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34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34章

    门外站着的正是唐夫人,她今日妆发精致,比破庙时更为端庄得体,举手投足皆是风范。

    她笑吟吟地道:“阿满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真巧。”薛满道:“您也来参加韩府宴会吗?”

    “非也。”唐夫人摇摇头,“我先让人给你拿些白醋。”

    她朝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后者很快便端来一壶白醋。薛满照她说的洗了两遍手,鱼腥味果真荡然无存。

    “还是您懂得多。”薛满开心地道:“谢谢您了。”

    “不客气。”唐夫人道:“此处说话不便,阿满姑娘与我去亭子里喝会茶可好?”

    薛满想了想,“好,但只能坐一小会,我家少爷还在等我回去。”

    两人换到荷花池中的凉亭休憩,眨眼的工夫,随侍婢女已奉上糕点茶水,点上一炷驱蚊香,再退到两丈外安静候立。

    薛满见她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熟稔,哪像是来客,分明是主人家的做派。

    唐夫人主动替她斟茶,“阿满姑娘,来尝尝这壶荷花茶,还有荷花糕,都是用新鲜荷花做的,味道很是清甜。”

    “好。”薛满有意无意地道:“听说韩府的夫人也喜欢荷花,您与她真是兴趣相投。”

    唐夫人笑道:“不瞒你说,我娘家姓唐,夫家实则姓韩。”

    “那您……您便是韩夫人?”薛满佯装慢了半拍,“韩大人的夫人,替我准备独门院子的那位韩夫人?”

    “是我。”韩夫人道:“之前是因为出门在外,我不想替夫君惹来事端,这才对外自称唐姓。”

    “那所谓的唐府?”

    “是我另一处的别院。”韩夫人道:“我偶尔会带志杰到那边小住。”

    “原来如此。”

    “阿满姑娘恼我隐瞒身份吗?”

    “为何要恼?”薛满笑道:“您是知州夫人,行事谨慎才符合身份,若交浅言深未免幼稚。”

    韩夫人对她的欣赏更添几分,“话虽如此,但我越想越懊悔,当初便该坚持想法,直接将你们请到府里做客。”

    “我倒是乐意,可惜我家少爷对我管教严格,由不得我做主呢。”薛满理所当然地将责任推给某人。

    韩夫人遗憾道:“是了,这也由不得你。”

    她喝了口茶,道:“我听老爷说,你会协同许大人一起核账?”

    薛满大方回应:“正是,我会在书吏赶到前协助少爷做事。”

    “你小小年纪,不仅能识字对账,还深得许大人的信任,实在令我羡慕。”韩夫人微叹:“不像我等妇人,只能在后宅中困于琐事。”

    “嫁人与不嫁人总是有区别的。”薛满道:“您是韩大人的贤内助,而我是少爷的得力婢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有死不死的。”韩夫人忍俊不禁,“你如今做得好,将来嫁了人必定是贤内助里的贤内助。”

    “我不会嫁人。”

    韩夫人误会了她的意思,“阿满姑娘,你总要为自己想条后路。”

    薛满信心满满,“夫人放心,我会努力当上侯府管家,备好丰厚的家当养老。”

    “呃,管家?”

    “是啊,好比您府里的白管家,我将来的目标便是他。”

    韩夫人回过神来,试探道:“那改日我安排你与他会面,向他讨教讨教做管家的经验?”

    “可以有。”薛满道:“不过得先征求我家少爷的同意。”

    “那是自然。”韩夫人笑道:“听老爷说,他与许大人的父亲是旧识,我又与你一见如故,看来我们两家是天注定的缘分。”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走近亭子,“母亲。”

    薛满侧首,见来人沐浴在月光中,面颊消瘦,眉眼结霜,在炎夏中格格不入。

    唐志杰——不对,是韩志杰。

    “志杰。”韩夫人向他招手,“来,你还记得阿满姑娘吗?”

    韩志杰身形未动,声音比月光还冷,“父亲找您有事。”

    韩夫人柔声道:“好,我马上去,你替我陪下阿满姑娘可好?”

    韩志杰置若罔闻,薛满不忍见韩夫人尴尬,忙道:“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韩志杰偏与她作对,走到亭里坐下,“母亲难得遇到合眼的小辈,阿满姑娘,你等她一会又何妨?”

