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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正文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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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幼院

    次日休沐,因连着冬至,便有两天假。章衡早上乘车来到范寓,晚词才梳了头,正准备吃饭,走出来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章衡道:“接你去慈幼院。”慈幼院是朝廷设立,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在蔡市桥附近。晚词问去那里做什么,章衡说去教孩子们读书。晚词莫名其妙道:“教书自有先生去,为何要我去?”章衡笑道:“你范大才子满腹经纶,岂是一般的教书先生可比的?那些孩子见你来了,一定很欢喜。”

    次日休沐,因连着冬至,便有两天假。章衡早上乘车来到范寓,晚词才梳了头,正准备吃饭,走出来道:“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章衡道:“接你去慈幼院。”

    慈幼院是朝廷设立,收养弃婴孤儿的地方,在蔡市桥附近。晚词问去那里做什么,章衡说去教孩子们读书。

    晚词莫名其妙道:“教书自有先生去,为何要我去?”

    章衡笑道:“你范大才子满腹经纶,岂是一般的教书先生可比的?那些孩子见你来了,一定很欢喜。”

    晚词知道他不是随便发善心的人,这么做必然有其用意,也没有多问,扒了两口饭,便跟他上车往慈幼院去。

    慈幼院门前有两株枣树,这时节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被积雪覆盖。树下停着一辆油壁车,看地上车痕里的积雪,刚来不久。黑漆大门前,院墙四周站了许多兵士,显然是有达官贵人在里面。

    章衡见状,神情并不意外,走上前与一名千户打扮的武官道:“岳千户,太子在里面?”

    岳千户点了点头,笑道:“章侍郎,你怎么来了?”

    章衡道:“今日无事,少贞想来这里教孩子们读书,他面皮薄,一个人不好意思来,我便陪他来看看。”

    岳千户看着晚词,笑道:“难为范主事一片心意,那我进去通报一声。”

    章衡道声有劳,他便转身去了。晚词看了看章衡,没有言语。少时,岳千户出来请他们进去。

    里面兵士更多,地上的积雪已被扫出一条道,寒风中夹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像馊掉的饭菜,又像长久不洗澡的孩子身上特有的酸臭味。

    廊下几个穿织金袍的内侍抄手而立,游廊尽头传来朗朗读书声,晚词和章衡走过去,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披着紫貂裘衣,足蹬一双嵌金线飞凤靴,立在一扇半开的窗外,望着里面。

    两人上前行礼,宋允煦转过身来,走开几步,笑向晚词道:“惠卿正在里面教孩子们读《千字文》,你等一等再进去罢。”

    传闻太子与上厅行首师惠卿相好,晚词一直不知真假,闻言一怔,道了声是,也不敢向里面张望,只侧耳细听,屋里果然有一把涓涓细流般的声音。

    黄内侍在旁道:“外面冷,殿下和两位大人去隔壁屋里坐罢。”

    宋允煦点点头,小内侍打起隔壁的门帘,顿觉暖意拂面,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红氍毹,簇着一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桌上摆着香炉花瓶,瓶中插着一枝梅花,花香熏香冲淡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怪味。

    宋允煦在铺了狼皮褥子的交椅上坐下,晚词和章衡在两个圆凳上坐下。小内侍用朱漆托盘端来三盏香茶和几碟精致糕点。

    吃过茶,宋允煦道:“少贞,你打算教孩子们读什么?”

    晚词拿出章衡准备好的书,道:“微臣打算教他们读《开蒙要训》。”

    宋允煦甚是欢喜,道:“惠卿说这里有几个孩子十分机灵,你多用心,教出人才来也是你的功德。”

    章衡对晚词笑道:“没准儿这里有你将来的门生呢。”

    晚词也笑,说了半日闲话,守在门外的小内侍道:“殿下,师姑娘来了。”

    师惠卿色艺双全,冠绝京城,晚词早有耳闻。门帘掀起,只见一道丽影走将进来,不高不矮的个子,身形纤瘦,肤色白皙,花生丹脸,水剪双眸,宛若灯画上的人,穿着藕荷绣花宁绸长袄,下系白练裙,足蹬小蛮靴,头上挽着燕尾钻顶髻儿,打扮得甚是素净。

    晚词心中惊叹,果真绝色,不敢多看,低头作揖道:“在下范宣,见过师姑娘。”

    师惠卿打量她一番,向宋允煦道:“这位就是写燕台佳句的范大才子?”

