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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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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无论祖孙俩的矛盾多深,在对待薛满的态度上,两人出奇的一致。原本只有瑞清院的人对薛满毕恭毕敬,随着老恒安侯的发话,整个侯府端正态度,将她奉为贵宾中的贵宾。

    薛满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很快便泰然自若,坚信自己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貍。

    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也该是她享福的时候了。

    自许清桉前往大理寺报道后,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时间陪薛满外出。恒安侯倒是成天往瑞清院跑,但薛满对他爱答不理,谁让他从前对少爷那样苛刻!

    眼看生活逐渐稳定,薛满想起旧友们来,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封信,问苏合,“京城有哪些特产,适合送给外地的朋友们?”

    “您的朋友们是女子吗?”

    “是,两名女子,一位是女大夫,另一位是……”薛满想了想,道:“驯牛的高手。”

    苏合忍俊不禁,“女大夫听起来很厉害,驯牛高手也很有意思的样子。”

    “是吧?”薛满挑拣着说了些何湘与莫宝姝的事,“她们都送了我礼物,作为回报,我也要还像样的礼才是。”

    “这是当然。”苏合道:“不如这样,属下陪阿满去西直大街逛一逛?那边有许多商铺,专卖女子常用的物什,绫罗绸缎、首饰胭脂等等,基本想要的都能买到。”

    如此甚好!

    薛满带上苏合、卷柏准备出门,欧阳管家得知消息后,立即派马车等在门口。

    “阿满姑娘,老侯爷今日带七表少爷去尚武司了,临走前吩咐老奴,任凭姑娘差遣。”欧阳管家笑容可掬,“您想去哪里,尽管跟老奴说。”

    薛满看向朱轮华毂的驷马高车,摇头道:“我出去随便逛逛,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她婉拒欧阳管家的好意,选择了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出行。两刻钟后,他们抵达西直大街,薛满的双脚刚落地,正好对上街口的一家店铺。

    朱红色的匾额,描金小楷书写四个大字:云澜书局。

    咦……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间书局很有名,专门卖姑娘家爱看的话本子,许多贵女们会叫奴仆偷偷采买。”苏合道:“您想进去看看吗?”

    “具体是哪种话本子?”

    “多数是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情爱话本子。”苏合大方地道:“属下偶尔也会看。”

    卷柏忍不住看向苏合,没看出来啊,木头姑娘私下竟也看话本?

    薛满收回视线,“不急,我们先去买礼品。”

    西直大街古香古韵,香气馥郁,成衣铺、首饰店、果脯坊、团扇庄……各家门前的装饰五花八门。

    薛满眼花缭乱,不知该进哪一家的门,“苏合,你有推荐的铺子吗?”

    苏合思索片刻,“要不先去斛珠扇庄看看?里面的团扇样式新巧,绣工精致,京城里的贵女们几乎人手一把。”

    “好,那便先去扇庄。”

    卷柏插嘴:“但是如今这个天气,送团扇合适吗?”

    “也是哦。”薛满道:“马上冬天了,送团扇似乎不大合适。”

    苏合又建议:“那袖炉呢?”

    薛满赞同:“袖炉好啊,天冷后能够取暖,最实用了。”

    两人一拍即合,走进一家名为风暖阁的袖炉铺,卷柏则留在外头守着。

    风暖阁内摆着琳琅满目的袖炉,有八角形、圆形、花篮形、南瓜形等等样式,多为铜制,少有陶瓷质地,一个赛一个的精巧。

    隔壁的柜上有各式各样的风领、卧兔,供客人们随意挑选搭配。

    “小姐们好,小女子名叫方柔,是本店的二掌柜。”一名清秀的年轻妇人在旁柔声道:“不知你们想要挑选什么?我可以向你们推荐。”

    “我们想选袖炉。”

    “是自用还是送人?”

    “作送礼用。”

    “请问收礼的人是何种性格?”

    “一人文静内敛,一人张扬明媚。”

    方柔笑道:“正好,我店中有两只新炉子十分配她们。”

    她命人取下多宝格最中央的两只袖炉,一只是山水梅枝喜鹊纹,一只是铜鎏金缠枝牡丹纹,前者淡雅素净,后者繁复绮丽。

    “二位看这两只袖炉如何?”

    薛满靠近了仔细观察,见炉盖上的镂空花纹错金鎏彩,巧夺天工,“工匠的手艺真厉害。”

    方柔道:“小姐慧眼识精,我家工匠全是经验老到的大师傅。从十岁起便学习烧炉,日日夜夜地烧,烧足十五年方能摆货到铺里。您手上的这两只炉子更是当家工匠的手艺,他一年只出五只炉子,今晨刚摆上架,不过两个时辰,便仅剩这两只了。”

    薛满没错过她话中的关键词,当家工匠、一年只出五只、仅剩这两只……无一不透露着两只袖炉价格昂贵。

    她问:“它们分别多少银子?”

