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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91章

所属书籍: 阿满逃婚记事

    第91章

    裴长旭看不清他们交握的细节,只觉薛满停顿一瞬后,疾步走回桌畔。

    他不甚在意,阿满既决心与许清桉划清界限,许清桉便不值得他再浪费情绪。

    “广阑王与傅迎呈在狱中如何?”裴长旭问。

    许清桉道:“两人态度一致,均是闭口不言。”

    裴长旭道:“索图里和蒋沐宇何在?”

    许清桉道:“下官将他们关押在另一处牢房,索图里不肯配合,成日骂天咒地。蒋沐宇倒是有些动摇,想必不多时便能问出端倪。”

    “派人继续审问,能拿到关键证词最好,拿不到的话……”裴长旭道:“等本王接管兰塬,自有人会替他们开口。”

    聊完正事后,许清桉领命离开,薛满忍到他的背影消失,眼中才敢流露忧色。

    他要领兵去兰塬捉拿叛党吗?可他是个文臣,从没有统率军队的经验。会不会有人看他年轻便使绊子?更何况到了兰塬,各路势力纷杂,危险无处不在……想跟他一起去,想陪在他身边,想与从前那般与他患难与共,可如今的她哪有资格?

    “阿满。”

    “我在。”

    “我想喝茶。”

    “好。”

    薛满收拾好情绪,端茶到床前,“有些烫。”

    裴长旭道:“你帮我吹一吹?”

    薛满:“……”

    裴长旭道:“开玩笑的。”

    薛满没理他,说出思虑很久的话,“三哥,我打算回京。”

    裴长旭道:“好,等我能下地,处理好手中事务,便带着你回京。”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薛满道:“我是说,我想自己回京,这两日便动身。”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

    “我会带上足够的护卫。”

    “那也不行。”裴长旭道:“我不会再放你离开我的视线。”

    薛满蹙眉,“我不是小孩子了。”

    “即便你七老八十,也永远是我的小表妹。”裴长旭道:“乖,听三哥的话。”

    薛满却不像从前那乖顺,“兰塬局势复杂,处理起来耗时耗力,你应当留在此把控大局。而我离开京城许久,是时候回到祖父的面前尽孝。”

    “不急这么十天半个月。”裴长旭坚持,“等我与你一道走。”

    薛满沉默片刻,“三哥,我不是你豢养的鸟儿,便是要走,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裴长旭叹息:阿满终归和从前有所不同。

    “是我不对,没有顾虑你的心情。”裴长旭缓了声,“但你我对外声称去了江南修养,若你独身返回,定会惹人东疑西猜。”

    “可广阑王的事情一出,大家都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遮掩还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要看父皇的意思。”裴长旭道:“此事牵扯甚多,在彻底稳妥前,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也是。

    薛满被成功说服,接过他只喝了两口的茶,听他道:“阿满,等回京后,我会请父皇将婚约提前。”

    薛满脱口而出:“祖父答应过我,会帮我不计代价地解除婚约。”

    裴长旭问:“事到如今,你仍坚持解除婚约?”

    她低眸,不去看他的神色,“是。”

    裴长旭道:“即便你知道我与江书韵没什么,一切都是场误会?”

    她道:“嗯。”

    裴长旭道:“我以为你想清楚了,才会与许清桉保持距离。”

    “我确实想得很清楚,我与许清桉没有未来,但我与你,”她郑重地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他。”

    “那是谁?江诗韵?江书韵?还是我府中伺候的婢女?”裴长旭急切地道:“我向你保证,不会再看其他女子一眼,也绝不纳妾,余生只爱护你一人。”

    若是在一年前,她能听到这些保证,定会热泪盈眶,感动地扑进他怀里。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除去遗憾歉疚,给不出其他回应,“三哥,没了婚约,我们仍旧能做兄妹。”

    薛满离开后,裴长旭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半晌不能动弹。

    他竟以为……竟以为三百多个日夜过去,阿满会一成不变地回到原地。事实却是,阿满在长大,她变得勇敢,勇敢到能在黑熊的手下救出他;也变得果断,果断到能反驳他的话语,坚持心中所想。

