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日常③、任何事,只要你一句话。
03、
在海边的周子息最后还是被陈昼等人找到了。
他在离木屋较远,又靠海的巨石边,身上沾染海风的气息,陈昼找到他时,周子息正赤脚踩在沙滩,站在星光之下,海浪扑打而来,漫过他的脚踝。
少年与星空和海浪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但很快这幅安静唯美的画卷就因为陈昼等人的闯入变得奇奇怪怪。
“你一个人在这看海,让我们在七院找了你一晚上,好玩吗?”
陈昼皮笑肉不笑地问周子息。
东野昀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周子息虽然躲开了,却被付渊一把揽住肩膀摁头弯腰。
青樱站在旁边看周子息被师兄们暴揍,自己都没办法挤过去动手,却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最后拎起身边的小巧替身灵朝周子息扔过去。
周子息挨完揍后,又被陈昼拎到海边小屋盯着他吃饭,得知周子息是用影子术去了明栗那边,还传音把明栗也骂了一顿。
明栗收到传音很是纳闷,“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陈昼:“我以为他自己追过去了,谁知道是用影子术去的,你看他在海边饿了一整天!”
明栗:“……”
一时间竟不知道师兄是在生气她隐瞒影子术,还是在生气师弟饿了一整天。
*
明栗外出的这几天,陈昼去哪都带着周子息。
最初陈昼会带着周子息去其他六院溜圈,在玉衡院旁听梁俊侠给新生们讲课。
周子息看起来与这些新生年纪相仿,往课室下边一坐,完美融入其中。
有几个不明真相的新生跟他悄悄唠嗑,问他灵技相关的问题。
周子息不说话,却用星线回答了对方的提问,这举动让新生大受震撼。
梁俊侠在上边讲解一种灵技时,下边的周子息:“雕虫小技。”
“不堪一击。”
“毫无用处。”
很快,被周子息星线吸引的新生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还有梁俊侠擡手一指行气字诀把他跟陈昼从课室里轰了出去。
*
明栗回来时,在山门前遇见程敬白与周香两人。
这两人看起来很是犹豫,瞧见明栗时还吓了一跳。
“在这不进去干什么?”明栗问。
周香躲在程敬白身后,探出头来,表情十分为难。
“怕他不想见我们。”程敬白苦着脸道。
明栗说:“四舍五入你们是救他师兄的恩人,子息不会不见的。”
程敬白:“……”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思路。
明栗将程敬白与周香带进北斗,去摇光院找周子息。
这时日光正盛,周子息站在廊檐下靠着木柱,正懒洋洋地听陈昼教摇光院的弟子。
其他六院都会把听课的周子息轰出去,但自家不会,陈昼最多是把他给禁言,让他说不出话。
八脉满境的朝圣者给自己上课,摇光院的弟子们都非常专注,在陈昼的特意交代下,一个眼神都不给周子息。
檐下的周子息忽然瞧见穿过长廊转角走来的明栗,散漫的目光有了方向,他也不自觉地站稳身体。
直到周子息发现跟在明栗身后的程敬白,眼神有瞬间的嫌弃。
周子息盯着明栗无声表示,师姐你回来就行了,还带他俩来干什么。
“也见见老朋友。”明栗说着,朝后边的人歪了下头。
程敬白眼巴巴地望着周子息,挠着头道:“你要是不高兴,我这就走?”
要是前几天,周子息也就如他的愿这么说了,可想起东野狩时带给周子息的震撼情绪还没被消化,又被陈昼走哪带到哪,坏脾气收敛了许多。
最终周子息只冷哼声,没说话。
*
又到一年花生收获季,天权院种植的花生够北斗七院上下吃许久,海边木屋里还剩下许多没剥壳的花生。
程敬白与周香被带去海边剥花生壳。
明栗来到海边时,发现坐在巨石上看海的相安歌,几只替身灵在巨石下边绕圈圈,似乎在想办法怎么上去。
相安歌察觉到明栗过来,只以余光扫她一眼,没转头,目光仍旧停留在海上。
“这一年多辛苦你了。”明栗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无方国?”
巨石是椭圆形的,顶上被明栗等人削断出平台,坐四五个人也没问题,在这上边能看得很远。
相安歌双手撑着平台边缘,微扬着身子,听完明栗的话眯着眼道:“你这是在赶我走?”
“当然不是。”明栗瞬影来到他身旁,低头看坐着的相安歌,“你这一年先是救青樱,又是我哥,还有梁师兄他们,也挺不容易。”
“没什么。”相安歌说,“没书圣来捣乱,也没神谕需要躲避。”
这样的日子挺好。
相安歌朝前方海面轻扬下巴:“无方国没海。”
明栗说:“你想要的话得自己想办法。”
相安歌:“我帮你救这么多人,一片海都不给?”
明栗为难道:“一片海?”
相安歌扭头看着她。
“他们都挺喜欢这里的。”明栗则回头看在木屋边的人们,“你要是喜欢,你想来的时候就来好了。”
送是不可能送的。
相安歌笑了下,盘腿坐着,伸手摸着下巴道:“我过两天就走。”
“走前跟我说一声。”明栗问他,“吃花生吗?”
