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39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39章

    进入书房,薛满对许清桉的表现给予高度肯定。

    “你方才做得很好。”她赞赏:“不枉我对你忠心耿耿。”

    许清桉对她居高临下的语气习以为常,“你去哪了,脸上全是汗。”

    “我去见了孟超。”

    不等许清桉蹙眉,她已拉着他到角落,悄声悄气地坦白。

    “少爷,我有件人命关天的事情要告诉你……”

    “衙门失火那晚,何姑娘曾躲到我房中……”

    “她在调查柯友之死,却遭到了蒙面人多次迫害,喏,这是蒙面人落下的令牌,对方竟然是韩越府上的人……”

    许清桉摩挲着令牌,“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满唉声叹气,“我也不想瞒着你,但你每日忙得团团转,我哪能因为一个怀疑便去叨扰你?眼下是何姑娘命若悬丝,韩大人又似乎牵扯其中,孟超走投无路才向我们求助。”

    许清桉听得“我们”二字,脸色莫名有所缓解。

    薛满继续道:“再者了,你不好奇柯友文之死有何古怪吗?何姑娘究竟查到了什么,叫那蒙面人非要灭她的口?蒙面人又与韩大人有何关联,莫非真是他暗中密谋的一切?”

    “若我说不好奇?”

    “你是监察御史,当然会好奇。”

    “于我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衡州是我此次南巡的最后一站,只要账目案卷没问题,我便能顺利返京向圣上复命。”

    原以为薛满闻言会讥讽,不料她擡眉一笑,“你撒谎,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该是哪样的人?”

    “我家少爷襟怀坦白、芒寒色正,绝不是胆小如鼠之辈。”

    她眼中熠熠生辉,闪烁着对他的全然信任。许清桉别开头,轻哼了一声。

    伶牙俐齿的丫头。

    言归正传,蒙面人既然与韩府扯上关系,许清桉便无法坐视不理。他本就志在青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阿满,你我得约法三章。”

    “你说,我听着呢。”

    “此事不能再往外透露风声,一切要暗中进行。”

    “好!”

    “所有行动得听我的指挥,你不可擅自行动。”

    “没问题!”

    “若遇到危险,记住,万事以你的安全为先。”

    “……那要是我们同时遇险呢?”

    “一样。”

    薛满犯嘀咕:“我是仆,你是主,我该舍命保你才对。”

    “我是主,你是仆,照理说你该对我言听计从。”

    “哪有大难临头便弃主的婢女?我们也可以一起保命啊。”

    许清桉使折扇在她额上轻叩,“听话。”

    “好吧。”薛满勉为其难地答应,很快又神采飞扬,“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先查什么地方?”

    查案并非儿戏,自然要多方考量。从现有的线索来看,能查的有三个方向。

    “一,求证这块令牌的真假。二,查清楚何姑娘近段时间的行踪。三,探访柯友文的妻女,看他的死背后到底有何蹊跷。”

    “第一件事好办。”薛满拍着胸脯,“正好韩夫人发了请柬,便由我去打探令牌的事,没准还能查出令牌的主人是谁。”

    “韩夫人又约你了?”

    “是,她邀我后日去郊外的别院散心,说是有个什么茗芳会,能交些年纪相仿,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本觉得无趣想婉拒,幸亏还没回绝。”

    “都有谁去?”

    “不清楚。”

    许清桉不由想到俊生的话,韩夫人有意撮合她与韩志杰……说起来,韩志杰乃知州之子,又相貌堂堂,虽羸弱了些,依旧是不少人眼中的香饽饽。

    “你以为韩志杰如何?”

    “他?哪方面?”

    “各方面。”

    “身子差便算了,还心坏嘴毒,啧啧啧,也不知将来谁会倒霉嫁给他。”

    她脸上的嫌弃活灵活现,许清桉见了,眸中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许清桉没再说话,薛满的思绪活跃起来,“对了少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问这个作甚?”

    她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比比勾勾,“替你留意啊,届时满院子的贵女,有合适的便讨来名号,帮你们牵线搭桥。”

    无数人操心过许清桉的终身大事,唯有面前这人没叫他出口恶言,只觉得无可奈何。

    “阿满,你操心得太多了。”

    “你我多年主仆,不用难为情。”薛满露齿一笑,“我听俊生说,凌大人有个妹子常往都察院走动——”

    “多嘴多舌,扣俊生三个月的月钱。”

    “诶?”

    “再多说一个字,你也一样。”

    薛满立即噤声,鼓着脸颊愤愤不平:掐人命脉,少爷真是可耻极了!

    *

    夜幕将至,街上的摊贩走卒陆续收工,待喧嚣归于沉寂,孟超领着薛满和许清桉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子,曲指叩响一户院门。

    三长一短的响声后,裘大夫从里面打开了门,见到那俊美清贵的年轻公子后,他又惊又喜,“这位莫非便是御史大人?”

