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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36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36章

    起初韩夫人没想撮合韩志杰与阿满,但两次三番的接触后,她萌生了强烈的念头:阿满姑娘配得起志杰。

    她是钟灵毓秀般的人儿,出身是低了些,但好歹是侯府婢女。若这门亲事能成,也算是为志杰拓了条京城人脉。

    最重要的是,韩夫人看出韩志杰对阿满另眼相待。自从香雪去世,他们母子的关系一度陷入冰点,她试图弥补志杰,替他挑选门当户对的千金,志杰冷若冰霜;送去年轻貌美的婢女,志杰大发雷霆。唯有面对阿满姑娘时,志杰愿意多说几句话。便如那晚在荷花亭,志杰主动靠近阿满姑娘,两人何其登对。

    是以,在确定阿满与许清桉关系清白后,韩夫人便行动了起来。

    孟超知晓芳汀是韩夫人的贴身婢女,所言十有八九是真,只道阿满姑娘时至运来。

    到了伙房,芳汀进门朝薛满行礼,“奴婢芳汀,见过阿满姑娘。”

    薛满认出她来,“我记得你,你是韩夫人的婢女。”

    “正是。”芳汀见薛满在喂猫,用手帕掩着鼻子道:“这野猫脾性大,姑娘小心它伤了你。”

    “谁说的,千里最乖了。”薛满用手挠挠千里的下巴,千里配合地擡着头,在源源不断的鱼干攻势下,它已然对薛满卸下心防。

    芳汀道:“您要是喜欢猫,不如去集市上买只蓝眼睛的长毛波斯猫,可比这野猫漂亮温驯得多。”

    她一口一个野猫,惹得薛满沉下脸来,“你有事说事,找我干吗?”

    芳汀道:“是这样的,我家夫人邀您去东篱轩吃茶,时间就定在明日中午。”

    薛满随口答应:“成。”

    芳汀道:“对了,姑娘记得莫穿太鲜艳的衣服,我家夫人生性低调,出门不爱招人注目。再有,您出门前千万别摸猫,我家夫人碰到猫毛会浑身起红疹……”

    芳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原以为对方耳听心受,岂料第二天发现,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薛满穿了件石榴红的裙子,晚霞般热烈的颜色衬得她既活泼又娇艳,紧紧攥住过路人的目光。

    芳汀忍不住皱眉,“阿满姑娘,奴婢跟您说过了,夫人她不喜欢——”

    “我喜欢就行。”薛满漫不经心地打断她,“韩夫人呢?”

    “夫人在雅房等您。”

    “你领路吧。”

    “是。”

    芳汀领她到了雅房,本以为夫人会对她的装扮表示不悦,哪知韩夫人眼前一亮,“阿满姑娘今日甚是好看。”

    “是衣裳好看,还是人好看?”

    “衣裳好看,人更好看。”

    “是吗?我听说夫人不喜欢鲜艳的色彩,还以为您会生气呢。”

    “你是如花般的年纪,靓丽的颜色才衬你,我喜欢还来不及。”

    韩夫人用余光扫了眼芳汀,芳汀立刻低头,轻手轻脚地带门离开。

    韩夫人道:“来,快坐下。”

    薛满坐到她对面,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是间带院子的雅房,院里花草茂盛,绿树成荫,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幽幽淡香。

    薛满心神渐宁,连这几日与许清桉吵架的烦躁都缓解不少。

    韩夫人动手煮茶,薛满也跟着帮忙,韩夫人见她步骤有序,动作优雅,暗道恒安侯府调教有方。

    “阿满姑娘在侯府待了几年?”

    “记不清了,反正待了很多年。”

    “你一直都伺候许大人吗?”

    “是,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难怪你们不像主仆,想来已是亲人般的关系。”

    薛满撇嘴,亲人又如何,他照样胡乱冲她发火。

    韩夫人没错过她的小表情,“我听说你跟许大人闹矛盾了?”

    “连您都知道了?”薛满有气无力,“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韩夫人轻声细语,温柔且关怀,“能跟我说说你们为何吵架吗?”

    薛满不自觉地吐露烦闷,韩夫人得知内情后深感愧疚,“说起来,这是我家老爷的过错,若非他疏忽大意,你们二人也不会为此起了矛盾。”

    “没有那竹叶青蛇,以后也会有毒蜘蛛、毒蝎子,难道次次我都要挨他骂?”薛满愤愤道:“我一心为主也是错吗?”