    阿满不要许清桉,但也不肯要他。

    ……

    许清桉花了一日集结好军队,浩浩荡荡地前往兰塬。出发前,他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满没有来。

    许清桉想,总归是他先动的情,先动情便授柄于人,不似她,想抽身便能轻易抽身。

    他往天际看了一眼,晨光熹微,远方渺茫。

    便再给她一些时日。

    等他平安归来,不会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

    其实,薛满偷偷地来了,穿着灰扑扑的褂子,扮作黄脸的年轻小厮,藏在十分不起眼的角落,目送许清桉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眼泪无声落下,又被她倔强地拭去。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随着时间流逝,再浓烈的爱意也会斑驳褪色。如三哥对江诗韵,又如她对三哥。

    她自以为能处理好沉甸甸的心事,但身体无法骗人,当夜便发起高热,连续三日都半梦半醒。

    梦里,她回到了晏州郊外的山洞、衡州的衙门、侯府中的瑞清院,她与何湘等人说笑玩闹,身边总缺不了许清桉的身影。

    真开心,开心到她不想醒来。

    裴长旭却阴魂不散,每日在她耳畔呼唤,“阿满,阿满,阿满……”

    到第四日,薛满睁开眼,虚弱地埋怨:“三哥,你真的好吵啊。”

    裴长旭松了口气,“你再不醒,我便要去请道士、和尚到你耳边继续吵。”

    “道士跟和尚是两派宗教,你怎能将他们请到一起念经?”

    “我要请,他们便必须得来。”

    裴长旭想扶她坐起来,她先一步起身,靠坐在迎枕上,“你能下地了?”

    “嗯,我刚好些,你又病倒,让人不禁怀疑是我带衰了你。”

    “胡说八道,我自病我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久违的轻松对话,叫两人都笑出了声,仿佛那些爱恨情仇从不存在。

    “三哥,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用吗?”

    “没有用。”

    “那怨恨呢,怨恨有用吗?”

    “也没有用。”薛满道:“我心意已决,谁劝都没用。”

    “无碍,我能等。”

    “你永远等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永远究竟能有多远。”

    薛满见他虽说不通,但神色缓和,没有钻牛角尖,便也随他去了。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裴长旭笑容变淡,眸光难掩晦暗。

    在休养了五六日后,薛满招来云斛问:“你和空青他们有联系吗?”

    “暂时没有。”云斛道:“但属下能飞鸽传书他们,小姐需要吗?”

    “不需要。”薛满一口回绝,过了半日又找他,“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打听下许少卿是否平安?”

    薛满点头又摇头,“别说是我要问的。”

    “属下明白。”云斛贴心地道:“属下会旁敲侧击,不叫空青察觉出端倪。”

    云斛效率极快,当日便给空青写去书信,但等回信也要三四五日。这期间,远在杭州府的明荟、云飞等人赶到昭州,薛家主仆得以团聚。

    薛满的身体好转后,派人打听到当地最灵验的寺庙,避开裴长旭空闲的时候,带上明荟等人前往。

    她跪在高大慈悲的佛像前,双手合十,面目虔诚。

    “信女薛满,今日到此,有三愿祈求佛祖……”

    一愿许清桉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二愿许清桉心想事成,宏图万里。

    三愿许清桉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她在佛前跪了许久,将这三句话来回地念,比当初在若兰寺时更真心百倍。

    许久后,她拖着发麻的双腿起身,明荟忙上前扶住她,“小姐,奴婢帮您揉揉腿吧。”

    薛满道:“无碍,我去外面坐会儿就好。”

    明荟扶着她到院里休息,不远处是佛香旺盛的青铜宝鼎,有两名年轻男女正手执细香,对着宝鼎念念有词。

    青年道:“佛祖在上,请保佑我与姐姐一路顺风,心想事成。姐姐将来能寻个如意郎君,我能找个靠谱挣钱的差事,最好每个月的酬劳不低于十两白银……”

    相比于他,女子的愿望则简单得多,“希望铭弟健康平安,前程似锦。”

    姐弟俩送完香,正要去往大殿跪拜时,青年随意往左边看了眼,惊喜地道:“姐姐,你看那是不是何大哥的婢女阿满?”

