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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醉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从今往后,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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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五等了四天,等到一开始那股子报复的亢奋感逐渐都退成了后知后觉的恐惧。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时对武安侯和小王爷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不然,听闻如此惊天大案,他们怎么能把自己关在这个冷冷清清的柴房里这么久不闻不问呢?就连每日来送饭的下人,也都一言不发,恍若哑巴。

    他并不知道,那个恍若哑巴每天来送饭的下人,就是冯管家本人。

    冯管家是冯氏的家生子,与冯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晓冯家所有的秘密,殷五的事情他也知道,但冯管家对云无心印象颇好,对这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殷五就自然没个好脸色。

    殷五怀疑了两天,又想,那个让他过来求武安侯为他做主的人是不是在害他,他虽然不知道武安侯和云无心是什么关系,但是当年千金谷助战西京道一战,是天下人皆知的,他虽然没说谎话,但是他只是个升斗小民,千金谷谷主却是救世的英雄,武安侯真的会为了十多年前所谓的真相,来为自己做主吗?

    不、不是做主。

    殷五一身冷汗地想,他被怨愤冲昏了头脑,哪里是想来找武安侯为自己做主,分明就是想借武安侯之手来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泄愤。

    隔着几道院墙,冯楚英也在和宋凌说类似的话题。

    “那殷五看起来并非是心志坚定之辈,或许只是被人一时撺掇,便冲昏了头脑,咱们晾他几天,应该能有意外之喜。”冯楚英摆摆手,把每日过来汇报殷五状况的冯管家打发走,“再等一日便差不多了,四五日的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做,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说话,足够让他慌到失去理智。”

    宋凌幽幽地想,小王爷拿捏人心的本事真的是……若是能入得朝堂,那些个酸溜溜的老头子,有几个是她的对手哟。

    然后又忍不住想,可是就算明知道小王爷擅长拿捏人心,自己还不是心甘情愿被拿捏得死死的,还甘之若饴?

    小王爷真是个小骗子。

    冯楚英又看不懂他这个变幻莫测的眼神,但也习惯了这人九曲十八弯的脑洞,并不在意。

    当夜,殷五做了个决定。

    他怂了,他不告了。

    他准备跑。

    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晾了四天之后,殷五早就没了当时孤注一掷的赴死之心。

    他依旧怨恨千金谷,怨恨云无心,但宋凌和靖海王府的态度让他拿不准了,比起拖云无心下水,他现在更想活下去。

    他想起被他亲手扼死、弃尸在深山里的妻子,当时他下手下得干净利落,发自内心地觉得是在为妻子解脱,他甚至贴着妻子耳边温柔地说:“不要着急,等等我,我很快就下去陪你,等我报了仇,等我把云无心弄到身败名裂,我就去陪你。”

    但现在,他只要一想起妻子凸出的双目,就觉得浑身发寒。

    倘若、倘若被武安侯知道了……

    不行,得逃。

    值得庆幸的是,靖海王府好像没什么守卫,他待的这间柴房,除了那个送饭的哑巴,从来没有见到过第二个人。

    他瞪着眼睛一直等到外头子夜的更声响起,又耐心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深吸两口气,终于站了起来。

    柴房门窗都锁着,但窗户年久失修,看着并不牢靠,他常年干体力活,力气不容小觑,三两下便把窗户直接卸下来半扇。

    外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殷五心中暗喜,他也不认识路,但白日里也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大概能分辨出哪些方向是主人家的院子,不能去,只要从别的方向走,定能寻到可以翻出去的地方。

    翻过院墙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院子,看样子不像有人住,这院子距离柴房不远,他从来没听见过什么动静,想来的是废弃的。

    只是这院子打扫得未免有些太过干净了,角落里还放了一大堆的嫩竹。

    殷五心里冷冷地想,靖海王府名声再好又怎么样,他们过的日子,是普通百姓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豪奢,有什么值得百姓感恩戴德的呢?