    韩夫人道:“正是,阿满姑娘,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说,你千万要等等我,我去去便回。”

    薛满难以拒绝她的恳求,只得无奈答应。

    韩夫人向薛满道了声失陪,带着婢女渐行渐远。

    亭子里只剩下韩志杰和薛满,韩志杰不看薛满,薛满便也不搭理他,谁稀罕呐!

    哪知他突然开口:“听说阿满姑娘帮着许大人一起核账?”

    “呵呵。”薛满假惺惺地笑,“看来此事已经传遍整个衡州。”

    “我很羡慕你。”韩志杰自言自语,“特立独行,为所欲为,不像我……”

    “不像你什么?”

    韩志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湖面,眸底是死一般的沉寂。

    片晌后,他又开口:“阿满姑娘。”

    “嗯?”

    “婢女和主子注定没有结局。”他飞来一句:“你配不上许大人。”

    “……”薛满恨恨咬牙,韩夫人温柔可亲,热情好客。这韩志杰却截然相反,不仅对待至亲冷漠苛刻,对待外人也毫无礼数,实在讨厌极了!她正想讥讽回去,余光瞄见韩夫人折返,身旁还跟一名风光霁月的男子。

    是许清桉来了。

    他身上穿着顶好的银月缎,白日里不显眼,在月光下却焕着淡光,真正像谪仙下凡。

    有胆大的婢女偷摸打量他,只一眼便心如擂鼓。更有甚者原地摔跤,抚着额头,擡着俏脸,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奴婢忽然头好晕……”

    话是对着韩夫人说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桉,小婢女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舒服便回去休息几日。”韩夫人道:“芳汀,你扶潇潇下去。”

    芳汀面露不屑仍是照办,路过许清桉时,潇潇的身子再度倾向许清桉。原以为御史大人会顺手扶一把,岂料他侧身避开,表情好不嫌弃。

    潇潇黯然退场。

    “许大人放心,阿满姑娘没有迷路。”韩夫人示意许清桉看向凉亭,随后两人皆是一愣。

    凉亭中,不知何时韩志杰竟绕到薛满身后,贴在她的耳畔说话——这画面看似暧昧,实则不然。

    韩志杰道:“瞧见了吗?世上貌美的婢女何其多,你兴许是得他欢心的第一个,但绝非最后一个。”

    薛满恨不得给他的脸一拳!

    “韩公子,你有病。”她认真地建议:“去找个大夫治病吧。”

    韩志杰不怒反笑,一种惨白且自嘲地笑:“谢谢你的关心,希望你能比她幸运。”

    谁?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返程的马车上,她气愤地向许清桉告状。

    “少爷,这个韩志杰病病歪歪还阴阳怪气,丁点没遗传到韩大人和韩夫人的和善!”

    “你很介意他说的话?”

    “当然,谁喜欢被恶意中伤?我与你是清清白白的主仆关系,他却一叶障目,认为所有的婢女都趋炎附势。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从前被某个婢女伤过,所以才——”

    “无关之人,你无须理会。”

    “我生气啊。”她挥舞着小拳头,“等下回见到他,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么笃定会有下回吗?

    许清桉敛眸,宴席上跪坐许久,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他试图像往常那般忍耐,酒意却驱使他吐露真言。

    “疼。”

    “哪里疼?是腿上的伤吗?”

    “嗯。”

    薛满顿时忘了身处马车,噌地一下站起,脑袋结实地撞到了车顶,“哎哟!”

    她捧着脑袋跌回原位,眼里浮上亮晶晶的泪光。

    “……”

    马车内仅点着一盏小油灯,许清桉凑近了替她检查,好在没有大碍。

    “毛毛躁躁,自讨苦吃。”

    “你腿疼,我头疼。”薛满苦中作乐,“换个思路想,你我也算共患难了。”

    许清桉的头晕晕沉沉,应当是饮了酒的关系。他背靠着车壁坐好,闭上眼睛假寐,意识随着马车颠簸稍有迷离,心却逐渐安定。

    疼痛得到了陪伴,好似真减少了一半。

    *

    回到衙门时,街上刚好响起打更声。更夫慢悠悠地敲着梆子,“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此时隔墙的衙门里正一片混乱,四处响着“救火”“端水”的呼喊声。

    薛满问过路的衙役,“哪里着火了?”

