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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正文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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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天磊住进公主别院的第一天,杜平就后悔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还传来讨厌的声音:“永安?永安?睡了吗?我喝多了,睡不着。”

    你睡不着来敲我的门干嘛?

    男女大防懂不懂?

    杜平赶紧将油灯吹熄,假装睡着没听到。

    “我知道你醒着,看着你吹灯的。”胡天磊佯装酒意,继续咚咚咚敲门,“永安,陪我聊会儿天,聊点你也想知道的,怎么样?”

    他直接靠着屋门坐地上,自说自话:“杜严出京城后并未随我去江城……”

    屋门突然打开。

    “哎哟。”他一个没防备,直接往后倒去。没想到一句话还没说话她就来开门了。胡天磊嘿嘿笑着,索性无赖地仰躺在地上,目光向上望去。

    唉,从这个角度看还是漂亮。

    他两手枕于脑后,欣赏美人嗔怒的表情,他喜欢这个姿势,女上男下,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她体验一遭。

    杜平深深呼吸一口气,她本想用疏远又不失礼节的态度来保持距离,这样看来,这招在无赖面前是行不通的。心里压着一肚子气,她索性不客气地踢一脚:“起来。”

    他想说就让他说,反正她也想听。

    胡天磊眨眨眼,立刻从地上一蹦而起,不问她行不行,直接窜进屋子里。笑话,万一她说隔着门板聊天怎么办?他再碍于面子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他一进门就四处张望,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夸奖道:“这里面装饰得真好,摆设也好,永安你品味修养真是令人叹服。”

    “都是侍女弄的。”杜平倚在门前,冷冷道。

    马匹拍到马脚上,胡天磊半点不尴尬,嬉皮笑脸继续拍:“能□□出这么能干的侍女,郡主的能力可见一斑。”

    “不是我□□的。”

    胡天磊笑容依旧灿烂:“管中窥豹,什么样的主人配什么样的下属,郡主不必自谦。”

    杜平抱胸,目光清冷。

    这无赖已经自己找位子坐下了,她眯了眯眼,好想把那双不规矩的眼珠子挖出来,算了,先忍一忍。

    胡天磊笑得有点痴,不知在想什么,面上竟露出一丝羞怯之意:“永安,我是不是第一个在晚上进你屋子的男人?”

    杜平一口气堵在胸口,闭了闭眼,不行,真忍不下去。

    她快步走来,两手撑在桌面,昏黄的烛光跳跃在她洁白无瑕的面孔上,熏得人朦胧欲醉,魂牵梦萦。

    活至今日,他总算尝到了“灯下看佳人”的乐趣。

    胡天磊虽被美色所惑,但脑袋清醒得很,一刻都不敢放松,眼看美人下一句出口的肯定不是好话,唯恐被赶出门去,他赶紧抢在前面开口:“刚才宴席上我真无威胁之意,我知道你心里牵挂,是真心想告诉你杜家事情的。”

    杜平把到喉咙口的恶言咽下去了,拉开椅子,坐下。

    “我担心你误会,所以一到别院就赶来向你解释,永安,我真是一片赤诚,毫无半句虚言。”胡天磊举手发誓,“杜家的消息,我不打算隐瞒,也没有以此为依仗的意思,我今天就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马上就告诉你。”

    杜平脸色好看一些,擡起下巴,嘴里吐出一个字:“说。”

    那日,杜家一家四口藏身在车队里面,跟着胡高阳一起出了京城。

    无数车轱辘碾压前行。

    数日之后,当车队彻底脱离京城的势力范围,胡天磊估摸着周围没有偷偷摸摸的眼睛监视了,这才敢把他们放出来,在他老爹眼皮子底下玩一出“大变活人”的把戏。

    hu总督懵了。

    第一反应,拿出马鞭就想抽不孝子一顿,狠狠地打,要命地打,打掉他一层皮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hu总督教育儿子的观点很传统,棍棒底下出孝子。

    啥?儿子不听话?那一定是打得不够狠。

    不过,客人就在眼前,他打算给彼此留点面子,马上收起那副惊讶之色,露出一脸早就知道的模样,摸摸胡子,高深莫测道,“杜先生,一路辛苦了。”