    他越走越坚定,脚步也越来越快,却没想到在跨过竹叶堆的时候,绊到了竹叶底下的什么东西。

    软的。

    毛茸茸的。

    殷五茫然扭头,对上一张陌生的兽脸。

    那东西被吵醒了好像很不高兴,张嘴打了个哈欠,雪白的獠牙在夜色里反出一丝寒光,随后,它气呼呼地擡起了爪子。

    殷五大脑一片空白,因为过分惊恐,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眼看着那锋锐的爪子距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跑起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灵活速度,翻越矮墙,扑通一声摔了出去。

    尾椎骨的尖锐疼痛让他回过神来,但无论如何,他能感觉到,自己摆脱了那个可怕的巨兽。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坐着缓了好一会儿,背后的衣服被汗洇透,贴在身上,冷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寒颤。

    不行,得赶紧跑,靖海王府不能待。

    殷五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循着脑子里计划好的方向继续走,依旧没有遇到任何巡夜的下人,他想起曾经从这边依稀听到过鸡叫,那可能是后院养牲畜的地方。

    他怕惊到什么牲畜叫起来,放轻了脚步,贴着墙根走。

    刚走了没两步,一个巨大的黑影扑棱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头。

    那东西一双精钢爪,足底一用力,便抓透了他薄薄的衣衫,扎进肉里,他闷哼一声,那东西似乎不满,猛地低头,狠狠一啄。

    殷五疼得“嗷”地一声,脸颊上已经被啄了个洞,有温热的血液淌下来,他发疯似得把身上的东西甩下去,那东西诡异得很,依旧不叫,轻飘飘地飞下去,又照着他膝盖狠狠一啄。

    殷五这回看清了,这是一只足足长到他大腿高度的一只大公鸡。

    这靖海王府里养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殷五拔腿就跑,蒙头蒙脑地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只看到一个虚掩的篱笆门,他二话不说便闯了进去。

    一个寒幽幽的声音想起来:“如果你还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就不要再往前走了。”

    殷五浑身僵住。

    被鸡啄出来的伤口钻心的疼,被人发现的恐惧几乎把他心里攒下的那点勇气消耗殆尽,他错了,他不该听信别人的蛊惑,不该杀了妻子,不该来找武安侯!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人穿着一身古怪的白色麻衣,手里托着一盏白蜡烛,从院子深处走出来,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落下浓重的阴影。

    云无心望着这闯进来的怪人,心里烦躁不已,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个破地方,尝试了无数次解毒猜想,兔子都死了五六十只,还是一筹莫展。

    就刚刚,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一只兔子又突然浑身抽搐,暴毙身亡,竟然还有不开眼的闯进这地方来找死!

    但这人哭得也未免太过伤心了些,云无心心想,你这么伤心,倒是让我不太好下手。

    “行了,你哭个屁啊,你谁啊,不是说了么,没事别来我这。”云无心不耐烦道,他还并不知道殷五的事情。

    殷五没有听出他的声音,但是倒是缓缓止住了哭声。

    他擡起头,重重地抽泣了一声。

    云无心吓了一跳,这人一脸的可怖疮疤,脸颊上还有血。

    下一刻,云无心火速绕过去,堵在了院门口。

    殷五:?

    云无心冷笑:“我就说冯家的人一向知情识趣,怎么可能半夜三更闯进来,我告诉你,我这院子里全是毒物,你敢动一下,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殷五:……

    他信,他真的信。

    靖海王府里有什么鬼他都信!

    云无心见把人吓住了,就打算扯着嗓子叫冯管家。

    这会儿殷五终于擦干了眼泪,就着白蜡烛寒惨惨的光,看清楚了云无心的脸。

    “你是云、云无心?!”

    云无心喊人的声音憋在了喉咙里,震惊地看向这个面容毁得一塌糊涂的人:“你是谁?”

