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夏从门口冒出来,“你们两个在抱抱,居然不带上我?”
她生龙活虎地扑过来,用胳膊把阿布和裴染用力一搂。
连阿布都笑了,三个人笑成一团。
裴染松开她们,全身上下一阵搜罗。
口袋里都装着一沓沓钞票,凑出来是厚厚的一大叠,裴染收拢在一起,递给艾夏。
艾夏不肯收,“我们的钱已经够花了。”
“有备无患,”裴染说,“而且我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们做,也得花一笔钱。”
她在跟艾夏她们交代要做的事,忽然听见W在耳边说:“裴染,我们必须得去黑市了。”
现在正是黑市开市的时候,再晚就要关门了。
W说:“我们得快一点,我有一条建议的路线,不走正门,翻墙去后面那条街,会快很多。”
他找的路向来就没有正常的。
小院后面的围墙不矮,不过对裴染完全不成问题,她利落地一窜,瞬间上墙。
艾夏在后面严重地沉默了,“这墙和没有一样。”
乔赛琢磨:“看来我们应该在围墙上加一圈报警系统什么的。”
W的身体素质相当过关,复制她的动作,有样学样,也跟着上来了。
裴染跟大家摆了摆手,轻轻跳下去。
她一出来,就问W:“盛明希的那个故事,后来呢?人类最后完蛋了没有?”
“我继续给你讲,”W先问,“需要我模拟盛明希的声音么?”
他的功能过于齐全,裴染:“用你自己的就行了。最好来个气泡音。”
W:“……”
他没用气泡音,不过确实换了更低沉有磁性的声线。
故事讲得很流畅,裴染插空表扬:“你的书说得也很棒。”
W:“那当然,我是一字不差照着念的。”
两个人找到黑市的那间酒吧。
酒吧墨绿色的旧铁门仍然紧闭着,W上前敲了敲。
吱呀一声,铁门开了条缝,里面的人露出一只眼睛,出声对暗号:“今天老板病了,明天再来。”
暗语竟然换了,和上回过来时不一样。
不过W熟练地回答:“不用,今天就很好,老板一死,正好赶上发丧。”
裴染:“……”
裴染在心中咨询联邦暗语专家:“你们联邦的黑市暗号都这么有性格的吗,不觉得不吉利吗?”
W回答:“他们觉得说老板死了反而吉利,说出来就没事了,不止能免灾,还能发财。”
裴染:行吧。
门果然开了。
门里换了一个保安,不是上回那位。
这次裴染他们两个包得很严实,都没露脸,W唯恐再被他在手背上印个蝴蝶,抢先声明:“我们是来点档的。”
他在裴染耳边说:“我上次听见别人这么说了。”
保安点点头,从旁边拿过印章,这回印的终于不是蝴蝶,是一排蓝色的荧光编号。
他举着印章,又看向裴染。
裴染被他们印怕了,直接拒绝:“我不用。”
两个人往里走。
今天来得晚,拍卖已经开始了,酒吧里黑漆漆的,人头攒动,所有人都聚在屏幕前,正在热火朝天地竞价。
W的蜘蛛已经进去逛了一圈,他说:“兰萨不在。”
兰萨没来,行动可以很自由。
裴染找到一面空着的虚拟屏幕,浏览了一遍他们今天拍卖的绿光。
仍然没有秩序态,也没有崩坏态,疯癫态倒是有十几个。
这里有绿光,买卖也是匿名的,但是如果买得多了,很容易引人注意,而且自己也不太方便一直进出内城,最好能找个代理人。
她翻了翻屏幕,随手选中一个竞价,眼睛却在人群中搜索,不动声色地一个个看过去,寻找目标。
忽然瞥见,有几个人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头上扣着兜帽,裴染却觉得,这人的身形看着很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人很多,光线又昏暗,他们匆匆地往酒保出没的那扇小门走过去。
戴兜帽的人忽然往这边偏了一下头,半张侧脸被旁边虚拟屏幕的光照亮。
裴染认出来了,不太能相信,眯眼盯着那边。
裴染:“W,你看那个戴兜帽的小个子……”
机械蜘蛛的眼神很好,W立刻回答:“对。是贺兰羽。”
当初沉寂刚爆发的时候,在白港的沃林药房总店,和她一起被巡逻小球追杀的那对兄妹中的妹妹,贺兰羽。
那时候,他们兄妹两个跟她一起去偷药,遇到了巡逻小球,贺兰庭开着古董车,冲过来接她的时候,中了一枪,贺兰羽扑过去抓住方向盘,驾车带着哥哥逃走了。
没想到隔了两千多公里,将近两个月时间,又在极光城重新遇到她了。
就像裴染那时候猜测的一样,小姑娘在末世中成功地活下来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到的极光城,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市,也不知道她那个永远想开口说“谢谢”、“对不起”的哥哥贺兰庭怎么样了。
吧台旁边,忽然有人嚷嚷起来了。
“你偷看我竞价干什么?”
“谁偷看你的竞价?”