    “阿满姑娘,你道出了关键所在。”

    “什么?”

    “无论你与许大人感情多深厚,他毕竟是你的主子。”

    “所以他仗着主子的身份,便能对我大呼小叫?”

    “自古以来,主仆关系泾渭分明,除非你脱去奴籍,方可不受人摆布。”

    薛满闷闷不乐,在这次吵架前,她自认为是许清桉不可或缺的帮手。但随着时间流逝,许清桉离了她仍若无其事,仿佛她可有可无。

    她要去向许清桉低头认错吗?不可能,她做不到。但长久以往下去,许清桉跟她愈行愈远,甚至找了新的婢女替代她……

    “阿满姑娘,我有一个建议,不知你想不想听?”

    “夫人请说。”

    “你如今在衙门里处境不便,倒不如先去外头住上一阵,等许大人消气后再做打算。”

    “住外头?”薛满认真思考,马上又摇头,“我一个人住外头不安全。”

    “你可以到我府里小住。”韩夫人笑道:“趁此机会,你刚好向我府里的管家讨教管家经验。”

    薛满迟疑片刻,“我心领夫人的好意,但是——”

    “不用急着拒绝。”韩夫人道:“你多考虑些时日。”

    自相识以来,薛满多次感受到她春风般的照拂,内心不免困惑,“我只是个婢女,为何夫人待我这般亲近?”

    韩夫人问:“你要听真话假话?”

    “自然是真话。”

    “真话便是,阿满姑娘心思纯净,才貌双全,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实在合我眼缘。”韩夫人的笑容变淡,“不像有些眼皮子浅的丫头,一心只想攀附主子,妄想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薛满头次见她冷言冷语,“您遇到过吗?”

    “何止遇到过。”韩夫人摇摇头,“不说那些晦气的事情了,来,我们喝茶。”

    两人悠悠品着茶,外头响起韩志杰的声音,“母亲,我来了。”

    “进来吧。”

    韩志杰进门,正与薛满对上视线,双方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怎么在这?

    韩夫人道:“志杰快坐,尝尝阿满姑娘泡的茶。”

    韩志杰挺着身板,跟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天热,我没胃口喝茶。”

    “喝少许不碍事,待会我再叫人送几碗冰镇莲子羹。”

    “一冷一热,母亲不怕我今晚又腹痛吗?”韩志杰道:“我身体如何,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韩夫人一脸受伤,颤着声道:“好,你不想喝便不喝了,来,到我身边坐一会可好?”

    韩志杰沉默几息,坐到了她的右侧。

    韩夫人喜笑颜开,“你陪阿满姑娘坐一会,我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消暑的甜汤。”

    不等两人反应,韩夫人已离开雅房,留下他们隔着案几大眼瞪小眼。

    韩志杰忽然笑得前俯后仰,“母亲真是有趣,明明那样讨厌香雪,却又如此看重你。”

    薛满噌地一下竖起耳朵,谁谁谁,谁是香雪?

    韩志杰却走了神,目光空洞,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空。

    薛满磨磨牙,“你说话不要只说一半,香雪是谁?你的爱人吗?”

    “咳咳咳,咳咳咳——”

    韩志杰开始剧烈咳嗽,薛满见他人都快咳折了,便大发慈悲地倒了杯茶水给他。

    “茶水是温的,你赶紧润润喉。”

    韩志杰接受了她的好意,待胸口的疼痛平息,他平静地道:“香雪是我的婢女,或者说,她曾经是我的婢女。”

    他的平静太浮于表面,仔细看便能察觉眼中的万般悲恨。

    薛满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韩志杰露出惨笑,“少爷与婢女,还能出什么事?无非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可惜她没有你好运,母亲不喜欢她,我便失去了她。”

    薛满后知后觉:难怪他总是怨天尤人,对韩夫人没个好脸,原来是韩夫人不同意他和婢女的恋情。

    她尽量客观地道:“你与香雪身份悬殊,韩夫人阻挠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同是婢女,母亲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薛满腹诽:我怎么知道?

    “从小到大,母亲都是这样。”韩志杰道:“她觉得好的便塞给我,觉得不好的便要扫清。可她从来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爱之深责之切,想来韩夫人是爱子过头了。薛满叹息:这是别人的家事,她还是别蹚浑水了。

    韩志杰面露讥讽,“你看不出来吗?母亲想撮合你我。”

    薛满险些惊掉下巴,指指自己,指指韩志杰,“你?我?我和你?”