    殷五浑身力气一泄,怒火重新战胜了恐惧:“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他们这么对我!原来、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他声嘶力竭地叫出声来,一路走来的恐惧和愤怒让他失了智,恍惚间已然忘了自己攀咬云无心不过是出于自己的恶毒猜想和那神秘人的蛊惑,而根本不一定是事实,但此时此刻,他却坚定了起来。

    一定是的!一定是他!

    云无心就是当年客岭大疫的凶手,而武安侯和靖海王府沆瀣一气包庇此恶人!

    他嘶吼着:“你不记得我了吗?哈哈哈哈你现在风光了,当然是不记得我了,你还记得当年你和你娘差点饿死是谁给了你一口馒头吗?是我!是我父亲收留了你们母子,要不是我父亲,你们娘俩早就不知道死哪儿了!可你给客岭的回报是什么?你敢承认吗?你敢不敢说说当年你扔进水井里的那件血衣是什么东西!”

    云无心恍若被人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刹那间翻涌的回忆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像溺水之人一般,慌乱地呼吸着,手里的蜡烛摇摇欲坠。

    “你、你是——”

    “对,是我,是我,你看看我的脸,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你害的,你知道吗?我父亲死了,我母亲死了,我妻子,你叫嫂子的那个人,给你送油炸肉丸子的人,她也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云、无、心!你怎么还活着呢?你怎么还活得这么好呢?老天没眼啊!”

    院子外灯火通明,巡夜的家丁听见了鸡舍的动静,终于赶了过来,冯管家只匆匆披了件外衣,鞋子都穿反了。

    冯管家怒气勃发:“怎么看人的?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带下去!赶紧带走!是非公论,小王爷已经查清楚了,明日自会给你机会分辨,你现在想做什么?啊?是不是知道你自己是诬告,想连夜逃走?!”

    冯管家鲜少说这么多话,其实这会儿他心里慌得不行,这件事至今也不知真假,武安侯和小王爷一直让瞒着消息没告诉云无心,如今却被这混账东西至今捅到了云无心眼皮底下。

    “等一下,”

    云无心终于开了口。

    “他来几天了?”他的语气竟然意外的平静。

    冯管家不敢再骗他:“四天。”

    云无心点点头:“四天了,都没来问过我一句。”

    他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既然你家小王爷已经查清楚了,那便不要等明日了,现在就去把武安侯和小王爷叫起来吧,”他顿了顿,捏着蜡烛往回走,“你们先去,我等一会儿就到。”

    冯管家跺了跺脚,也没办法,只好去叫人,一刻钟之后,宋凌和冯楚英赶到前厅,云无心换了一身衣服,垂着眼坐在旁边,殷五被恼怒的冯管家派人摁住跪在地上,正恶狠狠地瞪视着云无心。

    见武安侯和小王爷进来,殷五刚刚准备开口痛斥他们沆瀣一气,却被云无心抢了先。

    “四天了,侯爷为何不去找我求证这件事?”

    宋凌眉头一皱。

    他没想到殷五会直接撞到云无心眼前去,这件事上,他无可辩驳,从发现这人知道云无心真实年龄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产生了疑虑,尽管不相信云无心真的做过什么事,但云无心和当年客岭大疫有牵扯是肯定的。

    不去找云无心求证,虽说是出于怕伤了云无心的心,但如今这种场景,反倒弄巧成拙了。

    云无心却没有等他回答。

    他直接掏出了一枚蜡丸。

    “这是西风醉,只要把它封在不见光的蜡丸里,它便不会被激活。”

    云无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宋凌神情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冯楚英却已经站了起来,直接冲着云无心走过去。

    “住手!”

    但云无心更快,直接把那蜡丸丢进了自己嘴里,只是一眨眼,便嚼碎吞下。

    殷五已经傻眼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小王爷怎么站了起来。

    云无心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冲宋凌笑了笑。

    “解毒方式我还没研究出来,现在咱们同生共死了,你怀疑我,我不怪你,从前的确是我欠了你的。”他从容道:“但从今往后,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

    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故事里,男配们都想得到男主的宠爱(不是,而女主却无人问津??!!是我们小王爷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