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118章《春秋》课堂
“叮叮叮~”
商店躺椅上的林泽睁开眼,撑起手臂,把电脑的闹钟关掉。
经过上次用手机之后,林泽觉得这个不是长久之道。他店里的充电宝虽然有两个,但一辈子还久,手机的使用还是要谨慎。
后来发现,店里的电脑因为一直插着电源,在他使用好几次后,都没有掉电的情况发生。林泽在睡午觉时干脆在这里睡,免得错过时间。
“哎,难怪人家要带书童t。用几支香计时,到点让书童喊醒,人肉闹钟。”林泽出来后,就冒出这个念头。
没有条件,又想充分休息,只能用闹钟这个办法。
收拾好东西,林泽轻车熟路赶去。‘崇志堂’三个字出现在交叠的枝叶间,学堂到了。
下午的课堂里,亮光还充足,提前来到的同窗们都坐在屋子里,认真看书或是凑在一起小声交流。
林泽从书袋里拿出笔墨纸砚,还有两本教材,孔子写的《春秋》以及左丘明的《左氏春秋》。
要看懂《春秋》,需要这本《左氏春秋》作为解经之书。
磨墨的时候,林泽又在感慨。他店里有挺多现代那种瓶装的墨水,下次真想直接拿出来用,磨墨不是一般费劲。
“林兄,石夫子的讲学,不必准备笔墨。”是旁边坐的同窗黄朔,林泽早上跟他互通过姓名。
林泽停下动作,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多谢黄兄告知,我初来乍到,还未听过石夫子的授课,不知有何不同?”
林泽没有打听过石夫子的教学风格,倒是对现代读书时的历史老师印象深刻。
地中海发型,一个黑框眼镜,一节课笔记满满当当。书本那些字,全是重点,真是没有一个浪费印刷的。
加上王夫子上午那节课,给他整体感觉就是,下午这位历史课老师,不得加倍写?
“石夫子为人随和,讲学之法也不拘泥于形式,这回不晓得有何做法了。”黄朔摇摇头,就好心提醒一句,说完就坐直回去继续背书。
林泽心里其实还想问问以前石夫子是怎么讲课的,奈何黄朔一副又学上头的样子,倒不好打扰。
不磨就不磨吧,林泽也没有收起来,只是暂时不动,先继续背书。
不得不说学习任务是真的重,考举人的书,原身只背过最重要的四书五经,还有好多同步教材要背的。
比如现在这本《左氏春秋》,也叫《左传》的历史书。人家也是要背的,不然孔子那本《春秋》解不了完整的题。
同窗们都是摇头晃脑地背,林泽是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面。他这个背书习惯是现代就有的,对他非常管用,效率高。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而去,一位身穿月白道袍形制的男子,美须豪眉,眼睛炯炯有神。
林泽第一印象就是,很飒很帅。
这是历史老师?林泽脑子里的初中历史老师形象,与面前的中年美男一对比,真是强烈得可怕。
“问夫子安——”全体起立,鞠躬作揖。
石夫子两手交叠于身前,微微躬身回礼,“问诸生安。”
大家一起坐下,石夫子扫视一圈众人,微笑道,“又见诸生,齐聚于此,为师甚是欣慰。堂内似乎多了一位新生,可否让为师认识一二?”
“学生林泽见过石夫子。”林泽熟练地站起来,这位石夫子看起来不像严苛之人,就是不知道后面上课怎么样了。
石夫子点点头,示意林泽坐下,转身朝堂中学子道,“诸位,今日路过杏林与暮春河,素秋美景如画,何不一同游玩赏秋。”
“遵夫子安排——”除了林泽,各个都一脸淡然的样子。
林泽懵懵地跟着收拾书袋,这就不上课了?一言不合就出去玩?
起身出学堂,林泽眼疾手快拉住黄朔衣角,“黄兄,咱们这是不用上课了吗?”
“并非不讲学,路上夫子会一边赏玩一边说。”黄朔的回答依然是简明扼要。
林泽心里涌出一股新奇之意,这算不算一种很超前的教学理念。
林泽自己不是师范生,不太懂那些教育理论,总感觉挺超前的。
十六人跟随石夫子踏上赏秋之路,刚来北山书院那天,林泽就不停感叹这座书院景色的雅致,今天就能游一游,心里真是相当畅快。
从学堂出来,沿着石子路,走进大讲堂侧面的园林。秋天的树木,大都呈现不同的黄色,还有小部分终年青翠的,映照在潺潺流动的水面。
“此水引自北山山脚,你们瞧,这时节,最为清澈澄净。”石夫子坐到水边大石块上,说完,王夫子还吟诵了一首诗。
林泽等人三三两两在石夫子附近,聆听和观察。毕竟上午王夫子在讲授《大学》时,着重点过,修身之法在于格物。
石夫子擡眼看向诸学子,“还记得《春秋》开篇隐公元年之事吗?”
