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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 正文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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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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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元贞也就此事与虞夫人议过。

    朝堂上因增援太原的事相持不下,增援是必定会增援的,但是派谁当主将还没定下。文官那边举荐了几个武将,倒是武官这边意见很统一,举荐的是权中青。

    不过武官这边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寥寥几人,还都是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的小官。

    几乎是一面倒的状态。

    虞夫人却说,他们似乎还忘了一人。

    起先元贞也不知指的是谁,还是经过虞夫人点拨,才明白还漏了个裴鹏海。

    裴鹏海虽为宦官,却也是军功起家,早年平定过数次民间乱军,还宣抚过西北、河东等地军务,也算是战功赫赫。

    虽然这些战功有水分,但这并不妨碍父皇将之依为栋梁,并将三衙为首的殿前司交给他。

    虞夫人说,最后很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因为裴鹏海一直在等一场泼天功劳,助他登上三师三少之位,封王拜相。

    裴鹏海距离位极人臣,其实只差一步。

    当然,但这也仅仅是虞夫人私下猜测。

    元贞倒不想军国大事被裴鹏海拿来给自己攒军功升官,毕竟杨变给她阐述过太原一带的重要性。

    这些日子她也没少私下琢磨此事,太原确实重要。一旦丢了,不亚于打掉大昊半口牙,又将失去一条最重要的防线,到时候北戎可真就随意便可长驱直入了。

    可问题是,她如今在尚书内省的事,还没有被拿到台面上说,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爹爹了。

    如何对爹爹进言,又如何让他采纳自己的意见?

    一旦她走到台前,朝中大臣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她可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元贞自己心底也没有答案,而这些事也不能告知杨变。

    “此事你若为难,倒不用勉强。”

    见她陷入沉默,杨变还以为她觉得为难。别说元贞觉得为难,他何尝不知其中之难,若是容易,他义父也不会一筹莫展。

    “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出这话时,杨变的神情有些别扭。

    说到底,权中青的事也影响了他,这些日子西军一脉可以说是穷尽所能,却都是无用功。

    他心烦意乱,情绪糟糕,既愤恨义父的忠直,又恨那些阻挠的文官,更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来之前,他在权府刚和义父不欢而散,他劝义父不要再做无用功,偏偏义父他就是不听。

    他纵马离开,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

    元贞瞧了瞧他,这样的杨变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怎么说,就像一条跟人打架打输了的野狗,有些激愤不平,有些愤世嫉俗,有些一筹莫展,也有些灰心丧气。

    “你也不要想太多,”她将蜜水递给他,柔声道:“你不是说权少保有伤病在身,其实不去对他也并非坏事。”

    “你这说法没错,但老头子倔强啊,我就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元贞也没问。

    “行吧,你歇着,我走了。”

    杨变一口将她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以前都是她撵他赶他,他才愿意走,今儿倒是稀奇。

    元贞也站了起来。

    “那我就不送你了?”

    杨变看她轻笑的眉眼,揶揄的口吻,突然恨得牙痒痒。

    一个大步上前,将她抱于怀中,狠狠地抱了下,又垂首在她披散的长发深吸一口,才松开她,转身走了。

    “我会想办法的。”元贞在他身后说。

    开始杨变没懂,但没两天他就懂了.

    尚书内省。

    甲字房里气氛凝固。

    平时负责交接奏疏劄子的洪女官,抱着一大摞劄子走了进来。

    见此,几个副笔预笔都是面露颓丧之色。

    “周直笔,这可怎生是好?这几天圣上打回来的劄子太多了,可是我们哪儿做得不对,圣上那也不明说……”一个预笔说道,看模样都快哭了。

    周直笔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慌什么,拿着东西,跟我去一趟程直笔那。”

    这时,元贞也站了起来。

    “我也一同去吧。”

    周直笔倒也没说什么,领着元贞和洪女官一同去了程半香办公之处。

    “代批是绝对没问题的,这几日朝中事多繁杂,我们都是慎之又慎,可这回连下面问安的劄子都打回来了……”

    程半香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此事与你等无关。”

    不过是这几日圣上心情不佳,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这话没人敢说。

    “你把东西放着,一会儿我上一趟垂拱殿便是。”程半香又道。

    直笔内人是准许去垂拱殿的,但也仅限那么三个人,除了虞夫人外,再来就是程半香和关巧慧。

    但也仅限垂拱殿,再往前的前朝是绝不允许去了。

    “不如等会我代程直笔去一趟。”元贞突然道。

    听到这话,程半香愣住了,周直笔愣住了,洪女官和苗曼儿也愣住了。

    苗曼儿很诧异:“公主,你去垂拱殿做甚,你忘了……”

    如今尚书内省上下都知道,虽然元贞公主入了尚书内省,到底没拿到明面上,都知道一旦拿上明面,势必引起百官反对。

    所以虞夫人没发话,元贞也没动静,大家也就权当不知。

    可如今元贞要主动去垂拱殿,这不是明摆着向百官宣战?

