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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正文 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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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公主没料到,最后把事情捅刀皇帝面前的,竟还是端王。

    果然,圣上龙颜大怒。

    皇帝六十大寿近在眼前,却没想会收到这么一份“大礼”!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端王,就这么个兄弟阋墙的货竟是他亲儿子!他态度已经摆这么明显,这蠢货还敢往上撞!肯定是被朝中那些狐貍投石问路了!

    端王以额支地,僵硬地跪在那里。

    满地是茶壶碎片,一块一块凌乱在他身旁,衣服上不少地方都沾湿了。

    他额上已有伤口,鲜血顺着额头流到地上,脸上肩上粘着不少茶叶,狼狈不堪。

    皇帝已发过一顿火气,此刻面无表情坐着,“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端王擡头,血流到眼睛里,可他仍是往前直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帝嘲讽道:“朕小看你了?你竟还是为了维护国法?”

    端王抿唇,脸上表情明显不是认错态度。

    皇帝冷冷看着他,“你那点儿小心思以为朕不知道?之前是懒得跟你计较!”

    端王道:“我没有陷害他,他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担当,敢做不敢当?”他跪着向前移动,恳切道,“父皇,我也是您儿子,您就不能看我一眼?我哪里比太子差?我早过了而立之年,如今身上却无一官半职,您让儿子如何服气?您真打算让儿子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皇帝道:“若是人蠢就该在旁好好待着,人蠢还有野心,那就是自寻死路。”

    端王反驳:“太子就比我聪明?”

    这话戳到皇帝软肋了,他神色一僵,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子孙不济,儿子里面挑来挑去没个满意的,无论如何,太子毕竟占着长子名分,□□最要紧。

    “你那点脑子也就只够吟诗作画,”皇帝想到这个就头疼,李家男人专出才子,对朝政的敏感度远远不及女儿,儿子是这样,连孙子也这样,他越想越来火,“你以为会写几首诗就算聪明了?你以为科考的卷子会做就算聪明了?当年你娶妻时朕和冯佑的态度就已是明示,你这都看不懂?你好好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如今你蠢得连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还敢到朕面前来质问?谁给你的胆子?真以为朕不敢杀你?朕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端王道:“父皇为何独独对我如此苛刻?连朝廷选拔人才都只以科考验证,到了儿子这边却行不通?”

    皇帝道:“好多年前,朕就说过让你去礼部挂个闲职,是你自己不愿去。”

    端王驳道:“儿子不愿去礼部,在那里学不到什么。”

    皇帝冷笑,就知道此子自以为是眼高手低,“好大的口气。”

    端王道:“当不当枪使我不在意,今日进宫只是不想让父皇被蒙在鼓里,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告诉父皇。勇于上谏的人被您责罚,瞒天过海的人却高枕无忧,这是何道理?”

    皇帝怒急攻心,正要再好好教训逆子一番,突然一阵猛咳,许久都停不下来。

    端王目光中露出一丝担忧,身子稍稍一动,仍是跪在原地。

    皇帝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冷眼望着儿子,这样的蠢货他连外放都不敢,只能好好养在京城管着。儿子理不清,只有他来帮着理一把,“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端王道:“禾婉和闺中密友聊天时听说的,父皇,这事儿别人只是不敢告诉您,下面不少人都听说了。”

    皇帝目光愈冷,端王妃也不是个聪明的,至少聪明没用对地方,呵,冯首辅的家教也不怎么样。“别说朕不给你机会,现在来问问你,你觉得这事谁在利用你?”

    端王抿唇不语。

    皇帝嘲笑:“不知道?”

    端王道:“必是朝中看不惯太子的官员。”

    “蠢货!”皇帝骂道,“这朝中除你之外就没人敢到朕面前来告太子这状,把太子搞得灰头土脸他们有什么好处?太子卖得都是些偏僻地方的九品芝麻官,根本影响不了京城官员!连这点都看不清楚你也敢来找事做?”

    端王面色一白,失望道:“父皇您早知道?您一直在包庇太子?”