    殊不知,亲儿子早就把他卖个干净。

    杜严出发之前就知道这事是瞒着胡高阳的,受人之恩,他当然给总督大人留面子,摆出以为是胡高阳一手策划的态度,万分感谢:“多谢hu总督仗义出手。”

    胡天磊在旁边偷笑。

    hu总督狠狠瞪一眼,并不知道儿子在笑个啥劲儿,只是用目光警告儿子,手指点两下,看老子回来怎么收拾你。私

    带杜严出京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不是一个能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他和杜严两人去屋子里单独说话。

    因众人身处驿站,戒备并不森严。

    胡天磊偷偷摸摸跟过去,紧贴墙壁偷听里面。

    他可得好好听着,下次跟永安见面才能有话说,心里美美地想着,说不定永安一个感动就接受他了呢。

    “杜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杜某想着先出京,然后不让妻儿再跟着受苦,给他们安稳妥帖的生活。”

    hu总督这人喜才,看到好的就想往自家那块田地里扒拉,何况这天下说不定几时就乱了,他更得多储备点。他既然好人都做了,好处自然也得占了:“杜先生觉得江城如何?你可跟本官一同前行,在那里没有京城的眼睛盯着,你想干什么都方便,定可一展所长。”

    杜严沉默片刻,摇头:“多谢总督美意。”

    hu总督不放弃:“我手底下有官位空着,湖广那块我说了算,到时候造个假名敷衍朝廷即可。”

    杜严仍是摇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杜严,也只做杜严。”

    hu总督皱眉,他自知口才不好,挖空脑筋想说辞。

    杜严此时却开口问:“总督可知舍弟如今身在何方?”

    hu总督的神色动作一下子停住,慢慢转动眼珠子,盯在他身上,与他确认:“杜厉?”

    杜严点点头。

    hu总督做出一个牙疼的表情,杜家真是兄弟情深,杜厉害得他哥一家子如此地步,这做哥还想去找弟弟。完了,完了,他这回又要白做工,为他人做嫁衣裳。

    虽心中不爽利,但hu总督欣赏重情重义之人,他大大方方袒露消息:“杜厉好着呢,他当初归顺匈族,在大草原上做将军,你若要找他,本官可派出一队人马护送。”

    杜严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hu总督心疼地送他出门,唉,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他重重一叹,目光锐利射向窗外,厉声道:“给老子滚进来。”

    胡天磊觉得他爹可能在阴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想走人。

    hu总督一拍桌子,反了天了,老子叫你敢不进来?心里正憋着呢,送上门来找打:“小兔崽子,非要我揪你进来?现在进来还能站着说话,等老子出手你只剩跪着的份!”

    胡天磊脚步一顿,不敢再有侥幸,转身推门而入:“爹。”

    hu总督眯起眼睛,两只手已经捏来捏去在松筋骨。

    眼看躲不了一顿胖揍,胡天磊急中生智,嗖的一下窜过去,盖住他爹的手:“爹,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碍于皇上不好出手,我只能偷偷帮你了。”

    “帮我?呵,不是为了讨好女人吗?”hu总督眼明心亮,看到结果就能猜出整个过程,“来,说给老子听听,什么原因?老子倒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胡天磊为了不挨打,脑袋飞快转着,一脸真诚地开口:“爹,女人哪能跟亲爹相提并论?儿子真是为你好。”

    他拉开一张小凳子,坐在他爹跟前,继续说:“杜厉是个悍将,生平从无一败,虽说他不愿攻打中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匈族执意动手呢?到时候祸及湖广,爹你可以拿杜严一家做人质,让他投鼠忌器。”

    hu总督嗤笑一声:“你还不如把人家女儿娶回来,这人质更顶用。”说罢,又开始捏手松筋骨,明显不接受这理由,“而且,你说什么蠢话,你认识杜厉吗?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么?欠揍。”

    “等等,等等,”胡天磊冷汗直下,继续按住他爹,“边境太平十年了,匈族一直在养精蓄锐,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发兵中原,虽不知杜厉是否会避开这场战事,但这场战争一定避免不了。”

    hu总督松开手,翘起唇角,笑道:“继续。”

