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身,“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俞彧冲过来拉住莲舟,挡在门前像一堵墙:“你不要再逃避了。”
他站得很近,他的体温、气味对她而言是致命的吸引,莲舟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此痴迷。
莲舟仰起脸看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俞彧,我真的要回去了,求你放我走。”
那凄迷泪光在她眼中闪烁,把俞彧的心揪起来,他忍住抱紧莲舟的冲动,尽量缓和语气:“我已经不是警察了,你不要害怕。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控制了你?”
莲舟低下头,几颗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我只是想帮你摆脱他,我发誓,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俞彧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莲舟几乎没在听,她陷入自己的神游中,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人坐在尖尖的山头,歪着脑袋问莲舟:你的愿望真是的摆脱李复青吗?
“放我走,不然我报警了。”莲舟说。
她的表情和语气格外陌生,像变了个人,俞彧让到一旁。莲舟打开门,再平静地关好门,一路离开。
俞彧垂头丧气坐回床上,拿出笔记本,圆珠笔用力在纸上刻下四个字:逃避依赖。
莲舟走后大约两个小时,一个久违的来电显示出现在屏幕上,俞彧盯着“老刁”二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应答:“喂。”
老吕被抓了,原因是参与非法集会。这倒是俞彧意料之中的事,他每天念叨的“大师”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刁队长接下来的话则完全是意料之外了。
老吕加入了一个组织,叫“红莲诗社”,一面讨论现代诗,一面做心理互助。听起来很正经,但慢慢地诗社从天地生死一路狂飙走向谋杀与自戕,有成员亲属报警后,以非法集会的名头被一窝端掉。
抓到的诗社成员共有七个人,除了老吕,其他人都三缄其口,不肯透露任何关于诗社“创始人”的信息。
只有老吕说了一句话:“红莲诗社不只这么点儿人,你打电话给俞彧,他在查的案子跟红莲有关。”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它信息。
这件事或许跟去年发生的两起悬案有关,刁队长立即警觉起来。
“我知道你在丽江,姜莲舟很可能被红莲的人控制了,要么她就是红莲诗社的成员,我需要你去接触她,最好能潜进去做卧底,对了,把你手上有的信息都发给我吧。”
仿佛那头只是放了个悠长的屁,俞彧慢吞吞:“需要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怨气。”刁队长说,“我可以让你复职。”
“行。”俞彧打开外放,找出袜子穿上,“你帮我联系一下这边的兄弟,我需要有人接应,最好是精英。对了,顺便帮我查一个网红,把你找到的信息都发给我吧。”
“还有,老吕还在局里吗?我要跟他说话。”
刁队长叹了口气:“那没问题,不过我估计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莲舟在医院附近吃米线,打电话想问李复青要带什么,发现他关机了。
喝掉半碗热汤,莲舟打包了一份不加辣的菌菇米线,慢吞吞走回去。
李复青不在病房里,被子掀开一个角,床上还剩一点余温。莲舟这时才有些心慌,她放下米线,跑到走廊上找他。
今天医院里人不少,远远地一个熟悉的干扁身影映入眼帘,那个护士双手揣在兜里,正匆忙往电梯厅的方向走——龙云结。
想到李复青现在被她弄死简直易如反掌,莲舟头脑一热,追上去拉住她胳膊:“龙云结?!”
护士转过脸来,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透着野猫凶光的杏眼独一无二。
“你把他怎么了?”莲舟问。
“我没把他怎么了。”龙云结反手拧住莲舟的手腕,“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上一次被她勒得垂死的感觉姗姗来迟,莲舟有点喘不上气:“你松手。”
龙云结没吭声,眼睛直勾勾盯着莲舟,另一只手放在兜里握成拳状,莲舟猜那里大概率装着一把手术刀,下一秒就要扎向自己的喉咙。
“你不松手我就喊人了。”莲舟说。
龙云结冷哼一声,并未松手。
一片冷汗从额头浮起,莲舟盯着她:“你以为你是谁,周予的小三,是吗?”