    “你别冲动!”程半香不愧程半香,所有人都诧异得无法言语,独她还能稳定情绪。

    “我并非冲动,师姐。”

    元贞如今是虞夫人的弟子,从名分上来讲,这句师姐也是可以叫的。

    “此事早晚都需面对,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之所以还能保持表面平和,不过是对方还未定计,又或是还没找到出手时机,我这人做事素来不喜受制于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这些话,苗曼儿和洪女官都是似懂非懂,唯独程半香明白她在说什么。

    入内内侍省那边早就知晓元贞入主尚书内省的事,之所以没挑破,不过是没找到出手机会罢了。

    与其坐等别人出招,不如主动出击,自己去挑破。该来的狂风暴雨是躲不掉的,不如坦然去面对。

    可这事程半香却是做不了主。

    “你要不要跟师傅说一声?”

    元贞摇了摇头:“就不告诉师傅了,权当是我一人所为。”

    父皇那若对此事不满,怒气权可发泄她一人身上,不用牵连别人。

    此刻,程半香看着元贞的眼神分外复杂。

    初次见到此女,她只当对方是为了邀宠故意来没事找事,谁知对方一再出乎自己的意料。

    师傅对内省宣称,以后元贞公主在内省位置等同自己。她不是没有意见,只是她听师傅的话。

    此时见她竟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再一次打破她对此女固有印象。

    程半香想,也许师傅这么选择,是有她的道理的。“我无法左右的你的决定,你走了后,我会禀报给师傅。”

    也就是说,我不拦着你,我也不会瞒着师傅,但我会等你走了后再去禀报。

    如此便好.

    元贞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值房。

    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身衣裳。

    是一身绯色的官袍,叠放得很整齐。

    与前朝那些官员的官袍般无二致,白花罗中单、方心曲领的外袍,配以革带、绯色蔽膝,银鱼袋,以及官帽和皂靴。

    只官帽有些许不同,前朝官员是硬脚幞头,也叫长翅官帽,而这个是软脚幞头。

    这身官袍是她入主尚书内省时,虞夫人交给她的。

    虞夫人说,已将她名记入直笔内人下,但此事未公之于众,这身官袍她自然穿不得。

    等哪天她决定要面对外面狂风暴雨时,她便可以穿上这身衣裳。

    后面这句,虞夫人并未说出口,但彼此之间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此时,元贞终于把它穿上了。

    褪去华裳,褪去华丽精美的首饰,散了发髻,换上这一身绯色官袍,戴上官帽。

    前面一切都很顺利,唯独梳头时,她有些难为了,实在是她从没有梳过这种发髻,哪怕是在梦里也没有过。

    苗曼儿走进来,接过元贞手里的梳子。

    她默默地为元贞盘起了长发,梳的发髻既光滑又不会太过紧绷,最后为她戴上放在一旁的官帽。

    “你真想好了?你是公主,荣华富贵垂手可得,实在不用如此。别看我们说起来也是女官,却是要在宫墙之内、在这地方待一辈子……”

    直笔内人的日子就一定好过?

    并不,她们甚至比普通宫人女官还要不自由,大部分人的一辈子都在这宣和殿西庑中度过。只是她们习惯了,许多人都是幼年被选进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对外面来的、没习惯这种日子的人来说,却是千难万难。

    苗曼儿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公主之尊,荣华富贵、悠闲安适垂手可得,为何要去折腾这些明知不可为却偏要去为之的事,她也一直没想明白。

    元贞却笑道:“若没想明白,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她再次看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让她很陌生,只有眉眼还是熟悉的。

    但她却分明看见镜中的她在笑,一改之前总是眉心微蹙,那双眼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是啊,总想再周全些,再有把握些,可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一定能计出万全的?

    元贞站起来,将银鱼袋挂在腰后,走出门外。

    走廊上站了许多女官,大家都在默默地看她。

    洪女官捧着劄子站在一旁。

    关巧慧眼神闪烁,程半香则是眉心紧蹙。

    元贞没有说话,接过放着劄子的托盘,一步步走出了那扇门.

    元贞就这样捧着托盘,走出了尚书内省。

    一路经宣和门,再过睿思门。

    沿路少不了有宫人内侍看见她,一见她这身衣裳,都是下意识束手行礼,却在看清她面容之后,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甚至有人惊得当场摔到在地。

    出睿思门后,经过一条长街就是福宁殿,福宁殿再往前是垂拱殿。

    垂拱殿介于内廷和前朝之间,算是内朝议事之地。

    元贞足迹遍布整个内廷,可前朝她从未去过,甚至是垂拱殿,也不过是幼年不懂事时闯过两回。

    而与此同时,元贞公主穿着官袍,手捧着奏疏的消息,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至后宫各处。

    坤宁殿,吴皇后听到消息后,茶洒了一身。

    西凉殿,王贵妃直接落了茶盏。

    宜圣殿,周淑妃诧异地半天合不拢嘴。

    化成殿,梅贤妃半晌才说了一句:“她想干什么?”

    是啊,她想干什么?

    得知这消息的人都在想,她想干什么?沿道看见这一幕的,也都在想元贞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元贞已经来到垂拱殿的宫门前,她眺望着眼前这座宫宇。

    多么的恢弘大气,肃穆庄严!完全不同内廷那些素雅秀美的宫殿。

    她走的这一路,千般思绪万般杂念,此时都归于沉寂。

    元贞再次看了看宫门匾额上‘垂拱殿’三个字,擡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