    看来这话对头了,胡天磊将脑中所有脉络连在一起,分析道:“朝中可用大将并不多,首选自然是西北徐家,但皇上一直疑心他们,必定不会将所有指挥权都交给徐家,而且,徐家要在北边提防匈族进犯,势必不能拿出所有兵力,这样一来,这事儿就轮到我们胡家。”

    hu总督笑了,不置可否。

    胡天磊越说思路越清晰:“北边有匈族,西边贼寇横行,南边还有红花教,再加上国库日渐空虚,朝廷入不敷出,爹,要不了十年,天下恐会生乱。按爹你对杜厉的了解,他不会对故土动手,那匈族发动这场战争恐会使他离心,到时候有杜严这桩善缘,我若能再把永安郡主娶回家,爹你就能放心招揽这员猛将!”

    hu总督似笑非笑:“小子想得倒美,比老子还敢想。”

    胡天磊不服:“我哪里说错了?”

    “皇上若能多活些年头,朝廷再撑个二十年也不难,不过,太子若是上位,平阳公主在旁又不安分,也许真要不了十年。”hu总督哈哈大笑,“算了,今回放你一马,至少跟杜家兄弟结个善缘并非坏事。”

    夜色渐深,胡天磊想起那天的事,挑挑拣拣一些跟杜家有关的说,为了讨好美人,他连杜厉的事情也没瞒着,说完之后,期待地望着她。

    桃花眼风流扑闪,含情脉脉。

    他期盼在郡主脸上看出感动之色。

    可惜,想多了。

    杜平听完以后,起身,开门,语气冷淡:“胡公子请,夜深不送。”

    胡天磊一下子萎靡下去,委屈道:“你翻脸不认人。”

    杜平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言下之意,快滚吧。

    胡天磊只得可怜巴巴地走出去,一步三回头。

    他一跨出门,“啪”的一声,屋门紧紧关上。

    门外冷风呼呼,他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大早,胡天磊收拾好心情,又兴致勃勃去找永安郡主,可惜吃了个闭门羹,昨日的招术也不好再用。他苦心冥想,只好在演武场守株待兔。

    杜平看到他时,脚步一顿,轻描淡写打个招呼,便自顾自练起来。

    胡天磊厚着脸皮往上凑,“要不要我陪你对练?”

    他看到杜平退开一步,便笑着上前一步,拉近两人距离,“我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试一试?”

    杜平不动声色一腿横扫。

    胡天磊赶紧跳开,一下子没防备,后退两步才站稳。

    杜平似笑非笑。

    胡天磊被这表情激得真想打一场,又缠到她身边,“刚才是没注意,真的,我变厉害了,你试一试嘛,试一试嘛。”

    杜平鸡皮疙瘩都站起来,她甩开他,淡淡问道:“你不用去营里报道?你这回不是以胡少爷的身份来的吧?”

    胡天磊眨眨眼,一拍额头,完了,脑袋里只想着怎么抱得美人归,忘记正事了。

    他看一眼杜平,原地踌躇,既舍不得美人又抛不下正事,眼瞅着永安急哄哄地想赶他出去,自己手上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吸引她,胡天磊气馁发现,住进公主别院也没法近水楼台。

    忽地,灵光一闪。

    胡天磊又露出笑脸,笑得要有多甜就有多甜,热情邀请,“郡主可愿与我一同前往?我介绍周总兵与你认识,他可是父亲麾下头号大将,而且,你也可以参观胡家是如何治军的,怎么样?可有兴趣?”

    如果胡高阳听到这番话,估计会想亲手掐死这个逆子!

    军务要事竟被臭小子拿来讨好女人!

    闻言,杜平停下动作,面现犹豫。

    胡天磊眼睛一亮,有戏!

    打铁趁热,他不客气地想拉个小手,直接牵着走:“去吧,去吧,机会难得,难得我父亲不在,这可是偷师的大好机会。”

    若hu总督在此……已经心猝而亡。

    他娘的,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

    杜平甩开手,踱步向前,努力与他拉开距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胡天磊乐颠颠地带着心上人去往驻扎营地。

    胡家将营地驻扎在凤阳东边,一晚上已打好两排木桩做寨墙,外边高里边低,速度惊人。寨门已有士兵巡查防守,这块地上本来就有不少屋子,可仍不够住,便搭起不少帐篷应急。

    帅旗高悬于沙场正前方,迎风烈烈,一个硕大的”胡“字夺目吸睛。

    周总兵刚结束早操,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仿佛感觉不到冬寒。他看到三公子迎面走来,便大笑上前:“睡在美人乡连早操都忘了?我正想找你商量进攻红花教……”

    话说到一半,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三公子身旁之人,神色僵住。

    一身黑衣劲装,外披红色大氅,发辫高高竖起,看上去精神十足却也不失贵气。杜平微微一笑:“叨扰了。”

    周总兵瞪大眼睛,倒退两步,两手捂住胸口。

    他转身就往营房跑,忍不住骂道:“该死的!带女人进来都不提前说!”

