众人上方,虎视眈眈。
祝芙摄来一张椅子放在院子里,端端正正一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了声:“苗苗你出来吧。”
于苗苗从房间的角落出来:“全都抓住了?”
祝芙得意:“绝对没遗漏一个。”
韦昭犹自不甘心:“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我们上报宗门吗?韦家弟子在宗门修行时可也都拜有师承的!”
一个弟子一个师父及诸多师兄弟,这是多么庞大复杂且可怕的关系网,这丫头一点也不担心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祝芙会在来到韦家第二天后就迫不及待动手,且一出手就封锁整个韦宅,直接瓮中捉鼈。
按道理,就算是宗门弟子也该对他们这些家族礼遇有家客客气气的,哪能如此行事?!
可他自然不能让祝芙发现韦家真正的秘密,被逼无奈他不得不动手返击。
结果简直不讲道理。
这小丫头不过金钗之年,纵然因为天资和玄天丰富的修炼资源,小小年纪成就金丹,也不该抗住他们三个成名已久的金丹修士,十来个筑基,几十个练气
传出去,韦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人拿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韦昭还想着脸面的事呢。
祝芙听了他的话后以拳击掌:“对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得传讯回宗门让他们检查一下韦家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万一那些人里面也有不法分子呢?
韦娴在一边幽幽叹气:“爹你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韦家就真的没了。”
“你敢!就算是亲传弟子也不能无由断我韦家所有弟子前程,这样做让其他家族知道了怎么看玄天宗!”韦昭说完祝芙,立刻扭头对着韦娴开喷:“若不是你无用,家里怎么会惹来如此祸事?”
然后又瞪韦菀一眼:“你养的好女儿,引狼入室。”
这时候估计一条狗路过都要挨一顿喷。
韦娴平静道:“可不是我养的,我的孩子我哪一次做过主?生不由我做主、养不由我做主,如今连身份也不由我做主。”
韦昭闻言,居然没再喷,只冷哼一声:“那是为了家族着想。”
“嘁,老匹夫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这会儿说话的那黑衣女子韦姗:“是你贪生怕死,才会做下此等丧尽天良的恶行,你不得好死!!”
韦昭怒道:“若非你们无用,没一个能担起韦家的,我何必殚心竭虑至此。”
韦姗在骂完韦昭后却又直接骂韦娴去了:“不过老匹夫说的对,韦家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无能,家族把所有东西都捧着堆到你面前,你还不是一样扶不起?!废物!”
这厢三人吵成一锅粥,眼看着连武闽都要加入话题的迹象,祝芙赶忙制止他们:“行了,我不想听你们家里这点狗血,我只想知道那邪术是你们从何处得来?又练了多久?”
韦昭这回终于没再装蒜,沉声问:“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祝芙用目光点点韦骅:“当然是因为你们把这位真少爷找回来大半年了,他却连引气入体都没有。”
“只是这样?”
“偏偏他身子骨又挺好,用了许多灵药炮制,养出一副随时能修行的好身躯,偏识海还被人打上标记,你们却似乎一无所觉、无动于衷,我怎能不怀疑。”祝芙笑了笑,看着惊骇的韦昭:“觉得那标记很隐秘没人能发现是吗?我在这方面很敏锐的。”
接着又道:“再各处一查,了解一下蛛丝马迹,就知道原来韦家家主的金丹是个假丹。”
韦昭:“我资质寻常,正常修行一辈子也结不了丹,用些别的手段又怎么了?难道一定得用邪法么?”
“可假丹寿元不如真正金丹,按时间算你寿元应该要尽了呀。”祝芙说:“我都说了,我对识海印记十分敏锐,顺着韦骅识海的印记一查却查到你身上,再加上你寿元将尽,你说我会不会怀疑你?”
然后她指指韦姗:“何况还让我找到这个被你夺舍失败的人,就更加确定韦家有问题了。”
韦昭沉痛的对黑衣女子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心狠一点,直接杀了你。”
韦姗嘿嘿一笑:“你没想杀吗?是我自己设法跑了!”