    许清桉颔首,薛满跟着道:“裘大夫,我家少爷是为何姑娘的事情而来。”

    “大人快请进。”

    裘大夫赶忙将人迎进门,又刻意落后半步,朝孟超投去感激的眼神。

    实际上孟超也没想到,许大人竟会这般仗义,有他相助,何姑娘定能转危为安!

    一行人到屋里说话,裘大夫详细描述了昨晚的险况,许清桉听后问:“何姑娘现在何处?”

    裘大夫道:“在医馆的地窖里,由我徒弟守着,暂时没有危险。”

    “她得有危险。”许清桉道:“依我看,何姑娘今晚便该不治身亡。”

    这?

    裘大夫和孟超惊愕失色,唯有薛满心有灵犀,“少爷说得对,眼下何姑娘‘死了’比活着更安全。”

    孟超逐渐回过味来,“我懂了,唯有何姑娘死去,对方才能放松警惕,乃至露出马脚。”

    裘大夫连连称是,“好,我明日一早便对外宣布小湘的死讯,再借着举办葬礼的契机送小湘到乡下庄子里休养,许大人以为如何?”

    许清桉道:“可行。”

    薛满接着问:“裘大夫,何姑娘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总是外出,却不告知我们去了哪里。”

    “一点口风都没透露?”

    “嗯。”裘大夫苦笑,“枉我身为人师,竟对她的反常毫无所察。”

    “我也……”孟超亦黯然,“要是我早点阻止何姑娘,她便不会遇险。”

    “好了好了。”薛满道:“何姑娘有自己的主见,即便你们阻拦也不一定会听。眼下最关键的是找出她去了哪里,查到了什么,到底与柯友文之死有何关联。”

    怎么找?

    裘大夫和孟超均是愁眉锁眼,许清桉忽问:“六月十号那日,何姑娘做了什么事情?”

    六月十号正是柯友文自尽那一日。

    裘大夫认真回想,“那日恰好是小哲的生辰,小湘在医馆忙了一上午。午饭后赶去衙门,到了傍晚她匆匆赶回来,连晚饭都不曾用,躲在书房翻了一夜的诊籍。”

    “翻了哪几本诊籍?”

    “小湘问我去年至今的诊籍何在,大概两大箱子,都堆在书房里。”裘大夫猛一拍手,“许大人,我想起来了,小湘便是从那日后开始频繁外出。”

    看来诊籍是个突破口,可光有诊籍没有线索比照,查了也是盲人摸象。

    薛满脑中灵光一现,柯友文!

    “孟超,柯友文的尸体在何处?”

    孟超道:“早被他家人接回去了,据说他妻子买不起坟地,只能叫寺庙火化,拿了骨灰回去供奉。”

    薛满咬唇,一时失去头绪,却听许清桉道:“人是在衙门死的,没有尸体也该有当时的尸检记录,你可认识给柯友文尸检的仵作?”

    孟超忙不叠道:“认识认识,我偶尔会与他一起喝酒。”

    “那便劳烦裘大夫将诊籍交于我,孟衙役去打探柯友文的尸检详情,至于令牌的来历,我和阿满会去调查。”

    孟超和裘大夫唯命是从,众人分别后,薛满与许清桉没有叫马车,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

    这条小河是恩阳河的支流,因是夜里,两旁的树上悬着盏盏灯笼,黄澄澄的烛光投映在河面,随着水波恍恍荡荡。

    薛满还沉浸在方才捋线索时的氛围里,“还好有少爷,否则都不知该从何查起。”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柯友文。”

    “他的尸体已经烧了,想到也没用。”

    “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许清桉顿了顿,“你比我想得要……”

    “要聪明?要伶俐?要有用得多?”薛满乐不可支,一点不自谦,“我早说了,我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比那古板的凌峰要有用得多。”

    “你很想帮我?”

    “这还用怀疑吗?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婢女,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脚步欢快,耳畔的扇形白玉耳坠也跟着轻微晃动。许清桉落后她两步,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她。

    她忽然停下,伸手去够头顶上的一根柳枝,可惜身高不够,踮起脚也触碰不到。

    算了。

    正要放弃时,身后袭来温热气息,许清桉轻松折下柳枝,她理所当然地去接,岂料他竟收回了手。

    薛满侧首,正好撞进他浅褐色的眸里。

    他总是面带薄恹,一副难相处的模样,奈何眼若桃花,交汇间便容易引人遐想。

    “阿满。”

    “嗯?”

    “莫要骗我。”

    “啊?”薛满微微一滞,“骗你什么?”

