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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满逃婚记事 正文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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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被翻红浪几度,终于在天幽幽亮时偃旗息鼓。

    薛满筋疲力尽地睡去,转醒时,身上已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

    许清桉抚着她的长发,“醒了?”

    “嗯。”薛满忍着羞意,直接钻进他的怀里,“你今日有事忙吗,要不要早些起来?”

    “还好,晚些不碍事。”许清桉道:“我们来聊会儿天?”

    “你想聊什么?”

    “聊我离开墨城后,都发生了哪些事。”

    “好啊。”

    薛满便将裴长旭如何参加三次宴会,通过哪些试验,以及她识破十八皇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登船后的事情呢?”

    薛满又将十八皇子话里话外瞧不起她,她却装傻充愣,哄骗对方喝下掺有迷药的糕点,成功抓获十八皇子、蒋沐宇后,却迎来傅迎呈追击的事情说了。

    “后来你们便跳江逃亡?”

    “是,我们每两个人抱着一根木头,顺着江水漂流。我与三哥在天亮时漂到岸上,找到一处山洞生火休息,没想到来了一只黑熊。三哥叫我藏在山洞里,他独身去对付黑熊,但我不放心便跟了出去,趁黑熊不注意时,用袖箭射中了它的双眼。”

    “阿满真厉害。”许清桉赞道:“等回京后,我教你马上射箭可好?”

    “好。”薛满道:“我还想学做糖,揉面条,耍长枪,绣像样的荷包……”

    瞧这颗丰富多彩的脑子,与从前有什么两样?

    许清桉哑然失笑,“不急,你再与我说说,广阑王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替三哥去找止血的草药,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他们。”薛满心有余悸,“没想到他会跟傅迎呈一起来抓我们。”

    “十八皇子失踪,始作俑者又是端王,广阑王岂能坐以待毙。”许清桉缓缓道:“他可与你说了什么?”

    “无非是花言巧语,离间我与三哥,希望我供出三哥的位置。不过……”薛满顿道:“广阑王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什么话?”

    “我八岁时,曾与三哥遭遇一场意外。那年是圣上的兄长恭亲王私藏龙袍,意图造反,被揭发后全府入狱。但他的手下不死心,绑架了我与三哥,想以此威胁姑父交换人质。当时是我阿爹最先找到我们,为了救我,他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许清桉吻去她的眼泪,“换作是我,也会像伯父这么做。”

    “你已经做过一次了,在衡州的时候。”薛满道:“但我不需要,我要与你们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好,我答应你,往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薛满平复好情绪,继续道:“后来,姑父龙颜大怒,很快便抓到了幕后指使者,将相关人员全部处死,此事便算彻底了结。但闵钊那天说,当年落难的本该另有其人,而非我与三哥,他还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阿爹与我的苦难,皆由薛氏一族的贪婪而起。”

    话音刚落,许清桉若有所思,薛满则轻咬唇瓣,忐忑地道:“你觉得,他这话有可信度吗?”

    “没有。”许清桉毫不犹豫地道:“广阑王老奸巨猾,心思缜密,专挑你的痛楚挑拨,你无须放在心上。”

    “但还有一件事。”薛满踌躇着道:“之前我与你说过,三哥请大乔姑娘画一名蒙面人的下半张脸,还曾两次三番地试探我,问我记不记得那人。我恢复记忆后才想起来,那人正是当初绑架我与三哥的主犯之一。”

    “当时还有漏网之鱼?”

    “嗯,想来是三哥担心我害怕,所以瞒下了此事。”

    许清桉之前便派人调查过九年前的这场意外,今日又听薛满描述的细节,瞬间便生出一种推断。

    追溯过去,闵家与薛家似乎没有仇怨,但稍加思索,便会发现他们是无法共存的两派势力。

    他将疑虑埋进心底,不叫薛满看出分毫,“好了,别将闵钊的话当真。”

    “但是……”

    “你若还有力气,不妨体谅下我的辛苦。”

    “什么辛苦?”

    许清桉捉着她的手放进被里,薛满本一脸疑惑,随即烫手般地甩开,羞愤低喊:“许清桉,不许你再放肆!”

    ……

    用午膳时,裴长旭没见到薛满的人,便问杜洋,“阿满起了没?”

    杜洋道:“属下没见到薛小姐出院,应当还没有。”

    “许清桉何在?”

    “空青说许少卿昨晚喝醉了,今日有些不清醒,晚些再来跟殿下议事。”

    裴长旭并未将两人想作一处,他走进书房,开始拆阅今晨收到的信件,其中一封引起了他的重视。

    是薛科诚来的信,他在信中称,年后圣上龙体抱恙,太医院换过许多药仍不见效。前月时,太子寻来一名道士,劝圣上服用灵丹妙药后,圣上的病情大有好转,便命道士直接住进宫中,一日三餐随侍奉药,某晚竟连续召了三位昭仪服侍。皇后听闻后,立刻请求面圣,对圣上婉言劝导,却意外惹恼了圣上,被罚禁足三月。

    裴长旭眉头紧蹙,一时间难消化信中内容。万寿节前后,父皇的确有过不适,但服过关少云开的药后便有起色。如今身体抱恙,是旧疾重来,还是新病突发?

