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第197章贡院流言
就在林泽纠纠结要不要想办法弄清楚对面小孩哥的情况时,人家一个骨碌起身,目不斜视,几乎是瞬间进入科考答题状态。
像是一台机器被人接通电源,打开运行按钮。
林泽低头笑了笑,被小孩哥的状态带动起来,快速收拾好考棚的东西,摊开卷纸开始继续答题。
《五经》题后,是三条判语。
第一条的案例是县衙官驿有个驿差擅离职守,将其管辖的官驿当成自己家一样,时而用官驿的地方和物资宴请朋友,或是将官驿厢房给亲戚们住。
林泽略略想了一会,心里已经有答案。
根据嘉国律例,此人应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判鞭笞或者杖责。
另外林泽还要在前面分析一番,这个行为在律法上有何错处,极其不良影响。
第二条判语题目是关于揽纳税粮的。
嘉国规定,每年收税粮由本村村长通知下去,并依照县衙册子记载的数额征收。
这个案例中描述,有人非常狡猾,托关系让官吏把收税粮的事交给自己来办。在这个过程中,这人把自家该交的田亩地税份额按到另一个人的头上,让自家少交。
林泽擦干额头和脖颈的汗水,毛笔轻沾墨汁,开始写答案——
【赋税有期,收粮之责在于村正。茍非村正,勿要越俎代庖。奸民宜杖,官员主犯亦同。】
林泽一边开始看第三道判语,一边等墨迹干透。
【今某甘为卑属,善事上官。负载前趋,不惮东西奔走;趋承任意,巧笑逢迎。】
典型的违反【禁止迎送】条例,要予以杖责之罪。
林泽根据答题三部曲,一说明为官清廉的重要性,二是分析此案例中违反的具体律法条例,三是写出该怎么判。
写完这部分,林泽检查时才发现,这年头真是,犯点什么法都得挨板子,真是……此时坐在硬木板上的屁股隐隐发痛。
甩甩脑袋,继续看题。
诏和诰。
诏是皇帝发布的命令。诰是任命或封赠文武官员。
这次会试的诏是让考生拟一道汉代时察举茂才廉吏的诏书。
这种题目的解题步骤,林泽根据考公考编以及夫子们讲过的方法,总结出两大点。
一、先说明察举茂才廉吏的意义。
二、说明察举的条件、方法以及对主管官员的要求。
把上面这两点写出来,林泽觉得已经是个相当完整的答案了。
而诰这种应用文体解题思路跟上面的诏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至此,林泽在天黑前已经将题做得只剩最后一道。
背靠墙壁休息片刻,喝点水,再吃两口干粮,林泽点上蜡烛,把最后一道题答完。
表这种文体,在科举和真实场景应用中吗,都是用来表衷心、拉拢感情的。
林泽学的时候,都当一篇抒情散文来学。
词藻要华丽,句式对仗工整,情绪要渲染到位。
跟前面写的试帖诗有一定的共同点,只不过表要写得长。
开头先来一句“臣某言”,结束时大差不差都是用类似“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来结束这篇表文。
这篇表文林泽写得特别久,主要是抠字眼很不容易,加上篇幅又长,修修改改,几遍下来很费时间。
林泽放下笔时,亥时一刻(十点)的鼓声早已经敲响。
贡院给的三根蜡烛,全都燃烧殆尽。甚至后面检查的时候,林泽都是借助巷道里的火把亮光以及天上的月光来完成的。
第二场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林泽写完后,并不想第一场那样还有各种情绪起伏。
这次写完,林泽感觉自己都麻木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把卷纸收好,东西放整齐,林泽不管自己睡不睡得着,屈膝侧躺。一边抵御蚊虫叮咬,一边努力入睡。
第二天一到点收卷,林泽也不管别人什么时候交,他直接挂牌子出去。成为他们这批能延迟交卷的人中,头一个离开的。
刚出贡院,林泽就在他两位族叔的搀扶下,上了柔软舒适的车厢,两眼一闭就是睡。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想说t,累!
林郁生本想问问公贡院打旱雷的事,昨儿事情才发生,京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死了好几个,尸体就从贡院西北角那墙上传出来的。
京都百姓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科考期间,贡院只要落锁,即便是死了人也不可能在考完前打开大门。
那死了人怎么办?总不能臭在里头。
在里头医官确诊死了后,就只能通过贡院西北角的墙头递出去。运到衙门的停尸房,再通知家属来认领回去。
旱雷向来就是不祥之兆,以往见过的老人都说,打旱雷,那是要旱灾发生。
这话一出,大伙下意识就是反驳,哪能成灾呢?