祝芙看向武闽:“那邪术应该是出自你手吧?若是韦家早年就有这样的事,宗门不该毫无所觉啊,且韦昭这老头寿元将尽才堪堪找到两个合适的寄体,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应该是因为得到邪术的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准备。”
一个寿元将近的又心有不甘的老头,一个身怀邪术别有用心之辈,两厢一遇可不就立刻对上眼了。
韦昭这老头被糊弄的把女儿全赔出去连孙辈都利用上,仍没如意,可见邪修的活不是人人都能干成的。
武闽无畏无惧:“没错,是我偶然得来的续命之法,小真人,你资质不担心寿元,但你家中总有人会死,如果你能放过我,我就把这续命之法交给你。”
祝芙神识突然如惊涛骇浪一般朝武闽盖过去,武闽瞬间遭临灭顶般的压迫感。
不可能,同是金丹修士,她的神识怎么会如此强大,简直简直像在面对可怕的庞然大物。
“东西在哪里?!”
“在、在我丹田处。”不自觉的,武闽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下说出了实话。
他在极度恐惧之下没能顶住。
祝芙出手如闪电,剑一挑就讲武闽丹田里隐藏的东西挖了出来。
武闽甚至是在看到祝芙手里拿着那样他一直小心看护的宝物,才意识到丹田处的剧痛。
一面半月型的镜子,祝芙仔细看看:“像残缺品啊。”
她目光扫过其他人,精准的抓住韦姗,韦姗之前被抓住时都会很快认命,除了对韦昭的怨毒和对韦娴的不忿,没有其他太多反应。
比起明火执仗,她更喜欢暗中积蓄力量寻找时机行事。
可这次她敏锐意识到什么,一开始就奋命反抗,但她除了一些古怪的小手段,修为着实不高,轻易就被祝芙牵制住,祝芙拿着镜子在韦姗身前一寸寸比划,终于在她喉骨处发现异常。
祝芙并拢两指朝韦姗喉骨一点,取出一点碎片,这碎片刚好补齐了半月镜的残缺之处。
“原来东西被你夺走了,你知不道这害我这么多年”韦昭气道。
韦姗捂着伤口:“我就是要看着你功亏一篑!”
“孽女!”
“比不得你畜生不如!”
两人又吵起来了。
祝芙没管他们发泄恩怨,拿出一枚传讯符输入语音:“韦家噬心鬼一案已全部水落石出,二十多年前韦昭引散修武闽入赘韦家,武闽意外得到一枚疑似长生教遗漏在外的法器,法器可助人夺舍血脉后人,韦昭因寿元将近受武闽蛊惑修习夺舍邪术,后因韦姗设法破坏法器没能成,便邪术法掠夺韦家后人生机,导致韦家人接连身故,且韦昭还让亲生女儿诞子作为寄体,实在罪孽深重……请宗门严查韦家拜入宗门之修士有无同类事迹、对此事是否知情,另请宗门指示,此事该如何处理?”
传讯回去后,又请于苗苗一块帮忙:“你帮我把韦家所有人一一分开,单独审问记录。”又传音告诉于苗苗酒醉草的用法。
她要知道具体哪些人知情、哪些人一无所知、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于苗苗斗志昂扬的接过任务:“好。”
两人一块动手把所有人的证词都收集好,忙完之后宗门那边管事的回讯也传过来。
“一枚玉简?”这事情复杂到需要一枚信息量如此庞大的玉简来解释如何处置吗?
她不解的将玉简放置额心,庞大的信息传来,原来这是出自刑罚堂和外事殿的规章条例。
刑罚堂专门监管宗门弟子德行,对违反宗门令法的弟子进行抓捕、管制、惩处,外事殿则专门处理宗门附属势力及与其他门派外交事务。
这是让她自己综合两边法度,自己整理归纳出处理方案?!