    方柔道:“山水炉是六十六两白银,牡丹炉八十八两,若您一起要,便合成一百五十两白银。”

    ……太贵了,比学子街的东西便宜不到哪去。

    薛满苦恼,“我每个月的月银才五两,得存好几年才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方柔当她在说笑,“您这一身的行头不低于五十两银子。”怎么可能一年才五两白银?

    “这些不是我出的银子。”薛满纠结,“但袖炉要我出。”

    方柔做生意多年,对待客人耐心周到,尤其眼前这位实在不像没钱的主,“不急,您先坐下,我给您倒杯茶。您慢慢考虑,也可以看看其他袖炉。”

    见过最好的,薛满自然再看不上其他,正左右为难时,苏合道:“阿满姑娘,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

    “公子将库房的钥匙给了您,您可以任意支配里面的银钱。”

    “话是这么说,但少爷挣钱不容易。”

    “前些日子公子立下大功,他早跟我们说,其中有一半是您的功劳。”

    薛满想起在衡州时的患难与共,不由翘起唇,“没错,我可是少爷的得力助手。”

    “所以说,赏赐中也有您的一半。”

    薛满略略一算,一半的赏赐也相当可观,买两只袖炉简直是九牛一毛。

    “那便买了?”

    “您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可我没带这么多银子出门。”

    “请她们送上府便成。”苏合认真地打趣:“不过得小心些,若让老爷知道您喜欢这里的袖炉,他恐怕会买下铺子,专门给您做袖炉。”

    薛满想老侯爷这些天热衷往瑞清院送东西,看来他对少爷的弥补之心非常浓厚。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薛满不同情他,丁点不同情,“他送他的,我不收便是。”

    她招手喊来方柔,“方掌柜,请替我再配两副炉套。”

    方柔用托盘端上一青一粉两只炉套,分别是梅花、牡丹绣纹,正好与袖炉相配。

    这回她不问银子了,只考虑喜不喜欢,“真好看,何湘与宝姝肯定会喜欢。”

    方柔嘴巧,“小姐对朋友们如此用心,这份心意也足够她们欢喜许久。”

    薛满将炉套放回托盘,“我都要了——”

    一道女声忽然打断她,“慢着,方掌柜,这只山水炉我家小姐要了。”

    薛满循声望去,见门口走进两名女子。她们年龄相仿,约莫十七、八岁,说话的那人做婢女打扮,样貌平平无奇。倒是另一名女子生得柳眉凤眼,琼鼻樱口,肌肤苍白胜雪三分。

    她眉尖轻蹙愁绪,身子单薄,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

    好一个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众人难免生出怜惜之心,唯有薛满……她胸口升起一股愤懑,没由来地反感这名女子。

    奇怪,她怎会讨厌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薛满烦闷地侧首,努力将注意力放回托盘上的炉套。

    薛满不说话,苏合便不开口,方柔见状欲回绝对方,又听那婢女脆声道:

    “方掌柜,我家小姐今早来看过这只山水炉,这里是一百两银票,麻烦你帮我们包起来。”

    方柔忙道:“抱歉,山水炉已经被这位小姐买下。”

    “她付过银子了吗?”

    “还未。”

    “那便来得及。”婢女将银票硬塞到方柔手中,转向薛满,俏皮地道:“这位小姐,比起山水炉,我觉得另一只牡丹炉更适合你。”

    薛满慢条斯理地拨着炉套上的茸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方掌柜,两只袖炉都包起来。”

    “好,我再送您两串坠子。”

    “嗯。”

    方柔将银票还给婢女,“山水炉已经有主,请二位再看看其他袖炉吧。”

    婢女捏紧银票,挂下脸道:“是我们先看中的袖炉,凭什么你要卖给她?”

    “你们二位先时没有下订,算不得数。”

    “她分明是故意的。”婢女自知理亏,偏要强词夺理,“一共两只袖炉,她选另一只便好,为何非要跟我家小姐抢?”

    “这位小姐本就属意两只袖炉。”

    “她属意,便能夺我家小姐所爱吗?”

    “风暖阁开门做生意,讲究先到者得,公平买卖。”

    “好笑了,后来者居上也能叫公平买卖?”

    “你们二位离开了又重来,自然要排在这位小姐的后面。”

    “我要抢着付钱,是你不肯收下,你做生意不讲诚信。”

    “姑娘,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方柔笑意依旧,“如今袖炉卖出了,主人是这位小姐。”

    婢女看向薛满,她坐在椅子上试着炉套,眼也不擡,全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她简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婢女被气得够呛,却不敢随意朝对方撒气,对方的身侧站着一名劲装女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呢。

    “小姐……”婢女朝自家小姐求助,“您不想要山水炉了吗?”