    宋允煦含笑点头,道:“少贞,惠卿很喜欢你作的诗呢。”

    晚词道:“拙作承蒙姑娘厚爱,不胜惶恐。”

    师惠卿道:“范公子钓鳌八韵赋,折桂七言诗,哪个不知,休要自谦。”

    晚词道:“姑娘过奖,折煞在下。”

    师惠卿笑吟吟道:“范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允煦道:“他和你一样来教孩子们读书。”

    师惠卿听了这话,更加欢喜,坐下将孩子们的情况对晚词细细说了一遍,又道:“这些孩子身世可怜,当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有道是名师出高徒,还望范公子多多看顾他们。”说着起身道个万福。

    晚词忙也站起身道:“姑娘对这些孩子如此上心,着实叫人感动,在下一定尽力教授。”

    黄内侍低声提醒宋允煦已是巳时过了,宋允煦道:“惠卿,我们走罢。”

    师惠卿站起身,便有小内侍递来天蓝缎昭君套和大红哗叽缎斗篷,宋允煦亲手替她穿上,携手出门。章衡和晚词送他们上了车,方才回来。众兵士撤去,慈幼院的几名管事都松了口气,孩子们也自在了许多。

    每次太子驾到之前,他们都要洗干净脸,穿上最好的衣服,因此看起来并不邋遢,只是面黄肌瘦,满手冻疮。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廊下的两张新面孔,猜测他们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像太子和师先生一样带来衣服食物,书本玩具,种种好处。

    作为孩子,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章衡交代管事几句,管事召集孩子们回课室,每人发了一本《开蒙要训》。

    晚词站在课室最前面的桌案旁,面朝一张张充满新奇的脸,道:“我姓范,是刑部主事,往后会和师先生一样来教你们读书,你们叫我范先生便好。”

    孩子们训练有素,一水儿地拱手施礼,齐声道:“见过范先生。”

    晚词登时有了为人师表的感觉,认真教他们读起书来。章衡站在窗外,与之前宋允煦同一个位置,看了她一会儿,走到隔壁等她。

    晚词逐字逐句,从乾坤覆载讲到海纳吞并,见辰光不早了,叮嘱孩子们每日温习,不可贪玩,放他们去吃饭。

    章衡笑着递一盏茶给她,道:“范先生幸苦了,我们也去吃饭罢。”

    晚词睨他一眼,吃了茶,出门上了车,才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遇见太子和师姑娘?”

    章衡点头道:“师姑娘是太子的宠姬,太子常陪她来此教书。她颇有才学,好为人师,不同于一般的风尘女子。你帮她好好教导这些孩子,她欢喜,太子也欢喜。”

    晚词道:“我为何要讨他们欢喜?”

    章衡摸了摸她的脸,道:“纸包不住火,你不能一辈子女扮男装,等机会成熟,我会告诉太子你是我在保定府救下的一名孤女,届时师姑娘或许能帮我们说上话。”

    晚词不想他竟有这番打算,一辈子,她根本没想过,三五年便算不错了。他能做出这番打算,哪怕是一时冲动,多少都有真心在里面。

    怔了半晌,晚词感动又害怕,感动的是他这份真心,怕的也是他这份真心,故意冷淡道:“女扮男装,欺君犯上,这罪名非同小可。纵然太子宽厚慈仁,师姑娘会帮我们说话,也未必平安无事。不能告诉他,这是我的事,无论后果怎样,我自己承担,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