    胡天磊跟着大笑起来。

    周总兵再出来已是换好一身衣服,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失礼失礼。”他没读多少书,文绉绉的道歉只会这两个字,眼睛看来看去就是不敢看永安郡主正脸,“郡主是来做客?”

    杜平微笑。

    胡天磊替她回答:“我带她来参观。”

    周总兵眼珠子又凸出来,少爷你脑袋里都是浆糊?他总算记得客人就在旁边,只得把脏话咽下去:“兵营有什么好看的。”

    杜平环顾一圈,将四周的建造和兵将士气看得真切,赞道:“从一个营地就能看出领兵者胸中丘壑,周总兵真是英才。”

    这声夸奖情真意切。

    周总兵打仗本领江城皆知,他对自己的认识也颇为清醒,可从没被女人如此夸过,而且还是当朝郡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都是小伎俩,郡主要不和三公子去屋里坐坐?”

    “不用,”杜平道,“我随便走走就好。”

    周总兵头疼地皱眉,赶人也不是,欢迎也不是,只能暗暗咒骂三公子被女人迷昏头,转头重重瞪一眼。

    胡天磊自知理亏,讨好一笑。

    周总兵没辙了。

    胡天磊上前献殷勤:“永安,要不带你去沙场?还有几支小队在训练。”

    杜平颔首。

    三人一行往沙场前行,趁永安郡主在前观看,周总兵将混小子往后拉去,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你带她来这儿干什么?信不信你爹回去打死你?”

    胡天磊眨眼睛:“这是胡家未来的儿媳妇,没关系。”

    周总兵觉得自己对牛弹琴,浑身脱力:“三公子,军营的规矩懂不懂?女人不得擅入!连你姐都没进来过!”

    “周总兵,目光要长远一些。”胡天磊据理力争,“我们来这里打仗,你知道江南最大的地头蛇是谁吗?”

    “漕帮。”

    “你知道漕帮现在是谁做主吗?”

    周总兵沉默地望了永安郡主一眼,没说话。

    胡天磊继续问:“你知道江南最大的金主现在是谁吗?”

    周总兵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从后面偷偷用手指了指永安郡主,不会吧?

    胡天磊点点头,给他肯定的答案。顿了顿,继续问:“如果永安提出要你帮忙给漕帮训民兵,你帮不帮?如果永安提出要让漕帮一起参战,你同不同意?”

    周总兵犹豫道:“这个……”

    “不想同意,可又想不出拒绝理由,对吧?”胡天磊了然一笑,“可她若愿意以江城一年粮草为交换条件呢?她若愿意今后江南卖去湖广的粮草都只收八成价格呢?”

    周总兵感觉在做梦:“她这也能做主?”虽然他只管行兵打仗之事,后勤从不用担心,但多年戎马生涯,自然清楚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

    钱啊,这些全是钱,打仗打的就是钱啊。

    胡天磊勾唇轻笑,桃花眼流光四溢:“她当然能。周总兵,我们行军这一路上都被红花教阻挠,到了后半程路上补给也好,各地商家给的照顾也好,你以为是谁的手笔?你以为将这么多商家连成一张网只需权势就够了?”

    他收回望向杜平的目光,转头看着周总兵,轻声道:“很明显,江南的商家被人联合起来了,而且这张大网还在不断向外铺陈。”

    周总兵咽了咽口水。

    他看三公子的眼神也不同于往常:“公子心细如发,以小见大的本领也够厉害的。”

    胡天磊微微一笑,正待说话时却有传讯兵跑来通报,他和周总兵听后大为意外,快步走向杜平,开口道:“永安,闽地的消息。”

    杜平回头,知道这两人在背后偷偷摸摸议论她,故意离远点给他们机会。

    “元青率民兵从闽地归来,现在刚进城门,说有消息告诉你。”

    杜平眼睛一亮,师兄回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我这就带人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