“回夫子,记得。‘春王正月…公子益师卒’”
很快就有学子背诵了这一篇,林泽赶紧将心神集中在师生两人的对话上。
他是第一次上石夫子的话,多听多看为好。
石夫子点点头,弯腰捡起水中的一片黄叶,朝诸学子问道,“王正月,诸位有何看法?”
林泽跟着思考,王正月翻译是周王朝历法的正月。
这一篇是隐公元年的,对于现代人来说,最著名的就是‘郑伯克段于鄢’,当然还有其他内容。
文章很短,但包括的内容特别多。
比如这个“郑伯克段于鄢”,孔子其他什么都没写。
大家光看这句话,根本不知道郑伯为什么要搞共叔段,怎么克的?
兄弟之争为什么要用‘克’这个字眼。林泽是有原身基础的。他知道这年代‘克’是翻译成战胜,什么情况下才用战胜?是用在国与国之间的斗争。
想了一圈,林泽什么思路也没有,‘王正月’就是一个时间,后面发生什么事没写,又跳到三月,写了隐公与邾仪父在蔑地结盟。
不过根据《左转》记载,林泽知道正月隐公成为摄政王,而三月时,隐公因为摄政而想和邾国结好,因此两国在蔑地举行了盟会。
真是,少看一个字都弄不明白这历史书啊。
不过林泽答不上来,班里还是有好几个人能说的,“回先生,‘王’是指周天子,本书以此历法记鲁国之事,可表明其并未在公然反抗周天子统治。”??原来还有这种内涵,林泽简直开了眼,谁能想到是这个解读法?
“不错,鲁国为姬姓,在周天子式微之际,仍用周之历法,表明其对周天子的归顺。然而楚国却用夏历,其心可见。以此微小之处,诸生可见孔夫子的态度如何?”石夫子继续引导大家思考。
这个问题林泽倒是懂了,孔子在写《春秋》时,用这种细节来表明自己的看法。
“仁”和“礼”是孔子的思想核心,尊不尊重周天子这个细节,展现的是‘礼’,孔子表扬鲁国的守礼。
再看看其他同窗,大家面上都是了然之色,更有同学举一反三,“《春秋》《孟子》多用周历,《楚辞》《吕氏春秋》则用夏历。”
石夫子笑了笑,起身继续走。学生们自然跟着一块,期间石夫子会带大家念念诗词,或是即兴赋诗一首。
整个过程都是张弛有度,林泽有种在玩中学的快乐感。
先是来到书院后山的暮春河,水流蜿蜒,犹如一条闪着细碎银光的绸带,在山野间静静地流淌。
岸边有楼台廊桥,一直延伸到前面尽头的银杏林。
一路上,石夫子都会有不同的切入角度讲《春秋》。基本都是把问题抛出来,让林泽他们思考。难一点的直接原地坐下,让大家交流讨论。待有一定的结论出来,他再点评指正。
虽然石夫子的课堂,不用做笔记,但林泽学得非常投入,而且对每个知识点的记忆很深。
比如一读到‘王正月’,他马上就想起,在大讲堂侧边的园林里人工小溪边发生的对话。
众人随着石夫子一齐盘腿坐在暮春河畔的杏林中,落满一地的金黄杏叶,像是一张铺在大地上柔软的毯子。
“今日之课,临近尾声,谁来说说《春秋》中孔子对周礼的看法?”石夫子温声道。
众学子刚才已有相应的答案,故而这时候起身回答的不少。而有些人没有开口说,并不意味着不会答,只是更喜欢聆听罢了。
林泽自从中午转变心态后,又上了石夫子这种形式的课堂,也忍不住站起来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先圣推崇周王室和周礼制度,认为周王室是天命所归、万世不易的正统,周礼制度是天下共同遵守、不可改变的法度。学生在读《春秋》时,觉得孔子在其中展现的准则有以下三个,以变通为本、以时势为纲、以实用t为准。”林泽回答的逻辑依然带有比较明显的理科思维,这是为了在组织这种即兴回答的语言时,有逻辑可以更准确,不跑偏,让听众更清楚自己表达的内容。
石夫子赞赏地看向林泽,示意他坐下,“这位学子答得最佳,读《春秋》能有如此认识,实为难得。‘以变通为本、以时势为纲、以实用为准。’此话,为师记下了。果真如先圣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林泽微微低头,“多谢先生的赞扬,学生定当以此为勉励,继续努力。”
林泽是真开心,为自己的进步,不管是学识还是心态。
这句话的组织格式,在体制里待过的应该挺熟悉,套路文来了,林泽仿照格式,总结的这句。
浮生半日闲,这节课终要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