祝芙头疼:“我又不是学法的。”
于苗苗偷笑:“看你之前那么喜欢看书,连那些枯燥晦涩难懂的经书也看得津津有味,如今可算头疼了吧。”
“这怎么能一样,法律可是很严肃的事。”祝芙嘀咕。
以前看她看其他书最多影响自己,现在看了这些可是要决定别人的命运啊。
可祝芙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将玉简所有信息浏览过后,把相关条例翻出来,再把与此事类同的例案拎出来做参考。
“使用邪术害人者,立即格杀,修习邪术者还未来得及害人者,废去修为送去灵矿区域监管,知情不报者与修习邪术者同罪,不知情者带上绝灵法器,监管三年后确认心性方可重新修行……差不多就是这些,等等。”
祝芙注意到一个特案:“若其中有因特殊血脉得传邪术,无论修炼与否、知情与否,必须处死以防万一。”
这一条……是否过于严苛了?
祝芙叹息一声收好玉简,擡手直接处决了韦昭和武闽,按照宗门法度,这两个必须立刻处死。
韦家人见她动真章,才真正慌乱起来。
旁边于苗苗有点诧异,因为祝芙小时候对灵兽下手都不敢,就算那些丑兮兮的灵兽,只要露出一点点灵性,祝芙就会觉得那灵兽可能开智了,还说什么灵兽也有兽权要尊重人家,如今却成长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干练女修。
这一刻,她仿佛从祝芙身上看到了宗门里那些年长师姐的风采。
于苗苗握紧拳头,悄悄在心里打气,芙儿这番成长一定是因为出门历练,她以后也要多多出门历练快点跟上小伙伴。
祝芙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于苗苗打了鸡血,只按照整理出来的方案一个个处置韦家人。
直接处决两个沾满鲜血之人,她已经毫无心理负担,废除修为她也能淡定处理,唯一捉摸不定的只有最后一点。
韦骅和韦菀,韦骅被韦昭选为夺舍身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身体里早就被各种布置一番,此时体现不出来,一旦他开始修行,识海里的邪术说不得就要被激发。
而韦菀是韦姗亲生女儿。
韦姗原本是韦昭选定的第一个夺舍者,但韦姗设计武闽从他那儿盗取一片法器,在怀孕后还算计韦娴换子,导致韦昭种种计划失败,她原本也是受害者之一。
但后来她也想利用邪术换一个身体,虽然还没来得及动手,可她心态已经转变,对韦菀这个孩子毫无亲情,反而设计控制韦菀,韦菀体内被她种下了和韦骅一样的标记。
根据宗门法度,这两人应该被处决,以免两人日后万一使用邪术害人且将这邪术继续传开。
可现实来说,这两个都不是此事事件的加害者,反而是无辜受害者。
祝芙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些修行了邪术没来得害人的,还能废除修为留下一条命,因为血脉被迫得到邪术的,反而必须处死?
她想再传讯问宗门管事,旁边于苗苗开口:“这一点我听师姐提起过,在没有刻意修行的前提下,凭借血脉直接获得了某种术法传承,说明这个人与该术法天然相合,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所以韦骅和韦菀一旦修炼这邪术,绝对一夺舍一个准,这样大的隐患确实应该慎重处理。
多少魔头是因为前期不够重视,后期灭杀不了。
祝芙嘀咕:“可有多少人本性不坏,反而因为这个原因被生生逼成了魔头呢?”
她盯着韦骅:“我看你心术不正,确实有可能一朝修行就踏入歧途。”
韦骅大声反驳:“假的,那都是我虚张声势的伪装,其实她才是真正狡猾的一个,我回韦家之后不知道吃了她多少次暗亏。”
韦菀比较平静:“早在作出决定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如今的结果,你动手吧。”说着她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
这样泰然赴死,祝芙更加下不了手了。
韦骅是个空有野心没有心机的傻子,韦菀心思更深层这不假,但不代表韦菀是个坏人。
不论是因为生母的逼迫和韦家的危险导致韦菀需要自救,还是其他原因,韦菀至少敢于走出这一步。
她先设计向宗门传递信号,又特意留下诸多线索(那些各院子里面的小秘密)让祝芙这么快理清韦家情况,一举将韦家邪术暴露出来。
只看结果,祝芙觉得她比看似远离喧嚣实则毫无作为的韦娴更有担当。
她想了想,走到一边取出纸笔,拿出大学时写论文的刻苦架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