    病美人幽幽叹息,今日是她的生辰,难得出趟街,看中一只袖炉,不过犹豫了小会,竟也能生出波折来。想她这一生,自小体弱多病,丧父丧母,亲姐早逝,婚事身不由己……连只喜爱的袖炉亦不能如愿吗?

    她外表柔弱,内心却极其好胜,天生败相又如何?她不甘服输,想要得到心仪的东西,也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位小姐。”她朝椅上的少女微微福身,开始自我介绍,“我姓江,名书韵,她是我的婢女竹香。”

    江,书,韵。

    薛满缓慢地咀嚼这三个字,终于肯正眼看她。

    江书韵笑道:“竹香说话莽撞,若有冲撞你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薛满问:“我要是介意呢?”

    江书韵从善如流,“那便由我替她跟你赔个不是。”

    薛满道:“主子替婢女赔不是,真是稀奇。”

    “她是为了我才冒犯姑娘,我怎好独善其身?”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主子。”薛满道:“请吧,我等着你的道歉。”

    竹香抢着道:“你别欺人太甚,你可知我家小姐认识——”

    江书韵斥道:“竹香,不许多嘴。”

    竹香讪讪闭口,江书韵真向薛满道了声歉。

    薛满不咸不淡地应了,知晓对方必有下文。

    果然听她道:“小姐,我很喜欢这只山水袖炉,能否请你割爱于我?我可以加银子买,你看加到多少合适?”

    薛满朝她比出两根手指。

    江书韵笑了,“加二十两?可以,竹香,给钱。”

    薛满好心纠正:“是二百两。”

    “你抢钱啊!”竹香嚷道:“原价六十六两的袖炉,你加二百两银子卖,连黑头山的劫匪都要拜你为师!”

    明眼人均看出薛满在刻意刁难,方柔不想掺和,只求明哲保身,苏合则是暗自纳闷。

    阿满姑娘平日极好相处,眼下怎么像变了个人?但不管怎样,她是阿满姑娘的人,无条件支持她便对了。

    苏合道:“我家姑娘说加二百两,一共二百六十六两银子,你们要是不要?”

    江书韵顿道:“敢问姑娘,我得罪过你吗?”

    “没有,我刚到京城不久。”

    “那为何我诚意满满,你却不依不饶?”

    “你既有满满诚意,便不该犹豫这区区二百两银子。”

    江书韵笑容微冷,“姑娘,我是好脾气,但不是任人耍弄的冤大头。”

    “那你便谨慎用词,别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割爱。”薛满道:“你听好了,我看上的东西,没有随手让给他人的习惯。”

    她说话的速度极慢,带着明显的敌意与警告,陡然散开的傲睨更让全场一静。

    竹香最先回过神,脱口道:“我家小姐是端王殿下的贵客,若让殿下知晓你欺负小姐,小心连累你家父兄倒霉!”

    “竹香!”

    “小姐,殿下为您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将您的身体养好了些,肯定见不得旁人气的您旧病复发!”

    江书韵轻咬唇瓣,没再阻止。

    竹香双手叉腰,怒视前方的少女,本期待她露出惊惧神色,岂料少女意兴阑珊,“又是端王?到底有多少人等着他出头,等着来找本姑娘算账?”

    薛满似讽非讽,“你去喊他来吧,我便在这里等着,不等到他绝不离开。”

    她竟不惧怕端王?!

    竹香往后悄退半步,事实上,小姐已许久未见端王殿下。从前小姐只要装病,殿下便会连夜赶来探望,可近半年里,殿下逐渐冷淡,直至不再踏足别院。即便今日是小姐生辰,殿下也只派杜洋送了银票,连件礼物都不曾有。

    事情发展至此,江书韵骑虎难下,她很后悔今日踏进风暖阁,招惹面前咄咄逼人的少女。

    竹香这张嘴……尽替她惹祸!

    “不知小姐是哪家千金?”江书韵柔柔弱弱地问:“等殿下有空,我便请殿下亲自登门拜访。”

    好一把软刀子,恐吓她呢?前有负心汉,现有病美人,都当她是被吓大的。

    薛满丢开炉套,淡淡望着江书韵那张招人烦的脸,“我家主子是恒安侯世子,叫你家殿下尽管来拜访。”

    ……苏合略有忐忑:阿满姑娘这是在帮世子拉仇恨吗?世子知晓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下一瞬,许清桉便从天而降,一袭月白银缎圆领袍衬得他霞姿月韵,仿若仙神。

    “世子。”苏合赶紧行礼。

    许清桉径直走向薛满,不等开口,便见她眼里的凝冷化为一片委屈。

    占上风的是她,委屈的也是她。

    薛满不清楚她为何委屈,但就是十分、相当、特别的委屈。

    “少爷……”

    “怕什么。”他道:“等端王殿下找来,自有我替你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