    樊忆梦转头,果然见到一张熟悉的俏脸。阿满姑娘在这,岂非何公子也在?

    “阿满!”樊数铭热情地走向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大哥人呢?”

    不等薛满说话,旁边的云飞已抱剑挡在他身前,肃声问:“来者何人?”

    “……”樊数铭傻住。

    “我认识他们。”薛满忙道:“他们是我和三哥的朋友。”

    三哥是谁?

    樊数铭和樊忆梦不明所以,待众人来到寺庙准备的休憩处,明荟泡上一盏茶后退到角落,薛满才跟他们简单解释了几句。

    “何公子是我的表哥。”薛满道:“我因为好玩,才装作他的婢女出门。”

    “我早就说嘛!”樊数铭大咧咧地道:“你瞧着细皮嫩肉,伺候人时也不周到,哪里像个婢女。”

    樊忆梦观察更为仔细,发现眼前的姑娘除去身份,气度亦是截然不同。比起之前的活泼跳跃,眼前的她举止端方,浑是名门贵女的姿态。

    “阿满姑娘。”樊忆梦问出心中所虑,“敢问何公子何在?”

    “三哥也在昭州。”

    “那,求香畔可有刁难他?他可有受到威胁?如今行动是否自由?”

    “你放心,他很好,你们以后也会很好。”薛满道:“因为从今往后,求香畔将彻底消失。”

    樊数铭与樊忆梦闻言愕然,再想追问细节,薛满已转移话题,“我听三哥说你们要去原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是,我们本要直接去原州,但出发没多久,姐姐就因为担心何公子,不肯再往远了去。”樊数铭道:“她想离兰塬近一些,等找到机会再回去,打探何公子的情况。”

    樊忆梦红着脸解释:“毕竟,何公子是因我才被牵扯进内楼。”

    薛满怎能看不出她对裴长旭的情意?换作之前,她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这会儿只剩下沉默。

    樊数铭问:“对了,你们在昭州住哪?”

    薛满便说了住处的位置。

    樊数铭看了眼樊忆梦,脑子转得飞快,“真是巧了,我们便住在隔两条街的客栈里,要不这样,我们待会去接何大哥出来,晚上一起去酒楼用膳?”

    一边是樊数铭热情的邀请,一边是樊忆梦隐含期待的目光,薛满揉着额角,顿时左右为难。

    答应?三哥已完成任务,定然不耐烦应付他们姐弟,何况樊忆梦明显对他有情。不答应?她得找什么样的借口,既能不伤和气,又能彻底断绝他们来往的心思。

    她喝了口茶,润润干燥的嗓,打算认真地胡扯一通时,樊数铭紧盯她的身后喊:“何大哥!”

    樊忆梦起身,朝来人款款欠身,“何大公子。”

    “……”得,本尊来了,省得她撒谎骗人。

    裴长旭朝两人颔首,“嗯,幸会。”

    樊数铭愣住,一时不能理解他的冷淡。樊忆梦本揣着满腔热忱,也只能见他无视自己,走到薛满旁边嘘寒问暖。

    “出门怎么不说一声?”

    “我没说,你不也找来这里了?”

    “我担心,便跟过来看看。”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带了这么多人出门。你那边忙完事了?”

    “还没有,晚上继续,走吧,我们回家。”

    “三哥。”薛满提醒他那边还站着两个大活人,“樊家姐弟想邀请你一起用晚膳。”

    “多谢两位的好意,但不必客气。”裴长旭道:“求香畔已被连根拔起,你们再无后顾之忧,往后能随心所欲地生活。”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便催促着薛满离开。待他们走后,樊数铭难以置信地问:“姐姐,那人真是我们认识的何公子吗?”

    樊忆梦喃喃道:“恐怕不是。”

    樊数铭当她在说笑,一模一样的五官,怎么可能不是同个人,“是我哪里得罪他了吗?没有啊,我待阿满姑娘很客气,待他也很客气……算了,他不搭理我们,我们也不搭理他,便当是萍水相逢的一场梦。”

    是萍水相逢,还是对方的一场预谋?