    衙役道:“是停尸房的蜡烛倒了,两位莫慌,那边离你们的住处有段距离。”

    薛满没有多想,夏日天干物燥,偶有失火亦是常事。衙门里有众多训练有素的官兵救火,自然轮不到他们多管闲事。她担心许清桉的腿伤,千叮咛万嘱咐俊生要仔细照料,随后回到房里洗漱。

    外头嘈杂未停,院中跟着响起细微的猫叫声,薛满停住动作,难道是千里到她院中了?

    “千里?”她擦干净手走出去,果真见到了千里站在围墙上。下一刻,她便察觉到不对劲,院子的门栓怎么松了?她忘记上栓了吗?

    不,她分明栓好门了。

    她当机立断往外跑,说时迟那时快,有道身影从阴暗处敏捷跃出,从后头死死捂住她的嘴巴。

    薛满脸色大变,手肘下意识地后击!那人被击中腹部闷哼出声,忍着痛道:“阿满姑娘别怕,我是何湘。”

    薛满瞳孔微缩,“唔唔唔唔唔?(你想要干吗?)”

    “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何湘压声道:“我迫于无奈才躲到你院中,请你帮帮我,好吗?”

    薛满立即联想到停尸房失火,大概率是何湘干的好事,这大半夜的在闹哪一出戏?

    “唔唔唔唔唔。(你先松开我。)”

    何湘明白她的意思,“我可以松开你,但你要答应我,若有人来问你话——”

    “叩叩叩!”

    薛满的心脏猛烈跳动,有人来了!

    何湘哀求:“阿满姑娘,我对天发誓,此生从未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眼下冒犯你实属不得已,请你帮帮我好吗?”

    “喵呜,喵呜,喵呜~”

    千里跃下地声声唤着,仿佛在为何湘求情。

    “叩叩叩!”“阿满姑娘,麻烦开下门!”

    片刻后,薛满睡眼惺忪地开门,“怎么了?”

    门外站着韦捕头和孟超,韦捕头在前,孟超在后。

    韦捕头目露精光,边说边往院子里挤,“我方才见到个可疑人影往这边来,担心你的安全,便与孟超一起来看看。”

    孟超试图阻止他,“韦霄,你别无礼!”

    韦霄甩开他的手,“阿满姑娘通情达理,想必不会介意。”

    “慢着。”薛满伸手拦住他,“你大半夜随便编个理由,我便得放你进去?”

    “我是为了你好。”韦霄的手已在强硬推门,“若有歹人潜入伤了你,韩大人必要拿我开刀。”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为我的安危负责,真当我恒安侯府的暗卫是死人?”薛满冷笑,“又或者你欺我身份低微,想要耍一耍官威?”

    韦霄眼中掠过一丝垂涎,言语难掩轻视,“姑娘既明白自己的身份,更该放下架子,好好配合我的行动,你总不想闹出什么事情给许大人添丑。”

    薛满脑子转得飞快:他们住的地方偏远,即便放声大喊也引不来人,为今之计唯有自救。她异常平静,往后退了两步,想也不想地喊出一串名字:“云斛,云飞,云齐,他若敢闯进来,你们直接打断他的手脚便是。”

    院子里空无一人,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空气中似有暗潮翻涌。韦霄警惕四望,莫非……万一……毕竟是赫赫有名的恒安侯府……

    他咬了咬牙,抱拳道:“是我鲁莽了,阿满姑娘早些休息吧。”

    孟超松了口气,往她身后瞟了几眼,“阿满姑娘,谢谢你了。”

    薛满没错过他的小动作,他分明知晓何湘的行动,或许正是他撬开的院门!

    她重重地关上门,走回房里点灯,烛光照亮何湘秀美的脸庞。

    何湘用袖子拭汗,一脸如释重负,“阿满姑娘,谢谢你帮我。”

    薛满问:“你和孟超在搞什么鬼?”

    何湘语气凝重,“他并不知晓内情,只是不忍见我被他人发现,帮我躲到了你的院中而已。”

    “那火是你放的?”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手边又无水,这才酿成火灾。”何湘懊悔万分,“希望柯友文的尸体没事。”

    薛满听出门道来,“柯友文的死有问题,所以你半夜潜入停尸房去检查,对不对?”

    “你认识柯友文?”

    “他杀人那日我正在现场。”

    “他杀人时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丧失所有理智,对死者痛下杀手?”

    “是或不是,与你有何关联?”薛满问:“何姑娘,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何湘郑重道:“若我真查出眉目,定会向韩大人禀明所有,届时阿满姑娘便能知晓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