相安歌聪明地拒绝了她:“不剥。”
明栗摸了摸鼻子,从巨石下去,没拐到这个剥花生的苦力,倒是看上了在下边打转的替身灵,牵着替身灵的树枝爪子朝木屋走去。
*
海边的风挺大,吹得周香衣发乱飘,她往靠屋里边的方向挪着位置,擡头看挂在屋檐一角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程敬白老老实实地剥着花生壳,青樱将沾有泥泞的花生淘洗干净,周子息将她淘洗干净的花生倒进锅里加水煮熟。
东野昀守在锅边烧火,传音符接连不断地飞来又飞走。
周子息刚走到门口,蹲在边上剥花生壳的程敬白就擡头看他,看一眼又低头,周子息面无表情道:“想说什么就说。”
程敬白眼巴巴道:“你过得好吗?”
周子息:“如果都是这种废话就不要说了。”
程敬白绞尽脑汁道:“你啥时候能长回以前那样?”
周子息冷笑声,刚要动手,周香轻扯程敬白衣袖,示意他闭嘴吧,自己问道:“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吗?”
周香问得很认真。
周子息低头看了看这两人,连程敬白也变得认真起来,像是已经养成习惯。
“没有。”周子息说,“以后都不会有。”
程敬白听得呆住,周香也是一怔,她抓着程敬白衣袖的手收紧,强颜欢笑道:“你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吗?”
周子息:“……”
“我的意思是,不用再帮我去做什么。”周子息弯下腰,盯着两人说,“去做你们自己想做的。”
周香吸了吸鼻子:“这就是要跟我们划清界限。”
周子息听得眼角轻抽,目光略凶地看程敬白。
程敬白摸了摸周香的头发,想了想对周子息说:“林枭跟不说在东阳帮忙,所以没能过来,说是年底会过来的,因为东阳的事确实走不开。”
周子息坐下剥花生,神色淡淡。
“现在我们能走在日光之下也不会害怕了。”程敬白笑道,“周香的心之脉状态也比以前稳定,很多事都在变好,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周子息说:“我就是。”
周香抓着程敬白衣袖的手悄悄松开,帮忙剥花生。
程敬白擡头看周子息时欲言又止,心中有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周子息已经转头看向牵着替身灵走过来的明栗。
“师姐,你让它剥花生吗?”青樱蹲下身跟明栗身边的替身灵对话,“它的爪子怕是不太好使。”
被明栗带过来的替身灵似乎有点懵,贴在头上的圆形白色画纸翻了个面,露出呆滞的表情画像。
“剥花生。”青樱跟替身灵说,“喏,这个,剥开,只要里面的。”
替身灵细小的树枝爪子学着青樱的动作,伸进篮子里试图拿出花生,刚双手捧起来,又从枝丫缝隙里全都掉回去。
它不知所以,反反复复。
青樱看着掉了满地的花生挠挠头,对明栗说:“师姐,它是个傻的,剥花生不行啊。”
明栗想了想,把掉地上的花生捡起来,放进了青樱手里。
青樱:“……”
*
程敬白与周香在北斗呆了几天,见过周子息在北斗生活的模样,周子息过得很好,比他和周香想得还要好。
如此,心怀愧疚的人才更加愧疚。
在北斗山门前,周子息与明栗目送程敬白二人离开。
走下石阶的程敬白回头看向山门前的周子息,将在海边时没能说出的话开口道:“我和周香没有加入东阳,没有加入任何宗门、组织。”
“所以不会有任何顾虑,不必担心任何立场,任何事,只要你一句话。”
少年少女是如此认真,看向周子息的目光是无言的承诺。
这段友情含有愧疚,又不该有愧疚,却也不能如此放任它断绝,程敬白与周香对周子息作出的承诺,将用一生去实现。
周子息没有说话,但他却想起第一次见周香的时候,地牢倒塌,废墟之中星火飞舞,他与仅一墙之隔、同样和他日夜受苦的人相见。
他们是如此可悲、可怜。
也想起第一次见到程敬白,仿佛世界崩塌的景象中,他抱着两只小猫从屋里冲出来,经历生离死别后再被剥夺自由。
在周子息悲惨的少年时光中,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动摇过他的内心。
如今一切都归于平静。
“随便你们。”
周子息如此说。
程敬白与周香却听笑了,向他挥手离去。
明栗看着这二人,却忽然想起曾经父亲问兄长是否加入北斗的一幕。
从她觉醒星脉的时候,就注定未来由她保护北斗,她的职责就是保护身边的人,她必须是最强的那个人,不可以是需要他人保护的人。
东野昀没有选择入北斗,没有选择成为北斗弟子的职责,而是继续兄长的身份,继承身为兄长的职责,保护妹妹。
*
明栗给东野昀煮了润喉的红枣枸杞雪梨汤。
东野昀正在庭院屋门前发传音,瞧见明栗一个人端着热乎乎的雪梨汤来受宠若惊,搬来软垫给她坐下。
明栗将雪梨汤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案上。
彼此聊了些闲话家常,东野昀拿着勺子在碗中搅拌,几次欲要递到嘴边都顿住,问明栗:“你煮的还是子息煮的?”
明栗面不改色道:“我。”
东野昀又问:“真的?”
“真的。”明栗说,“他看着我煮的。”
东野昀浅尝一口后,默默将勺子放回去,又将碗朝明栗那边推了推。
明栗挑眉道:“不好喝?”
“不是好喝不好喝的问题。”东野昀哑着声音道,“你自己尝尝。”
明栗尝了口,说:“这不挺好的。”
东野昀问:“辣不辣?”
明栗:“辣。”
东野昀又问:“谁喝雪梨汤放辣?”
明栗想了想,似乎只有她才放辣。
东野昀迎着她的目光说:“我是你亲哥吧?”
明栗:“……”
“我去给你重新盛一碗。”明栗默默起身道,走前还补了句,“不放辣的。”
东野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