    樊忆梦忽然想通了某些事:何公子接近她,怜惜她,明知危险,也要为她进入内楼……又或者,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内楼,而她恰好成为那个合适的借口。

    樊数铭仍在碎碎念:“何公子说求香畔被连根拔起,若是真的,那便是天大的一桩好事。姐姐,我们继续往东边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樊忆梦从怅惘中回神,露出笑容道:“好。”

    不管何公子接近她是否另有目的,但他摧毁了求香畔,解救出许多与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女子。

    能拥有自由,这便够了。

    *

    三日后,云斛收到空青的回信,转头便交给薛满。

    薛满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地看。信中空青称行动顺利,已将大部分的叛党和南垗奸细捉拿归案。有少数漏网之鱼,正由许清桉带领在全城搜捕,若没有意外,五天内便能返回昭州复命。

    读到最后一段时,薛满略显茫然。

    空青说,此番随行的昭州军队中,竟有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她是昭州军主将的独生女,从小在军中摸爬滚打,耍得一手好长枪,曾在许清桉受袭时果断出手,免去许清桉的皮肉之苦。

    那岂非也是救命的恩情?

    薛满心中五味杂陈,想当初,她便是在黑衣人手中救下许清桉的性命,许清桉才对她另眼相看。如今又来了个救命之恩,他是否也会……

    随即落寞垂眸:是她决意要划清界限,那他无论与谁有瓜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她将信纸方方正正地叠好,放到枕头下面,不断告诉自己:只要他平安回来便好。

    然而,真到许清桉回来那日,见着他身后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时,薛满几乎落荒而逃。

    她怕再停留片刻,便会抛弃理智,冲到许清桉面前酸言酸语。

    她自认为克制的行为,落到许清桉眼中便完全变了味。他想,有些人像极乌龟,习惯性地缩在壳中,唯有逼得她无处可退,才肯直面真实的心意。

    他在有璟阁中做过一次,而今更是熟能生巧。

    当晚,裴长旭为许清桉、昭州军等人举办了接风宴席。他坐在主座,与昭州的官员、将领们谈笑风生,许清桉则坐在他的右下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他身侧坐着的正是空青所指的那名女将领,名为殷红,年方二十一,比许清桉还大上一岁。

    相处半月,殷红知晓许清桉这人冷淡,便与旁边的人咬耳朵,“许少卿看起来心情欠佳,怎么,有谁惹到他了?”

    那人道:“没有吧,端王一直夸他年轻有为,言语间还有为他牵红线的意思。”

    殷红便问:“跟谁牵红线?”

    那人道:“跟你啊!”

    殷红无语,“开什么玩笑,像许少卿这样的京城贵公子,想必早晨起来洗脸便有十八道步骤,我可吃不大消!比起他,我觉得那名叫蜚零的护卫更有男子气概,你瞧见没,他竟能徒手扛起一口巨鼎!”

    宴席过半,殷红去外面散步透气,察觉到有人鬼祟地跟在后头。

    殷红故意将她引到了偏僻处,随即丢出一颗石子,撞得那人痛呼出声。

    “哎哟!”

    殷红双手抱臂,玩味地望着那名女子,“你是何人,跟着我有何意图?”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满的贴身婢女明荟。她捂着额头,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

    殷红道:“我不信你说的话,走吧,我带你去端王面前走一趟。”

    殷红做出要捉拿她的姿势,吓得明荟忙道:“女大人误会了,奴婢是端王殿下表妹的贴身婢女,方才跟着你是因为,是因为……”

    “为何?”

    明荟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担心殷红与许世子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特地前来打探吧?

    都怪空青,非要在她面前说那一通似是而非的话!什么殷红与许世子志趣相投,形影不离,对世子更有救命之恩……

    明荟在心底将空青骂了一通,才对殷红道:“奴婢是好奇怎样的女子能上阵杀敌,想来瞻仰下女大人的风采而已。”

    殷红摩挲着下巴,其实吧,她偶然听见过空青、蜚零议论许少卿的私事,知晓许少卿与端王的表妹有情感纠葛。但回到昭州又偶然得知,端王与这位表妹有圣上亲指的婚约。

    看来是一场复杂的爱恨纠葛!