    许清桉没有回答,只将柳枝递给了她。薛满心如擂鼓,过了会,弱弱地道:“少爷,我知道了,今后买东西时再不敢多报账了。”

    许清桉:“……”

    *

    按薛满的话说,她是过去穷怕了,每回多报那几十文钱是因为要替许清桉存钱,慢慢地积少成多,以备不时之需。

    许清桉抄着手,不言不语地往前走。薛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举着柳枝对天发誓。

    “我发誓,从今往后要是再敢报假账,便不得——”

    一块松子糖突兀地塞进她嘴里,堵住她未完的话语。

    薛满不客气地嚼了嚼,糖有些微融化,唔,依旧好甜,好香,好好吃。

    “少爷,还有糖吗?”

    “没了。”

    “真没了?”

    许清桉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抖了抖,的确没了。

    恰在此时,一名挑着箩筐的糖贩路过,嘴里哼着顺口溜:“今儿天气好,小孩要吃糖,要吃什么糖,麦芽松子糖,桂花梨膏糖,什么糖都有,管你吃个够……”

    薛满立马看向许清桉,后者问:“还想吃糖?”

    薛满点头,“我忘带荷包了。”

    “那就改日再吃。”

    “今日遇上了,为何要改日吃?”

    “你没带荷包。”

    “可我带你了啊。”

    这番话理直气壮,直叫许清桉怔了一怔。一旁的糖贩也弯起嘴角,插嘴道:“这位公子,既然你家娘子要吃,你便给她买些呗。”

    “大叔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了,他是我家少爷,我是他的婢女。”

    “少爷婢女什么的,我懂,我懂。”

    “你这是什么眼神?都说了我们关系清白,你再误会我可不买了……”

    许清桉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掏足铜板递出,“要一包松子糖。”

    *

    翌日,何姑娘不治身亡的消息传遍了衙门,与她相熟的几名衙役甚是唏嘘。

    “何姑娘才十八岁,连亲都没成便去了,太可怜了。”

    “她父母早逝,本就只剩她孤寡在世,唉,没想到也是个短命的。”

    “不知孟超得到消息没?”

    此话一出,大家静默片刻,“我早看出孟超对何姑娘有意思,可惜他们有缘无分……”

    “天涯何处无芳草。”韦霄从角落踱步而出,“等过段时间,孟超有了新人,自然能忘记旧的。”

    他左右一顾,“我奉了韩大人的命令,待会去医馆送送何姑娘,谁要一起?”

    “我去。”

    “我下午不值班,我也去。”

    好几人出声应和,韦霄点点头,暗道何湘的人缘不错,就是短命了些。

    韦霄与其他人到达医馆时,见门外挂着丧幡,两边列着数个花圈。再往里走,头顶的艳阳霎时隐匿,扑面而来的是一团浓郁的悲雾。

    堂前到处挂着灵幡,中间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不大不小,恰好能容个女子的身量。

    裘大夫和张哲身着白色丧服,形容憔悴,正强打精神接待前来祭拜的宾客。

    “韦捕头,刘捕头,齐衙役……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奉了韩大人的命,特意来送何姑娘一程。”

    “韩大人有心了。”裘大夫眼底通红,“小湘若是地下有知,定也是开心的。”

    韦霄道:“裘大夫,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旁边站了站,韦霄道:“火灾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应当是何姑娘煎药的炉子翻倒,点燃了一旁堆着的干药材和柴火。最近本就天热,火势蔓延得快,何姑娘想要救火,却反被熏晕在药房里。”

    裘大夫难以置信,“这,仅仅是这样吗?”

    “这种火灾案子,我们经手的没有百八十件也有六七十,要不怎么天天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裘大夫欲言又止,“可是小湘她……”

    韦霄眯眼,“怎么,裘大夫有其他线索要提供吗?”

    裘大夫的眸光明明灭灭,终是苦笑着摇头,“罢了,人死灯灭,只希望小湘来世投个好胎,别再受苦了。”

    韦霄拍拍他的肩膀,“谁都不想意外发生,裘大夫,请节哀顺变。”

    其余人也纷纷安慰起裘大夫,韦霄脚步一挪,靠近了张哲。

    “小兄弟,你还好吗?”

    张哲擡头,眼里泪光涌动,“师姐死了,我怎么能好?呜呜呜,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他毕竟还小,没说几句便捂脸恸哭,嗓子哑了都止不住,那悲痛欲绝的劲儿不似作伪。

    韦霄心底一松,眼角余光扫到孟超进门,他脚步虚浮,深一脚又浅一脚,仿若踩在腐烂的淤泥地里。

    “何、何姑娘……”

    孟超面无人色,眼中只容得下那口冰冷的黑棺。韦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脱力般跪在棺前,肩膀隐隐抖动,显然是哭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竟跪个杂草般的女子,未免可笑。

    韦霄不屑地转眸,又见一人进门。她穿着一袭雪色镶银纹长裙,身姿绰约,青丝如瀑,俏脸莹莹润润,往细了瞧,她眉尖蹙着淡淡愁绪,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薛满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韦霄识相地别开眼,心中却想:要想俏,一身孝,古语诚不欺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