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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 正文 第139章 他那身子骨,不知会不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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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他那身子骨,不知会不会疼。

    丁女回去,她虽然在路中已藏下心中怒意,可与佩梅禀报之时,语气难免较平时冷硬了两分,便是她自己,也听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佩梅温和看着怜爱她的姑姑。

    她想朝姑姑微笑,告知姑姑,她懂诩儿,她不怪诩儿,这无甚好怪的。

    先人成事的路上,计较委屈不委屈这等细微末枝的人,将将起步就死了。

    诩儿自小的处境,令他不得不抓住任何一点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他若不如此,他母亲若不如此,他早已跟着母亲去了,成了黄泉地下的一捧土。

    她怜他难呐。

    只是不知能难成如今这等模样。

    可佩梅把微笑隐下了。

    如今守孝,不能笑。

    她便径直看着姑姑,等到丁女蹙眉,不解又责怪地看她,她方启唇:“姑姑,无碍,小事而已,诩儿有诩儿的打算。”

    “让他回翼和殿,难道不是陛下让他静静吗?”丁女冷言道。

    他静到消息灵敏,当日就知了当日事,这心思活泛到谁敢说他们小夫妻俩没有那狼子野心!

    当真是胡来!

    前怕狼,后怕虎,怕来怕去一场空,佩梅心中对诩儿前去始央宫的事没有疑义,但为着姑姑的好,她放轻了语调,前去扶了姑姑,道:“姑姑,让他去罢,没有了母妃在前面顶着,诩儿得自己去顶了,他比我难。”

    没有他撑着,她在后宫再是能干,就是打理宫务让内库一钱银子都不出又如何,等下一个皇后,下一个太子妃上位,她又将何去何从?

    这宫里没有皇后太子妃,才轮得到她这身份不够的太孙妃掌这凤宫。

    她和诩儿来日不多了。

    诩儿多静守翼和殿一日,他们的日子就要少一日。

    日子迫在眉睫。

    “可……这名声为何要由你来担?”

    “担点名声罢了,比死要强,姑姑,您说可是?梅娘半夜每每想起皇祖母和母妃,心里空落落的,又冷又难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丁女止了话,闭上眼,把眼角的泪水逼了回去。

    孩子们都难成什么样了呀,一个小娘子,想的事情居然比她还要深远。

    *

    皇帝赏了银子,梅娘留下了一半,另一半,又把苛刻妃嫔用度的支出补了回去,不过她和诩儿的,凤栖宫的,她还是维持了原样。

    这银子一入凤栖宫,前来凤栖宫门前胡乱敲门的声音也没了。

    凤栖宫掌宫女官丁姑姑本就是冷厉之人,这几日,她的冷厉之下,更是添了十分的酷肃,她放言出去,再有人前来凤栖宫和小凤栖宫装神弄鬼,她便会让尚方监彻查,一旦查出来人是谁,不问源由,不问背后之人,当场乱刀砍死。

    尚方监的刀斧手毛公公,隔空送出了话来,称赞丁大人英明果断,乃女中豪杰。

    装神弄鬼之声,自此全无。

    看太孙妃颇有些困惑,对这声音的来去和消停不明所以,丁女就此和她解释了两句,与她道:“有一个身弱的人,家里死了人,他本心神不宁,第一日有不明者来敲门,他以为是谁家敲错了,第二日不明者又来了,他心惊胆颤,以为是鬼上门,第三日不明者又来了,他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拘他的魂,第四日,此人,惊惧,卒。”

    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佩梅若有所思。

    皇祖母娘娘方才离开凤栖宫,有人以为她住在皇祖母的宫里会怕罢?母妃又走了,太子父又废了,她一个小娘子若是疑神疑鬼六神无主,倒也在情理当中。

    只是她不怕。

    诩儿还需要她。

    这也不是最为重要的,她还有母族要顾。

    她可千万死不得。

    “姑姑,梅娘无碍。”姑姑好心为她解释这宫里底下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佩梅朝这个一心一意守护她的姑姑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她温润又谦卑,身强心坚,又甚懂感恩,处事让人心悦快活,很难让下人不为之臣服,丁女更是明白了为何太子妃不择手段,也要把此女招进身边来了。

    只有这等不会因困境哀哀戚戚的女子,才会走得长远,才会在困境当中凭自己的小身躯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刘妃,智也。

    未等次日,当晚,凤栖宫的小门钻进来了一个宫女,在外面跟丁女窃窃私语,片刻之后,丁女急急入了她与梅娘所住的小殿,一入殿内,就道:“太孙又回了始央宫住,吴公公带着大批公公气势汹汹来了内宫,不知所为何事。”

    坐于八仙桌一侧清理宫务内账的佩梅因这个消息当即站起,她忐忑不安脱口而出道:“诩儿无事罢?”