    皇帝气得想再砸一次茶壶,可惜桌案上空空如许,没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可扔,“这次的事除了搞太子还可以搞倒谁?”

    端王凝神思索半晌,其余在这事里插手的都是太子党,难不成有人不是为了整太子而是为了整太子下面的人?为此不惜牵连太子?谁人如此大胆?

    皇帝简直看不下去儿子这副蠢样,摆手赶他出去,“滚,给朕滚出去,回去好好闭门思过,没朕的命令不准出府。”

    端王不服,还欲辩解,“父皇……”

    “滚。”皇帝把桌案上仅有的一支笔也丢过去,怒喝,“给你脸面你不要?偏要朕命人把你架出去?”

    端王只得灰头土脸地退出去。

    等他一走,一直站在角落中充当隐形人的方总管立刻移步到皇帝身后,低声询问,“奴才给您按一按?”

    皇帝闭上眼,低低“嗯”一声。

    方总管立刻将手指按在皇帝脑袋的穴位处,一下一下地揉捏,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他只做事不说话,至少不会在皇帝开口之前先劝解。

    皇帝整个人都放松了,脑袋也没那么疼了,无奈叹道:“你说说,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养出来的都是不孝子。”

    方总管轻声:“端王殿下心里有您,只是天真了些,这也是陛下您将他保护太好的缘故。”

    皇帝也不动怒,竟笑道:“这还是朕的错了?”

    方总管道:“陛下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可怜天见。”

    皇帝沉默片刻,“是朕的错。”

    方总管低声叹道:“奴才真是心疼陛下,个个只知道向您索取,却没人明白您的难处。”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替皇帝按摩。

    皇帝笑着摇头,眼前不过是小事,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候,是一手娇宠养大的女儿用陌生憎恨的眼神望过来,咄咄逼问,随后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皇帝陷入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轻容哭了,眼睛是红的,目光却淬冰,她说,“您不信我。”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儿女都是债啊。

    “可惜轻容偏偏是个女儿身,否则朕还担心什么?”皇帝开口,这句话也只有在心腹总管面前说过,“大伴,天不佑李家啊。”

    方总管道,“皇上哪里的话?太子也是个好孩子,守成绰绰有余。”

    皇帝睁开眼,“朕本不想立后,有后无后在朕眼里都一样,朝中也没人敢上蹿下跳。如今看来,朕还是该为太子想一想。”顿了顿,他苦笑道,“当年答应骆珍的话怕要食言了,贵妃一直安分守己,黄家也算听话,朕是不是也该给太子擡一擡身份?让朝中众臣彻底熄了小心思?”

    方总管道:“奴才只知道,皇上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皇帝沉默许久,“容朕再想想。”脑子里又把这事过一遍,他眯起眼,“呵,王利,朕还没死呢,他就敢把手伸这么长,这种人,哪怕罢职也记不住教训。”

    皇帝想给不听话的朝臣使小绊子简直信手拈来,第二日就把事情办下去了。

    此刻,杜平正在到处闲逛,想给外祖父六十大寿挑个称心礼物。

    她走了三条街,还是停在珍奇斋门前,犹豫要不要进去。这里面稀奇玩意是不少,以往她都会到这里来给承业哥哥买西洋来的颜料和画笔,她对这家店感情有些复杂。

    迟疑间,里面的伙计已经一眼看到她,急忙出来迎接,“郡主大驾光临,怪不得下几天的雨偏偏今日停了,原来是候着郡主呢。”

    杜平笑道:“店里到了什么新玩意?”一边说话,一边也就跟着跨进门去。

    永安郡主算是店里的熟客,伙计使出浑身解数招待她,把货船最新一趟带回来的货都展示在她面前,满满当当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伙计笑靥满面,三寸不烂之舌介绍得头头是道。

    杜平却是意兴阑珊,单手支颐,耳朵里有一下没一下听着,眼睛漫无目的扫荡在店里各处角落,忽地,她目光定住,身子渐渐坐直,伸出手指问:“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一柄火药|枪,却跟工部仓库里堆着的那些不尽相同。

    杜平背脊挺直,站起身来,“拿给我看看。”

    伙计的眼睛一直跟着她跑,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珠子跟着转到角落的壁橱上,等看清永安郡主指着什么,他冷汗也跟着流下来。

    这,这这……这如何是好?