    殷红何等聪慧,瞬间猜到婢女的意图,甚是爽朗地道:“叫你家小姐安心,我与许少卿没说过几句话,不过是点个头的交情。”

    明荟欢喜地道:“女大人风采过人,将来的夫婿定比世子更加优秀!”

    殷红便揽过她的肩膀,“你跟许世子的护卫熟吗?”

    明荟问:“哪个护卫,空青还是蜚零?”

    殷红道:“蜚零,不爱说话的那个。”

    明荟:“因主子们的关系,奴婢与他偶有来往。”

    殷红道:“你觉得他可能留在昭州,入赘到我家吗?”

    明荟:“……”这个,您是不是问蜚零本人更准确些呢?

    好不容易送走微醺的殷红,明荟回到房间,本想告诉薛满打探到的好消息,找遍屋子没见到人。

    打听一圈,原是薛满跑到小厨房亲自揉面去了。

    明荟挽起袖子想帮忙,被薛满摇头拒绝,“我想自己试试。”

    明荟便站在一旁,见主子不断地和面、切面、揉面,次次失败,次次重来。

    不知揉了多久,薛满停住手中动作,低声道:“我总是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糕。”

    “小姐,您没有……”

    “走吧,我累了。”

    薛满疲惫不堪,真到了屋里,却遣散明荟的伺候,从枕下拿出一样东西,坐在桌前反复地看。

    那是许清桉过年时送她的珍珠樱花流苏簪子。

    恢复记忆后,她便没戴过它,只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痛苦难过时,只要看着它,回味过去的美好甜蜜,便能稍稍抚平心伤。

    烛光倒映着她的眸,静谧又脆弱。

    身侧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既对我不理不睬,又为何要留着它?”

    薛满吓得坐直身子,望向角落里的山水屏风,眼睁睁见后头走出一名俊美青年。风流跌宕,气度矜冷,不是许清桉又能是谁?

    薛满惊愕,“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清桉顾自道:“你既决心要与端王重修旧好,便不该留着我送你的簪子。”

    薛满的嘴快过脑子,“你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你管我留或不留。”

    许清桉道:“我偏要管,你待如何?”

    薛满握紧簪子,扭开脸道:“这是我的卧室,许少卿贸然闯入实未免冒昧,还请你马上离开。”

    许清桉淡道:“哦,我醉了酒,无意中闯入此地。”

    “……”得醉成什么样,才能这般理直气壮的瞎说?

    “把簪子还我,我便马上离开。”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回簪子?”

    “不然呢?”

    果然是有了新人,对旧人便不假辞色了。薛满忍着酸溜溜的妒意,赌气道:“我还你就是!”

    她本想将簪子扔到地上,终究是舍不得,快步走到他跟前,“拿去。”

    许清桉没接,“你确定要还给我?”

    薛满道:“是你要的,你又反过来问我?”

    许清桉再次确认:“还给我,将来便是一刀两断。”

    薛满将东西塞到他手里,狠下心道:“你走吧。”

    许清桉没再纠缠,利落地开门走人。

    薛满盯着不远处的床帐,眼眶逐渐泛红,清泪簌簌而下。

    她试图安慰自己,“薛满,你该学会习惯,习惯便好了。”

    安慰没有用,她的心像被硬生生地扯裂,疼得快死了。

    她干脆蹲在地上,抱膝开始低泣。犹记得一年前,她在南溪别院门口见到三哥与江书韵时,亦觉得天都要塌了。可与此刻的心情相比,那时的难过何其浅薄。

    往后她再也不能使唤许清桉,不能靠近他,不能分享喜怒哀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学她一般蹲着道:“是你先放弃我,为何还会伤心?”

    薛满愣愣地看着他,他怎么还在这里?

    许清桉用帕子拭着她的泪,拭着拭着,变为捧住她的脸。

    他问:“既然不舍得,为何要赶我走?”

    薛满的泪再度决堤,无力继续伪装,“你,你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

    许清桉问:“不是你,那是谁?”

    薛满哽咽:“你喜欢的人是阿满,自始至终都是阿满。”

    许清桉道:“你不认为你是阿满?”