“小三”两个字刺痛了龙云结,趁她犹疑时,莲舟用力拔出手,返身飞快跑向护士站,龙云结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姜莲舟,你跑不掉的。”
莲舟和护士站的人说医院里混进了假护士,现在正叫嚣着要烧了医院。护士站霎时乱成了一锅粥,数名保安提着电棍在医院飞块散开,莲舟躲在一名男医生身后,直到保安说看到监控里疑似“假护士”的人已经离开,才紧跟在一对情侣身后去停车场取车。
李复青一直没有出现,护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本以为周予之死已经是此生混乱的巅峰,没想到还能活到现在这副光景,莲舟心情复杂,打开车窗,不要命似的一路超速。
等红灯时,一个司机追上来下窗朝莲舟叫骂,莲舟朝他大声骂回去:“我他妈撞死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妈的疯批!”他用力瞪一眼对面车里漂亮的疯女人,闯红灯离开了。
一路飞驰回到犄角街,莲舟才觉得滚烫的血稍稍温凉了些,她一边用手梳理着稻草般干涩打结的头发,一边开门进入客栈:“李复青?!”
没人答应。
莲舟径直走向房间,房门虚掩着,她也记不清自己是否上了锁。
傍晚天色阴沉,空气冷冰冰的,屋里的物体都蒙了纱般模糊,莲舟用钥匙顶开门,打开灯,特意看了一眼衣柜和书桌底下。
“死了吧。”莲舟自言自语。
“我在家。”
李复青冷静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莲舟一个激灵,她迟疑道:“你在哪里?”
“床底。”
果不其然,他的变态当然不止一处,钻床底是其中一项。莲舟走过去:“要帮你挪开吗?”
“不用。”他抓着床沿,从床底钻出来。
明明是狼狈的动作,但在李复青的演绎下像是落魄贵族投身修车行业,正从货车底下优雅地爬出来。
他没有顺势坐在床沿,而是拍了拍灰坐在椅子上,掀开外衣检查伤口,病号服下的绷带已经渗出新血。
“我在医院碰上龙云结了。”莲舟盯着他说。
“我就是回来躲她的。”李复青扣上扣子,“医院待不了,你送我去雪域小区吧。”
莲舟欲言又止,她知道李复青不主动说的东西,她也问不出来。
一路无话,李复青的脸苍白如纸,他把后脑勺磕在椅子上,半阖着眼。
“13栋。”进入停车场后,李复青说,“左拐。”
莲舟按李复青的指引很快找到了13栋,车子停下来,李复青握了握莲舟的手,他手上几乎没什么力气:“我不带手机,等身体恢复了会回来找你,你自己小心点。”
仿佛睡到半夜床塌了,莲舟大脑发懵:“那我怎么办?”
“她不会为难你的。”李复青笑了笑,下车走向电梯厅。
莲舟坐在车里,直到李复青进入电梯离开,才回过神来。在轮胎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中,莲舟带着一腔复杂情绪离开雪域小区。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直像是李复青羽翼下的雏鸟,此时正因为失去庇护而恐慌不已。
莲舟没有回客栈,而是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龙云结那双眼睛仿佛粘在脑后,不论走到那里都虎视眈眈。
莲舟选了四楼的房间,足够高到龙云结大概爬不上,足够低到自己爬下去未必一命呜呼,她锁好门窗,战战兢兢枕在软和但过高的枕头上,闭眼见血,睁眼到处都像有人影。
就算要死,也最好不要是被龙云结杀死,她毕竟是小三。莲舟在不安里渐渐陷入沉睡。
宝贝
一夜零碎梦续,早晨十点钟马路车声、人声拥进窗来,莲舟梦见自己在旷野中自燃,火光烧亮黑暗,一个女人用木棍敲她被烧得裸露的肱骨。
莲舟向李复青求救,但他越走越远。
莲舟大惊失色,哭喊着惊醒,现实世界里有人正在敲她房门。
天是朦胧的灰色,一点天光从窗帘的纺织的缝隙中隐约透出来。莲舟一跃而起,踮脚走到门边从猫眼向外看,一个穿酒店制服的陌生女孩正站在门前。
“有事吗?”莲舟问。
“您好。”她说,“我是来给您送水果的。”
“我没有买水果。”
“这是包含在房费套餐里的。”
莲舟犹豫片刻,问她:“有什么水果?”
那头答道:“有冰糖心苹果,冬桃……还有酸奶。”