“那你眼睛往我屏幕上乱瞄什么呢?”
“我乐意到处看,你管得着么?再说了,就你出的那两块钱,谁愿意看啊?”
贺兰羽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那边一眼,低声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
几名身强力壮的酒保立刻过去,揪住那两个人的衣领,把他们往外拽。
四周安静下来,那两个人也有点懵了。
其中一个挣扎着说:“我们就是吵了两句,也没动手打架啊。”
贺兰羽开口了,声音冷静:“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不能好好竞拍就出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上次在白港遇到贺兰羽时,沉寂已经开始了,裴染没听过她出声,原来她的声音清亮,吐字清晰。
酒保把闹事的人拖出去,乱哄哄的人群顿时规矩了不少,这地方鱼龙混杂,不镇住场子,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贺兰羽他们继续往前走,一名酒保把那扇小门打开,等他们鱼贯而入,才重新把门关死。
裴染立刻挤过人群,问酒保:“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酒保警惕地看着裴染,没有吭声。
裴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塞进酒保手里,“我是觉得,这女孩看着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个熟人。”
酒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手里竟然是张绿色的百元大钞。
裴染出手大方,他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那个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裴染:?
酒保看出裴染眼中的讶异,立刻补充:“是我们老板上次出门收绿光的时候,在路上认的女儿。”
裴染随手又抽出两张绿色的钞票,塞给他,“你能不能进去帮我跟她说,白港市沃林药房的一个熟人想见见她。”
有钱能使磨推鬼,酒保悄悄把大钞塞进口袋里,回身进了小门。
只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出来了,拉开门,对裴染他俩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他带着裴染和W穿过里面狭窄的过道,上了二楼,来到一间房门口,先敲了敲,才把门打开。
房间里的风格和楼下酒吧一样,地毯扎实厚重,墙纸图案绚丽,天花板上低垂着造型繁复的水晶,光线昏暗。
贺兰羽坐在一组复古式样的沙发上,已经摘掉了兜帽,正在出神。
她蹙着眉头,身上多出了点和十四五岁的年纪不太相称的样子。
听见门响,她抬起头,看见裴染,还是忍不住有点讶异。
她出声:“真的是你?”
裴染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没错,是我。”
裴染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又问:“你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贺兰羽的眼神黯淡下去,“我哥他不太好,在昏迷着。”
她补充:“不是因为在白港挨的那枪,那枪只是麻醉剂而已。”
贺兰庭原来也还活着。
想想也是,巡逻机器人当时抓的L16级极度危险分子是她,不是贺兰羽兄妹俩,那枪看着很凶,穿透了挡风玻璃,却不致命。
贺兰羽说:“那天在白港,我开着车,不知道应该去哪,就带着我哥回家了。他没什么事,当天晚上就醒了。后来白港停水了,很多地方又都开始着火,我家也烧没了,我们两个开着那辆古董车往城外跑,一路往西边走,中间待过好几个地方,遇到过一些人。”
她的情绪低落,“那些人后来都死了,我哥救人的时候,头也受了伤,一直在昏迷。”
她说:“不过我哥当时救的人里有这间酒吧的秦老板,她人很好,说她沉寂前有个女儿,和我一样大,她把我当成女儿,带我们到这儿来了。”
她措辞简略,只说了这几句,裴染却能想象得出,他们从白港到极光城这一路走得有多不容易。
裴染问她:“你们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在白港市附近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待着,远比长途跋涉安全得多。
贺兰羽垂下眼睛,“我哥在带着我沿途找药,一直没找到。”
裴染记得,贺兰羽有种叫IVO的罕见血液病,和她一样,每天也必须要靠服药才能控制。
在白港她家附近的小药店里,裴染帮他们破开药柜的门,拿到过两盒药,她当时扫过一眼,一盒是三十天的量。
沉寂到现在四十多天,贺兰羽手里的药坚持不了几天了。
贺兰羽说:“不服药的话,我的病就会迅速恶化。可惜这种药太特殊,我们冒险进过好几座城市,都没能在药店里找到。后来手环收到消息,标了个避难所的位置,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往西走。我哥说,避难所里说不定能找到我的药。”
那是W给全联邦公民发出去的消息。结果黑井也没了。
贺兰羽说:“我哥受伤后,我们跟着秦老板到了这里,她去打听过,可惜内城也没有我那种药。这两天秦老板带人出去,去附近其他地方找药去了。”
生命一天天进入倒计时,贺兰羽的语气却很平静,仿佛已经把生死看淡。
裴染望着她:“我倒是有办法。”
贺兰羽抬起眼眸:“有办法?”
“对,”裴染说,“记得在市中心沃林药房总店的时候么?巡逻机器人过来之前,我已经从药柜里拿到你的药了,现在还在我背包里。”
当时没来得及交给他们,裴染背了一路。
末世找药很不容易,她自己深有体会,所以总觉得什么时候,万一能再遇到贺兰羽和她那个不顾死活救人的傻哥哥贺兰庭的话,可以把药给他们,就一直没有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