    薛满道:“我是薛满,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满。”

    许清桉问:“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过去?”

    薛满摇头,边哭边道:“正因为没有忘,我才不能骗你。我不是她,我没有她的勇敢,也没有她的任性,更没有她的自信坚强。”

    所谓的阿满,不过是她看完《婢女奋进录》后,臆想出的另一个自己:勇敢任性,自信坚强,闪闪发光,与本人截然相反的另一个自己。

    她越想越心灰意冷,起身又想赶人。他却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揽进怀里。

    他道:“在我眼里,你就是阿满,阿满就是你。”

    薛满异常固执,“我不是她,我姓薛名满,从小长在皇后身边,习惯按部就班的生活。遇到事情习惯忍让,能不吵架便不吵架,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便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了,阿满有气便撒,有仇必报,当不来忍气吞声之辈。但那又如何?同一张脸,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情感,即便有细微差别,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她是薛满,也是他的阿满。

    许清桉不再浪费口舌,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丢进柔软的床铺中。跟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去腰带,敞开外衣,朝她步步逼近。

    薛满傻眼,“你,你,你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许清桉道:“我要睡你。”

    “……”许清桉疯了!

    薛满瞪圆眼睛,翻身便撑着手臂要逃。奈何青年心意已决,从背后将她捞进怀里,顺着魂牵梦萦的脸颊,一路往下细密地亲吻。

    衣裳被修长的手指解开,层层剥落,露出少女凝白的肩。

    青年掐紧她的腰贴向自己,埋进滑腻的颈间,带些报复意味地轻咬。

    薛满眸中弥漫开水雾,仍在推拒,“许清桉,你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

    “我们,我们没有成亲……”

    “迟早会成亲。”

    “但是……”

    “嘘。”许清桉道:“阿满,这时候你不该说话。”

    薄如蝉翼的纱帐落下,烛光投映出青年高大的身影,将少女坚定地覆到身下。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

    醒来时,薛满不知今夕何夕。

    她不着寸缕,腰上横着一只精健的手臂,依偎在某人宽厚的胸膛里。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薛满顿时脸庞涨红,呼吸窘迫。

    许清桉和她……她和许清桉……

    啊!

    她双手捂脸,短暂的羞愤过后,便觉心口溢满了甜蜜。

    方才她懵懂无措,只能跟着他的掌控起起伏伏。情浓时,他不厌其烦地附在她耳畔道,他喜欢的人是失忆的阿满,更是眼前的薛满。

    她从未体验过那样极致的欢愉,因为情,情由他所起;因为欲,欲也由他所赐。

    她湿润了眸,轻吻上他的喉结,片刻后,换来另一场近乎失控的耳鬓厮磨……

    “木已成舟,生米也已经煮成熟饭。”她端详青年安逸的睡颜,小声道:“许清桉,往后便是你想逃,我也会天涯海角地缠着你。”

    本该熟睡的青年睁开一双桃花眼,“是吗?那许某便拭目以待。”

    薛满的心疯狂漏拍,慌忙躲进被里。许清桉便隔着被子搂住她,“薛小姐躲进被里,莫非是想仔细欣赏我的身体?”

    这话何其香艳狎昵!

    薛满速即探出脑袋,恶狠狠地道:“不许你取笑我!”

    “好,不取笑。”许清桉拢紧双臂,“许某往后会以薛小姐的话为圣旨,叫我往东绝不敢往西。”

    他拥着她,眉眼欢悦,舍不得松开半分。

    薛满彻底卸下防备,袒露心声,“我以为恢复记忆后,便会与你分道扬镳。”

    许清桉道:“我不愿,也不许你愿。”

    “嗯。”薛满道:“我要一辈子当你的阿满,当瑞清院的大管家。”

    “女主人。”许清桉纠正:“当瑞清院唯一的女主人。”

    “那,女主人的权力有多大?”

    “具体来说说,你想要多大?”

    薛满还未说话,忽然察觉他贴上来,身体某处正起着惊人变化。

    这,这这这!

    她的脸颊炸开红晕,正待逃之夭夭,许清桉却先一步摁住她的肩,再度欺身复上。

    长夜漫漫,岂能浪费大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