    韩志杰语气轻佻,“如何,你要嫁给我吗?”

    薛满脱口道:“你别做梦了,我永远不会离开少爷!”

    韩志杰笑她天真,“你与我,还比你与许大人的机会更大些。”

    薛满狠狠蹙眉,随后意识到,他在荷花亭的那番话莫非是好意劝解?

    “你和香雪的遭遇并不代表我和少爷。”她不服气地道:“你不能混为一谈。”

    “天下之事皆是大同。”韩志杰何其悲观,“我与香雪的现在,便是你和许大人的未来。”

    薛满斩钉截铁,“不,我家少爷没有你这般无能,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

    韩志杰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如雪,“你,你说得没错,是我无能才守不住香雪,甚至守不住我自己……”

    他痛苦地抱头低吟,露出腕间极淡的瘀痕,下一瞬又恢复正常,“阿满姑娘,我祝你和许大人好运。”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树下。此夜江边,月暗长堤柳暗船……”①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嘴里哼着歌,疯癫中透着无尽悲凉,“故人何处,带我离愁江外去。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去年……”①

    薛满失去喝茶的兴致,等韩夫人回来后立即道别,出了东篱轩后却一动不动。

    艳阳灼热,一路烧到了她的心里。她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更依赖许清桉,可许清桉呢?

    巨大的委屈席卷了她,难过,一种熟悉而久违的难过。好像她曾经历类似的场景,她那样在乎一个人,却没有得到同等对待。

    她松开撑伞的手,汗水即将从眼眶松懈时,视线里出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是许清桉。

    他下车走到她面前,重新替她撑起落到地上的伞,轻声唤她。

    “阿满。”

    “……”

    “你与韩夫人喝好茶了?”

    “……”薛满低头看鞋,一声不吭。

    “抱歉,是我错了。”他道:“我不该对你发火。”

    “你何错之有。”薛满闷声道:“是奴婢我以下犯上,多管闲事,不知好歹了。”

    “是我一叶障目,口不择言,忘恩负义。”

    “呵呵。”

    “你尽管骂回来,我绝不还口。”

    “哈哈。”

    “踢一脚也可以。”

    “……”薛满终于肯擡头看他,“你当真知道错了?”

    “是。”他道:“还望阿满姑娘能网开一面,原谅许某这一回。”

    “那万一有下次呢?”

    “不会有下次。”许清桉道:“许某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他一口一个“许某”,显得无比生疏又郑重其事。薛满知晓他惯来矜傲,能说出这番话实属稀奇,心里不禁漾开涟漪般的喜悦。

    但她郁闷了好几天,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哼,口说无凭,你该立个字据给我。”

    ……两个多月前,她救了许清桉时也要求他写个欠条。

    许清桉的回答依旧:“妥。”

    薛满翘起唇角,“便写:若许清桉以后再对阿满大呼小叫,罚他冬日需天天洗冷水澡,夏日不可用冰,三餐喝热水,用热汤……”

    多日来萦绕在许清桉身边的烦闷,随着她轻跃的语调一扫而空。他松开袖中已汗湿的手掌,轻舒出一口气,“好,都依你。”

    不远处的马车上,俊生的嘴巴快咧到后脑勺:稀奇稀奇真稀奇,公子竟也有向人低头认错的一天。若是让老侯爷知道了,非得向阿满姑娘取经求教不可!

    话说回来,得亏是他俊生机灵。昨日下午,他偶然听见孟衙役与一名女子说话,得知韩夫人约了阿满姐姐喝茶,还想撮合她跟那位病恹恹的韩家少爷,当即便向公子通风报信。

    公子听后不为所动,等今日他告知阿满姐姐真出门赴约后,公子愣怔许久,喝了口隔夜凉茶,说了从昨晚起的第一句话。

    他道:“俊生,你泡茶的手艺退步了。”

    是是是。俊生心道:您喝惯了阿满姐姐泡的茶,自然再喝不惯我泡的,只不过您还不去追人,阿满姐姐怕是要成别人家的了。

    接下来的事诸位也看到了,许清桉迈出了此生向阿满低头的第一步,从而有了往后的无数步。

    嗯,向妻子低头认错并不丢人,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