但很快就哑了火,因为只需要稍微想想,不难发现,京都已经三个月没怎么下过雨。
可不是旱灾的征兆?
到了这里,大伙已经没心思谈论京都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会试。
擡头望天,眉心紧锁,若真是旱灾年景,家里头的粮食能撑多久?又要准备着卖儿鬻女吗?逃荒要怎么走?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林郁生、林郁武直冒冷汗,手脚发凉。
他们可是才逃荒来的,怎的又要走?这回能往哪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很快就有人说贡院那雷劈的是一只要成精的蜈蚣,这是太子殿下亲口所说,绝不是妄言。
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旱雷劈在贡院哪个位置,当时举子的反应,还有诸位士兵、将领以及两位主考官大人在雷劈的号舍里抓到一只成年汉子手掌心那么宽的蜈蚣。
掌心大的蜈蚣?那不是能吃人?
大伙又忍不住想,难道真是天降神雷?
老天爷不许京都有这样一只大蜈蚣成精,因而在它化形之际,将其劈死。
老天庇佑新天子所住之地啊!
林郁武两人听得这两种说法,根本摸不清哪个真哪个假。
心里实在担忧旱灾逃荒之事再度发生,因此见林泽醒来,林郁武便忍不住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林泽两眼放空,一点没注意到他武叔急切的眼神。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等他醒来后,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什么时辰。猛地还以为睡过头,第三场迟到了。
光着脚就跑出卧房,把坐在桌子的林郁武吓了一跳。
“泽哥儿…”林郁武把人拉住,上下打量,“梦魇了?”
林泽扭头问到,“叔,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去考第三场?我爹呢?”
“放心放心,现下才一更天。饿不饿?你生叔在做饭,给你弄点来?赶紧回去穿上鞋,虽说天热,夜里也凉。”林郁武二话不说,把人扯回卧房。
灶房里忙着做干粮、烧开水的林郁生也过来瞧了几眼,“泽哥儿醒了?要不要吃饭?叔在灶台上热着了。”
“一更天啊?我爹呢?”林泽穿上鞋子,睡懵圈的脑子慢慢清醒了一点。
林郁武扶着林泽胳膊走回堂屋,让他先坐下,又起身倒两碗茶,“你爹出得晚,差不多午时才回来。跟你一样,倒头就睡。”
“我爹……”林泽还没说完,林郁武就明白他要问的事,“放心,你爹没事,同你一样,累大劲了。”
林泽点点头,安心坐下喝口茶水。
“泽哥儿,贡院旱雷的事你晓得吗?”林郁武再次问道。
林郁生端了碗鸡蛋羹出来,小心放在侄子前面,“这回蒸得特别嫩,你尝尝。”
“好,谢谢生叔。”林泽先谢过,思忖片刻,方才转头同他武叔道,“确实有几道旱雷劈下。”
此话一出,林郁生都不走了,就站在一旁听。
林郁武更是紧张得两手握成拳,一眨不眨地等着林泽说下去。
“号舍塌了,我们……”林泽将自己知道的简单说给两人。
林郁武不可置信地问道,“没劈死人?没有蜈蚣精?”
林泽小心舀起一勺子蛋羹,爽滑鲜嫩,令他食欲大开,精神头也跟着上来了。
但林郁武的话仍令他哭笑不得,“叔,你们到底听了什么传言?”
林郁武边将外头的传言跟林泽大致说了一遍。
“太子殿下亲口说……”林泽不得不将陈辉鸣的话再说一次,打旱雷的事竟然闹得这么大,林泽真的很意外。
“原来真是蜈蚣精!”林郁武笑得异常开心,看向林郁生,好像某个一直担忧的事终于被证实是假的。
林郁生也笑了,“天佑嘉国。”
林泽摇摇头,虽然不明白两人这么高兴的原因,不过他吃着鸡蛋羹,心情也很好。
睡得很饱,吃得很好,林泽又舒舒服服去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八月十四,第三场考试,又来了。
林泽父子俩眼圈乌青,虽然昨天睡得很久,但身体的亏空是没有办法一下子恢复过来。
今天贡院的蓝榜上,又增加了一百多个名字。
前来排队入场的考生和送考家眷,愈发沉默。
林泽进入号舍,天才刚亮,本以为过一会太阳该出来了,没想到阴雨密布,一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