    还有那所谓的道士、灵丹妙药、三位昭仪过夜……

    父皇向来英明睿智,怎会是非不分,罚好言劝解的母后禁足三月?

    母后与父皇恩爱数十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分歧。

    裴长旭立刻磨墨提笔,回信打探更多细节,又招来罗夙,命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罗夙离开时,迎面撞上许清桉,朝后者恭敬道:“许少卿。”

    许清桉颔首,“殿下在吗?”

    罗夙道:“殿下正在里面。”

    许清桉走到书房前,经过杜洋通传后进入书房。

    裴长旭擡眸看他一眼,“许少卿醒酒了?”

    许清桉道:“是,多谢殿下关心。”

    裴长旭道:“昨日走时,本王见你神色如常,还以为你千杯不醉。”

    许清桉道:“有些事,清醒时顾虑重重,喝酒后反倒能直面真心。”

    裴长旭懒得搭理他的话中有话,“此次你成功捉拿叛党与南垗奸细,又拿到了广阑王通敌叛国的证据,功劳不可谓不大。”

    “全靠殿下运筹帷幄,领导有方。”

    没看出来,许清桉竟也会说漂亮的场面话。

    裴长旭挑眉,“向广阑王通风报信的人可一并抓住?”

    “抓住了。”许清桉道:“说通风报信却也不准确,那人是名四品武将,曾在京中军营待过几年,在众多场合中见过殿下真容。一个月前他请休长假,四处游玩,恰好路过兰塬,无意中撞见殿下,随后又慕名进了求香畔。”

    “他在寻欢作乐中说出了我的行踪?”

    “是,他本是随口一提,岂料楚娘子极其机敏,立刻禀到了傅迎呈的面前。”

    于是便有了江上追击的凶险一幕。

    裴长旭道:“广阑王已落网,却还有一事令本王顾虑。”

    许清桉道:“殿下是指太子?”

    裴长旭点头,撇开这次暗查,前几次都有人向广阑王传递消息,太子的嫌疑最为深重。

    许清桉道:“下官审问过其他人,他们对太子之事一无所知,想来只有广阑王和傅迎呈能解开迷惑。”

    裴长旭缓慢地摇头,“前几日,本王亲自提审过他们,他们口风极严,声称与太子没有来往。”

    许清桉道:“广阑王决意保住太子。”

    裴长旭道:“因广阑王一事,父皇本就对太子猜忌甚深。如今罪证确凿,即便广阑王不承认,太子也会受到牵连。”

    “若换作从前,殿下的推断不无道理,但太子最近寻得妖道,深得圣上欢心,一切便未有定数。”

    裴长旭眸光倏冷,“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殿下莫小看了恒安侯府。”

    “你还探到了什么消息?”

    “比如,皇后惹怒圣上被禁足三月,而圣上沉迷修道,竟萌生出禅位之心?”许清桉问:“这些够吗?”

    “胡言乱语!”裴长旭陡然变色,“父皇正值壮年,怎会无端端地禅位!”

    “那便得去问问太子与那妖道了,究竟有何等本事,能叫圣上短短三月便迷失心智,欲弃国家不顾。”

    裴长旭的脸色青青白白,他不过离京三个月,便生出这等匪夷所思的变故?因是秘密出行,他刻意隐瞒行踪,除去父皇外几乎阻断消息,直到阿满恢复记忆才给外祖父去了书信。万万没想到,此番的变数正是父皇本人!

    他仍心存侥幸,“父皇英明神武,面对确凿罪证,定能够明察秋毫。”

    “人的心偏向哪,真相便在哪。”许清桉道:“下官以为,圣上的心如今偏向太子,即便殿下带着广阑王、傅迎呈及十八皇子进京,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或许还有更坏的转折,便是被太子、广阑王等人反咬一口。”

    裴长旭并非蠢驴,自然知晓他说得有理,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出发兰塬前,父皇亲口道,如今只信得过本王。”裴长旭道:“本王相信父皇。”

    “皇后在禁足前,也同样信任圣上。”

    裴长旭勉强定神,“那依你所见,后续当怎么办?”

    许清桉反问:“阿满已恢复记忆,殿下打算何时解除婚约?”

    裴长旭冷声,“许清桉,这与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很大的关系。”许清桉慢条斯理地道:“昨夜醉酒,我宿在了阿满的房中。”

    “……”

    “即便恢复记忆,阿满爱的人依旧是我。”

    “……”

    “殿下,你输了。”

    “……”

    裴长旭怒不可遏,一拳挥向许清桉的脸,“你撒谎!阿满不可能留你过夜!一定是你胡言乱语污蔑她!想破坏她的名声来激怒本王!”

    许清桉侧身一避,轻松躲开他的袭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阿满院中的奴仆。”

    裴长旭的理智断弦,疯狂地再度扑上前,“无论你怎么挑拨,本王都不会信!阿满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会与她拜堂成亲!会与她儿女绕膝!”