    这下要完蛋,这是东家特地要他留的东西。

    郡主怎么偏偏和东家看上同一样?呜呜,他应该把东西藏在抽屉里。

    伙计支支吾吾:“这个……是不卖的……郡主您要不看看别的?”

    杜平斜眼一瞟,“哦?”

    这位郡主的脾气闻名京城,伙计可不敢惹,鼓足勇气解释:“这个已经有人买下了。”

    杜平问:“谁买的?”

    伙计唯唯诺诺不敢说。

    杜平冷笑一声:“你们掌柜呢?”以往她每次来,掌柜的都会亲自招待,今天只有一个伙计陪同,“店里是来了哪位贵客?竟让掌柜将我冷落一旁?”

    伙计两条腿都要软了,担心永安郡主一个不高兴就去摸鞭子,偏偏这位猜的半点不错,今日掌柜就在后头招待大老板。他小心翼翼询问:“掌柜在后头,要不小的去问问他?”

    杜平扬眉,“不用。”她边说边走,直接向后跨步,“我跟你一起去问。”

    两人还没跨出门槛,就见掌柜搓着手陪着笑从里头走出来,“贵客光临贵客光临,是我怠慢了,还请郡主饶恕则个。”

    杜平看他一眼,侧身指着那把奇奇怪怪的火药|枪,开门见山,“这个不卖?”

    掌柜笑容一僵,“这个……”

    话才起个头,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替他解围。男子的语调轻松带笑,似乎不把永安郡主的脾气放在眼里:“不用为难,这东西是我留下的。”

    随后门后步出两人,为首一人眉目俊朗气质高华,正是黄家族长黄昌元。另一人就比较眼熟了,正是刚回京就跟她闹过一场的王维熙。

    杜平淡淡看着他俩,没说话。

    黄昌元身为东道主,率先开口:“多年来郡主时常光顾小店,能让郡主多看一眼,黄某不胜荣幸。”

    黄昌元的大名如雷贯耳,黄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族长。

    她小时候见过他几面,次数也不算多,两人以前也没有什么交集,算不上熟。她倒是知道王维熙对他推崇备至,毕竟年轻时也算京城出名的大才子。以前念书时,小二子那货常念叨这厮写过的诗句,不掩崇拜。

    她眼神在他们两人间打个转,咧开嘴,笑了:“没办法,黄家做的一手好生意。”

    黄昌元走过去,将那把火药|枪拿在手里,转了个圈:“郡主看上这个了?”

    杜平坦白承认:“是啊,族长大人可愿割爱?”

    “不行。”黄昌元摇头,“这个不卖。”

    屋中众人都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俱是一静,目光纷纷转到永安郡主身上,去看她的反应。

    杜平眼睛眯了眯,右手不自觉按到腰间鞭子,只听身旁似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她目光盯在黄昌元脸上,看他仍是无动于衷,一点不怕她当场发火,顿时无趣地撇了撇嘴,松开手问:“若我偏买不可呢?”

    不等黄昌元开口回答,王维熙抢着打抱不平:“永安,强买强卖非君子所为。”

    杜平正眼都懒得给他:“我不是君子。”

    王维熙就从没在言辞上赢过她,顿时不知如何回敬,只能挂着一副不甚赞同的表情,皱起眉头。

    黄昌元笑了笑,正待开口,大门外传来动静,很快就有一个侍从跑进来,跌跌撞撞满脸焦急:“少爷,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来人正是王家的侍从。

    王维熙面露震惊,急忙迎上前去,询问内情:“是父亲派你来的?”

    杜平微微垂眸,母亲布局果然百发百中,不知王利那边会如何收场。感叹间撞上黄昌元探究的眼神,两人目光对视一息,她挑衅地擡高下巴。

    黄昌元微微一笑,并未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