    丁女已走近,站于她身前,两眉紧蹙,眉心让她皱成了一道深沟,“来报之人不知吴公公是去哪个宫殿,外面快到宵禁的时辰了,我也不能出去,大张旗鼓找吴公公。”

    “姑姑担心是来我们宫里?”佩梅听明白了她的话。

    丁女冷冷的看着她。

    要不太孙凭何又入始央宫?

    有人拿她献了媚罢了。

    太子的儿子,哼。

    “不会的姑姑,”佩梅先是否了姑姑的担心,见姑姑眼里泛起了怒意,似是对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嫌她软弱之意,她又摇了头,再道:“不会的姑姑。”

    “你为何这般信他?”

    “姑姑,梅娘嫁他,是怜他,也是惜他,惜他,是惺惺相惜之意。”是两个读过同样的书,同样聪明才智相当的人彼此的赏识、共鸣、同情、怜惜。

    她给了诩儿这些,诩儿也给了身为女子的她这些。

    丁女闻言,又觉自己愤怒过了头,自觉她对太孙又太不敬了。

    可日夜面对一个如此聪敏自强的小娘子,谁又不心疼?

    难怪娘娘生前对这个小孙妃如此器重。

    娘娘欢喜的人,她也欢喜。

    且她还小,喊她姑姑的时候,当真是喊着自家的姑姑那般真挚真诚。

    她还是个孩子。

    “且看。”丁女冷硬的转回了态度,不再言语,转身匆匆又走了出去。

    宵禁快到了,她不能出去打听消息,但她得守着宫门,吴英要是要进这道宫里,那先得从她的尸体上迈过去。

    她是皇后的女使,是娘娘的留在这世间的遗物,她再不济,她的死也会多拦吴英一时。

    丁女去了,佩梅看着黑暗的小殿门,久久没有落坐。

    许久后,她擡袖拦嘴,小小地菀尔笑了一记,心中坦荡无比。

    姑姑的担心不会成行的。

    她虽不知天高地厚,可看诩儿,她不会看错。

    她曾见过诩儿心里最黑暗的地方,她见过的,那个黑暗的地方里,对她唯有爱恋与歉意。

    佩梅安心地坐下,很快就进入了清理账薄的思绪当中,等听到脚步声,她擡起头来,看到了一个脸带清洌,脸上还有点别扭之意的姑姑。

    丁女冷冰冰道:“去别的宫了,离我们不远,我听到那边的声音了,好像是杀了人。”

    佩梅想了想,偏过小头,朝姑姑道:“应是前两天打诩儿的人。”

    打太孙?打的不是太孙身边的小杨子?在太孙妃嘴里,怎地成打太孙了?

    不过,打太孙身边的人,跟打太孙无异。

    丁女又知了太孙妃这里的换算是怎么个换算法了。

    主人便是主人,想的和她们不一样。

    娘娘在世时,也是如此,同一件事情,娘娘看到的事情和她看到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上位者的想法,不是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能时时跟得上的,这中间,总有她们看不到的事,猜不到的人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那皆是些她们无法去触摸清楚的情况。

    丁女在娘娘身边侍候久了,对此早就不会去深思太多,于她,无非是主人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主人不说,那就是奴婢该多想多做的时候了。

    现在主人们做了事说了话,是以,她放下了太孙妃为何猜这是打太孙的人的想法,也不去问太孙凭何回的始央宫,而是尽职道:“宵禁了,您该睡了。”

    “是了,该睡了。”诩儿果真凭“风”回了始央宫,母妃走了,没有了护着他们的人,诩儿不得不连着她的命一起护了。

    博命呐,步步为营的博命,耗着心神精血踩着刀尖一步一步地舞,他那身子骨,不知会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