    这回许清桉没有再避,而是硬生生吃了他一拳后,提脚踹中裴长旭的腹部。

    “殿下曾经有这样的机会,却因为贪婪、多情、优柔寡断叫阿满伤心欲绝。是殿下逼走阿满,亲手将阿满送到了我的身边!”

    “你算个什么东西!来路不明的外室子,阿满解闷的乐子而已!”

    “殿下又算个什么东西!吃着碗里惦记锅里,等失去了才在那故作深情!”

    “许清桉,本王要杀了你,本王绝对要杀了你!”

    “裴长旭,有本事的话你尽管动手!看到底是谁杀的了谁!”

    任谁也没料到,谦雅温润的端王殿下、矜傲风流的恒安侯世子会跟市井流氓般对骂互殴,你一拳来我一脚,打得鼻青脸肿亦不罢休。

    门外的杜洋试图阻拦,却被裴长旭怒吼着滚蛋,眼看局面混乱,杜洋只得去找薛满救场,然而走到半路,却得知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殿下,许少卿,你们住手吧!”杜洋急赤白脸地喊:“方才牢里传来消息,称广阑王与傅迎呈都中毒死了!”

    打斗中的两人终于顿住动作,齐齐望向杜洋。

    杜洋重复:“广阑王与傅迎呈吃了有毒的饭菜,双双中毒身亡,随后下毒的那名狱卒也割喉自尽。”

    裴长旭脸色煞白,身形猛地一摆。

    许清桉勾唇,“太子殿下比我想得更果断些。”

    裴长旭张了张嘴,艰难地挤不出半句话。真是太子所为吗……太子他何至于……

    许清桉整理皱乱的衣服,朝裴长旭莞尔一笑,“所以,殿下真不考虑跟恒安侯府合作吗?”

    裴长旭怒目而视,“许清桉,你休想!”

    许清桉道:“离回京还有几日,殿下不妨三思而后行。”

    ……

    薛满听闻广阑王、傅迎呈在狱中身亡的消息,同时也知晓裴长旭、许清桉的大打出手。

    她急忙赶到裴长旭的院中,见他正坐在露天的空地上,连块地垫都未铺。

    薛满往四周看了一圈,杜洋呢?罗夙呢?竟不知天还凉着吗!

    她走近裴长旭,视线滑过他的脸庞,还好还好,没有破相得太厉害,许清桉应该不会被治罪。

    “三哥。”她安下心,轻声开口:“地上凉,我们进屋坐好不好?”

    裴长旭置若罔闻,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平静到麻木。

    薛满不放弃,“三哥,我知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的伤还未好,凡事得以身体为先。”

    裴长旭终于动了,侧首看向她,“你去看过许清桉了?”

    薛满摇头,“我知道消息后,便先来看的你。”待会儿再去收拾另一个也不迟!

    是吗?看来还是他略胜一筹。

    裴长旭仔细端详她的脸,一如既往的娇俏鲜活,又多出些意味不明的潋滟。再往下看,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有几枚衣领也难遮的红色印记。

    裴长旭不怒反笑,断断续续地笑。

    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的不懂珍惜,笑他的后悔莫及。

    许清桉说得没错,是他亲手逼走阿满,将她送到了许清桉的身边。如今后悔已没有用,阿满的心给了别人,拒绝接受他的忏悔。

    笑着笑着,那些懊悔心痛便化为眼泪,铺满整张面庞。

    薛满顿时慌了,“三哥,你怎么哭了?是哪里疼得受不了吗?”

    裴长旭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阿满,我这里疼。”

    薛满会错意,“是被熊抓伤的地方又裂开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找泰酉,叫他帮你开药止疼!”

    裴长旭不肯松手,“阿满,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不要走,回头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换作失忆时的薛满,定要对他不留情面地讥讽。但眼前是与他相伴十六载的薛满,她做不到冷酷地对待裴长旭。

    “三哥。”薛满学着他那般,温柔轻抚他的头顶,“与我做夫妻后,你会发现我的许多缺点,厌弃我不如记忆中的善解人意。我呢,又会怨恨你太优秀,总吸引外头的女子示好,恨不得时刻掌握你的行踪。时间一久,你看我鼻子不是鼻子,我看你眼睛不是眼睛,两人反目成仇,连基本的情分都难以维持。”

    “不会的,我们不会的,我会待你好,今生只待你一个人好……”

    “我们会。”薛满坚定地道:“已经错过一次的事,不需要重蹈覆辙。”

    “我不会放你走,绝对不会……”

    “脚长在我的身上,你没法阻止我的离开。”薛满道:“我爱许清桉,很爱很爱。”

    “你从前也爱我,你忘了吗?”

    “是啊,我从前爱你,所以委曲求全,欢喜全由你掌控。但是我经常不快乐,于是离开京城,遇见很多新鲜的事,认识许多新鲜的人,最后终于明白,真正的快乐和爱是什么模样。”她道:“三哥,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裴长旭不说话,眼泪打湿了衣襟。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次真正地失去了她。

    他的阿满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